斷山頂上,最后一縷灰霧散去。
那自灰霧中投影出來的城樓,便泛著陣陣漣漪,有如海市蜃樓一般歸于虛無,不見了蹤影。
城樓既無,原本被鎮住的宮殿就重新顯露出來,卻已是一片殘壁斷垣。
陳錯大步流星的走來,在破損的瓦礫中穿行,半點都不停留,一直走到了斷山平頂的盡頭——
這里,原本該是宮殿的深處,但現在也不過是一堆碎石。
陳錯便在這一片碎石跟前停下了腳步。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地上。
相比于周圍那一片片的碎石,這塊地卻格外的干凈——偌大一片地方,莫說是碎石了,就連灰塵都沒有多少,就好像是這宮殿崩塌的時候,所有的石塊、粉末都刻意避開了此處一樣。
“應該就是此處了。”
這般思量著,陳錯走到了那片空地之處。
呼呼呼!
天上,忽然云霧翻滾,冥冥之中的一股氣運落下,加持于陳錯身上,他登時明悟。
“這些氣運,原本是被那躲藏幕后的黑鵬鳥壟斷,并在我進入之后,以圣殿為基礎,操控天下局勢,監管天下景象……”
正想著,整個大荒的天地景象呈現在他的心中。
恍惚之間,他看到了天地之間的諸多變化——
以王城為核心的中原之地,原本分布著一座座城池,個個城廣墻高,但現在卻是個個泛起水波紋路,隨后退去了高大的城墻,逐漸顯露出原本的模樣,赫然是一座座聚居村落,莫說城墻,連圍欄都顯稀疏;而那城中之人,更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退去了衣衫裝扮,顯出獸皮縫制的衣飾來。
“這個大荒之世,看似循古,但很多地方似是而非,乃是得了外界意志之侵染,干擾了原本的模樣。”
“如那徐族,本是邊疆小族,按理說連紡織技術都沒有完全掌握,卻人人皆有布帛衣衫,其實本質乃是獸皮枝葉,被強行扭曲了現實,才產生了有違常理之處。”
“如這斷山腳下的王都,城墻甚高,連尋常的武道二境都難以攀爬上去,根本不符合如今的人力建設局面,亦是有違常理之處。”
他正思量著,忽然心頭一動,隨即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北疆,而后便生生見得那北疆的廣袤土地上處處漣漪波光,無論是冰原還是荒土,都慢慢化作虛無。
甚至連那土地上游蕩著的妖魔鬼怪、黃發夜叉,最終都化作一縷青煙,連魂魄都未曾留下。
那一道道的漣漪波光,慢慢升騰起來,最終凝聚成一道念頭。
陳錯從中看到了典云子的身影,頓時心下明了。
隨后,他心念一轉,已然察覺到,那天下各處泛起的漣漪,都慢慢凝聚成一兩道念頭和遐思,里面出現了幾道熟悉身影,而后一道道皆要遁入虛空。
便在這時。
陳錯一招手,重重氣運涌去,將這幾道念頭包裹著送了過來,被他伸手一抓,捕捉在手中。
“夢中混念,能塑乾坤,但似乎只有我等這些從外面而來的人,才能做到,因為此世之人,其實乃是夢境衍生,受困于夢,亦受制于夢!不過,這個夢,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夢,已然近似于一個獨立的世界了,但再是世界,依舊還有源頭……”
想著想著,他手中一捏,幾道念頭瞬間被捏成了一點星光,隨著陳錯攤開手掌,這星光也就落了下去。
一聲輕響,星光落地。
那片空地上,一道道線條蔓延開來,交纏相接,轉眼就形成了一道復雜的紋路,釋放出瑩瑩光輝。
在這股光輝的照耀下,陳錯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頓時,以這片空地為中心,一陣狂風吹起,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轉眼就吹過了王都,但絲毫沒有衰減的趨勢,反而越發強盛,竟是朝著天下各處涌去!
被這股狂風吹著,無論是有窮氏之主羿,還是那剛剛踏足王都的小豬,又或者是那些重獲自由的黑甲親衛,都不約而同的覺得心中一空,像是什么東西被抽走了一樣!
“這是……”
太玄子忽然抬起手,看著那原本血色飽滿的雙手,竟慢慢變得透明起來,不由露出驚容。
“莫非是徐族尊神平定局面,所以天下紛爭消解,老夫的權柄要消弭了?不,這說不通……”
心中一動,這位圣殿之神忽然感到,身上禁制已然消失,先前被鎮住的神力、神念,竟又開始充盈于體內,不過,祂的神軀各處,卻像是篩子一樣,能明顯感覺到神通法力從中傾瀉而出!
“這到底是因何而起?莫非……”
忽然,一個聲音從邊上傳來。
“太玄老兒,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嗎,只是不敢相信罷了。”
辰龍與戌狗腳步踉蹌的從一片廢墟小巷中走出,兩人的模樣頗為狼狽,身上還滿是汗水。
那辰龍更是劇烈的喘息了幾口,這才平靜下來。
“你們……”太玄子打量著兩人,表情陰晴不定,“你等竟被徹底削了神位,跌落為凡人了?”
戌狗一聽,臉色就是一黑。
辰龍卻笑道:“福禍相依,在我看來,不做這個神,未必是壞事,甚至能化作肉身凡胎,更是天大的好事,不然的話……”
他指了指神軀近乎透明的太玄子。
“豈不是如你一樣,如夢似幻,看似繁華,其實不過一時曇花。”
嘩啦啦。
連綿山丘中,一座廟宇立于一處。
連綿鎖鏈聲響,正從破舊的廟宇中傳出。
借著不知從何處灑落下來的微光,陳錯低下頭,看向那座大的驚人的廟宇,隱約能看到一個龐大身影正挪動著身軀。
淡淡的威壓,從那座廟宇中擴散出來,帶給陳錯一點熟悉的味道。
“看來這個就是那黑翅大鵬鳥的本體了,先前在大荒中的,其實是他的一縷分念!”
一縷分念,就有那般威力,若是本體……
“他的本體,該是被什么人鎮壓了,除此之外,先前那位帝君最后出手,更是跨界攻伐,傷其本體!”
這般想著,陳錯卻沒有著急去探查,而是深吸一口氣,而后凌空踏步,一步一步,走到半空,借著那微光,看著方才自己所踏的那座山峰。
說是山峰,其實不對,因為離著老遠之后再看,才能看出那是一支角。
一支龍角,但龍角連著的,卻是一張巨大的人面,枯瘦干癟,已然石化。
待得再高幾分,陳錯放眼看去,赫然見到這連綿起伏的哪是什么山脈,分明是一條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