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三道輪廓逐漸清晰。
陳錯凝神看去,從中感受到了三種意境玄妙,已然意識到道隱子給自己留下了什么。
“三種道標!”
同樣的,這背后的含義為何,陳錯心知肚明,于是眼神黯淡。
“以師父的底蘊與道行,能凝聚出道標,乃是順理成章之事。”
想著想著,他竟覺得那三道模糊輪廓,重逾泰山!
“師父將三道道標與我,乃是重恩,我既得之,當承擔起責任。”
動念之間,靈光如流水,朝著第一道輪廓蔓延過去,在即將觸及之時,那道輪廓便釋放出光輝。
這光忽漲忽縮,縈繞著點點斑駁。
陳錯的耳邊響起了“叮叮當當”的聲響,仿佛是有人在敲打鐵器。
嗡嗡嗡!
那光輝三放三收,像是三次捶打淬煉,而后向內收縮,一邊透射出層層火光,一邊顯露出陣陣寒芒。
“三鍛之法,冶鐵之術。”
心念一動,陳錯已然明白了這第一道模糊之影內蘊何意了,于是伸手一抓,那模糊輪廓立刻光芒四濺,凝結成一把藍紅相間、水火相濟的青銅劍!
“劍自錘淬中來,第十道道標!冰火鋒!”
陳錯一松手,青銅劍當空飛起,懸于其頂,與其他九種道標相映成輝。
緊跟著,陳錯又抓向第二道模糊之影。
靈光纏繞之間,有淡淡的聲音從中傳出——
“既失宗門功法,吾當法天地為師,乾坤之間有玄妙,觀萬象之物而知身,見森羅之景而明理,格物致知,照映玄法!”
剎那間,森羅萬象的剪影蜂擁而出,化作一團精芒!
陳錯心神震蕩之間,額間的豎目自行張開,森羅之念從中涌出,與這道精芒漸漸相合,又有那黑白人間的神通凝聚而出,勾勒出一面鏡子的輪廓,照映陰陽!
與此同時,他的胸中有四道氣息變幻,慢慢分化開來。
一道融入本體,三道分于三花。
就在陳錯煉化三星之時,長安城的天上,殘月余韻緩緩傾斜,最終徹底消散。
潔白的月光四散飛舞,宛如星星點點的雪花,飄落天地各處。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庭衣的眼中閃過莫名光彩。
“到底還是隕了。”白骨老者看著那飄落的月光,頗有幾分唏噓,“如此人物,若能落入幽冥,未必不能成事,可惜,可惜……”
跟著,他看向庭衣,笑道:“那人能在人間開辟洞天,雖殘缺不全,但性命已然升華,更是不惜自身,融入了呂氏的殘缺之道中,哪里能有什么魂魄留存,你還是不要白費功夫了。”
庭衣輕嘆一聲,抬手一指:“道隱子既去,被他攔住了的殘道之樹,可就要掙脫束縛了,流毒滾滾,你等可有應對之法?”
此言一出,周遭幾人皆是臉色一沉,隨后天宮之主、申公豹都朝長安城看去,目光掃過那根黃銅巨木,神色各異。
“此人雖隕,姜子牙也立道不成!只是殘道四散,荼毒天下,需要阻擋!”蒼龍游目四望,沉聲道:“剛才來此阻擋吾等的三人竟都退去了!他們莫非不知,此難不解,便是去到天涯海角,一樣不得安寧!”
卻是之前殘道流毒將淹中原,天宮之主等人要使之散于天地各處,以解危局,結果觸動了幾位人物,三人遠道而來,要以神通阻攔,結果甫一出手,卻被太公殘道破了神通,隨即反噬,待平息之后,并未靠近,而是遠遠觀望,最后悄然離去!
申公豹笑道:“他們豈能不知?不過是另有算計,先讓吾等頂在前面罷了……”
嘩啦啦!
這邊話音落下,那邊,巨大的漆黑之木劇烈的震動著。
此木雖在半空,根須迎風而動,并未入得大地,但此木如此一搖,卻也仿佛是入了瓷器店中的猛獸一樣,竟帶著一方天地都晃動起來!
“來了!”
幾人立刻嚴陣以待。
卻見蒼穹晃動,