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漣漪并未波及多遠,像是一陣清風,縈繞在兩棵巨木的周圍。
天地仿佛停頓剎那。
似乎只是一瞬,又仿佛過去了很久。
那手執拂塵的道人,忽的一步踏出,竟落到了巨木之上,身上光華漣漪不斷,連帶著整棵巨木都泛起波瀾,仿佛與道人融為一體!
道人的衣袍瞬間漆黑。
咔嚓!
隨著一聲碎裂聲響起,那漆黑巨木之上的一條條神龍之影,仿佛是失了目標,原本還在纏繞黃銅巨木、入侵其中,但倏的齊齊一頓,凌空錯亂。
他輕輕搖頭,而后手中拂塵化作塵埃,整個人的精氣神,卻是瞬間爆發開來,沖霄而起!
其神廣大,宛如廣袤山川!
其氣洶涌,像是奔涌熔漿!
其精雄渾,似是幽深海洋!
精氣神聚于其頂,慢慢凝聚出一道殘月,變幻、搖曳,宛如水中月,漸漸模糊。
隨后,他的身軀周遭寸寸斷裂,一圈一圈的無形屏障,隨著他的前行,慢慢的擴張開來,竟是將這一小片空間,直接切割成了千百份!
看到這一幕,蒼龍等人滿心震撼!
白骨老者已是色變,驚道:“此是何人,竟能在如今的人間,凝聚明月!”
“此人,乃是太華山弟子,道號道隱子。”蒼龍聲音低沉許多,“能在人間踏足五步之上,實乃三百年難得一見的天縱之才!”
“太華山,道隱子……”白骨老人咀嚼著這個名字,隨即看了過去,“可惜,人間到底是沒了先天靈氣,著實可惜,此人該是用了什么法門繞過限制,道行不全、境界有缺……”
話音落下,卻見那顆搖曳殘月,忽的墜落下來,直接落入了漆黑巨木之中!
漆黑巨木,瞬間遍布裂痕!
看到這一幕,眾皆失聲。
漆黑巨木的深處,長發飛舞的呂尚雙目緊閉,金色符篆化作鎖鏈,將他整個人牢牢捆住。
突然,他眼皮子一跳,緩緩睜開了眼睛,充斥著漆黑之色的雙目,倒映出一名道人的身影。
道隱子。
呂尚的臉上,露出一絲清明之色,他嘴角牽動,嘆息道:“道隱子,舍了一身道行,將好不容易從太華洞天中抽取出來的福地雛形,又融入到了吾這道樹中來……”
嘩啦啦!
一道道金色符篆形成的鎖鏈,猛然收緊,將他正在散溢出去的神識意志,猛地收攏回來!
呂尚嘆了口氣,道:“值得嗎?”
道隱子并未說話,身后殘月升起,一手抓出!
在他的手中,有層層光影折疊,如同閃電一般蔓延四周,融入四方,化作微弱光影,順著一點冥冥聯系,潛入到了呂尚周遭,在那金色符篆邊上一轉,便攝得了四道微弱氣流。
呂尚一愣,旋即明白過來,竟是大笑起來:“隱忍了這些年,到了這最后時刻,卻是恢復了入門時的豪氣!居然是將我算計了!這該是吾算計太華山的報應吧!”
道隱子依舊沒有言語,將手猛地一攥,身形漸漸消散,身后殘月亦緩緩消失,只余三點星辰,被四道氣流纏繞著,破開虛空,轉眼離去。
“雖有拳拳愛護之心,但他的道標無傳說存世,先天立于劣勢,不是輕易就能抵消的……”
嘆息著,呂尚搖搖頭,朝下看去。
長安城中,陳錯氣血沸騰,神念如光,自頭頂奔涌而出,衍生出黃銅巨木,不斷向上延伸!
他的念頭、感悟、心得,化作一根根樹枝,在巨木之上延伸、成長,與自八方匯聚而來的萬千民愿,慢慢凝結出諸多神通雛形,衍生光霧。
光霧如冠,原本被黑龍壓制,但隨著巨木裂痕蔓延,亦重新凝固起來,慢慢幻化出氣象!
但陳錯卻已顧不上這些,心中回味著道隱子現身之后的那四句詩,心急如焚!
“師父本就是世外之境,如果在秘境洞天中還好,能不受天地之力的排斥,現在因我之事,真身降臨于此,即便是什么都不做,等天地之力恢復,也要被排斥出去!更不要說,他現在竟是只身潛入那顆巨木之中!”
陳錯因心念共鳴,不由自主的觀想自身道樹雛形,于是在現世中投影出黃銅巨木,更因著冥冥聯系,和漆黑巨木對峙交纏,被十七道漆黑之龍侵染,因而對漆黑巨木的偉力有著清晰的感觸和認識,深深知道其中兇險!
但越是心急,他越清楚不能亂了陣腳,壓住急火,而后心念衍生,融入那黃銅巨木的投影,不斷向上拔高!
頓時,這天地四方,諸多玄奧之理,便源源不斷的匯聚過來,但卻像是疾風一樣,擦身而過,無法深入捕捉與感悟,更無法加以利用。
“我觀想出來的這棵樹雖然規模不小,亦蘊含滂沱之力,但尚不足以稱之為道樹,蓋因根基不穩,十二道道標也不完整,道標中蘊含著的玄妙之能,無法盡數利用起來……”
短短時間的對峙,對陳錯而言,其實收獲巨大。
“這巨木投影,能將道標之力顯化衍生,撬動乾坤之力,相當于是一個放大器,能將道標所凝聚的精華為支點,撬動天地之力。如那太公之木源于聚眾,十七條黑龍,每一條都代表著某種組織和團體,等于是協眾而來,反觀我的這顆黃銅巨木,雖也能號召各方,但道標不全,無法撬動天地之力,相當于單打獨斗,與這漆黑之木對抗中,先就居于劣勢,所以節節敗退……”
正在這時,忽有一道清風吹來。
陳錯心中一動,回頭一看,恍惚間仿佛看到了一名道人的身影,但那身影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乃是三顆跳躍不休的星辰。
心中一顫,陳錯緩緩伸出手去,輕輕觸碰。
霎時間,種種景象片段,宛如流水一般流過心頭。
朦朦朧朧間,見得一名白衣少年,仗劍立于門前,護住身后的男孩、女孩。
面對門外殺氣騰騰的眾人,少年亮出長劍,道:“我既創了這三鍛之法,便不會敝帚自珍。爾等想學?那就向我鞠躬道歉,認錯賠禮,再將那幾個挑釁之人捆綁了送來,以作拜師之禮,否則,還請打道回府!”
這一句之后,換來的卻是腥風血雨,少年揮劍殺人,半點也不手軟,最終立威得名,養望一方。
時光流轉,少年離家,入得山中,離世出塵,自此縱情山水,仗劍江湖!
“我既學得這一身本領,難道還要忍氣吞聲?不光要斬妖除魔,這天下的不平之事,更是要管!”
劍氣凌空,劍光飛舞,道隱子身著道袍,憑著一把陰陽冰火刃,十幾年間,便殺出了一個“劍仙”名頭!
“痛快!痛快!”他舉酒暢飲,好友遍布三教九流,“大丈夫當如此!”
其人足跡遍布山川五岳,直至大海之濱。
他看著無邊海洋,豪氣頓生:“待我境至長生,定要一覽海外風光!”
邊上,有一青年道人笑道:“師兄若有此愿,海玄子當為向導,到時咱們師兄弟,在那東海諸島之中行俠仗義,豈不快哉!”
“當有此日!”
斗轉星移,時光荏苒。
血染蒼穹,諸宗菁英零落;道門浩劫,天下戰亂不休!
“雖踏長生,又有何用?”
一身血衣的道隱子,看著天上被一根黑幡籠罩裹住了的無形子師叔祖,咬了咬牙,領著身邊的幾個青年、少年,一路奔走。
“門中長輩近乎全滅,吾等該往何處啊!”
道隱子默然不語,心中泣血。
“長生不足憑,世外不足依!吾當舍意而求索!”
這一路,遍布荊棘與鮮血,他們這一支宗門遺子,在各方勢力眼中,宛如手拿黃金招搖過市的稚童,于是凌弱、欺騙、引誘等等層出不窮。
待得幾年之后,昆侖山門跟前,風塵仆仆的道隱子躬身行禮,對著兩個守門的同輩道:“還勞兩位通告掌教,就說太華道隱子已完成所托,今日來此,來接兩位師弟歸山。”
“你就是道隱子?”守門修士見著,嘿嘿一笑,“你那兩個師弟,已經拜入我昆侖了,你算是白來了。”
道隱子眼中寒芒一閃,但旋即低下頭,拱手離去。
“這就走了?不是說此人是有名的任俠劍仙嗎?著實無趣。”
“該是在太清之難中嚇破了膽。”
歸于山門,得聞此事,師兄閑間子嘆息一聲,語氣深沉的道:“師弟,我知你心中不快,但忍得一時風平浪靜,否則就要讓人得了借口,重演十年前的一幕。”
“師兄,我知道。”道隱子低著頭道:“當年我不能忍住一時羞辱,怒而拔劍,一時雖然念頭舒暢,但事后卻被那正清門抓住借口,領著四家旁門過來,害死了兩位師弟……”
“唉……”閑間子連連嘆息,“還是吾等門中人少、為兄道行太低,否則,斷不至于讓你在外忍氣吞聲!”
“師兄言重了,我受師父、師叔所托,自當為宗門奔走。”道隱子拱拱手,轉身走出洞府。
春去秋來,寒暑變遷。
不知歲月幾何。
寒風暴雪之中,一名幼童跪伏于墳前痛哭。
“嗚嗚,娘親!娘親!你醒過來啊!你若走了,日后他們欺侮于我,我又該去往何處?”
忽然,一只手落在孩童頭上。
“莫怕……”
孩童循聲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道士,白須飄飄,手里還拿著一根糖葫蘆。
“你若無處可去,不如與我同行。”
待得諸多景象緩緩散去,一切有如鏡花水月。
陳錯面露哀傷,他看著面前的三顆星辰,鄭重行禮。
三顆星辰一晃,落到了他的頭上,連帶著還有四道氣息,順著飄入其口鼻。
頓時,陳錯的身后,五銖錢、九歌注解、持兵銅人、紫微星、頭箍、驚堂木、鐮刀、戒尺、中元結先后顯化。
緊接著,三星顯化,化作三道模糊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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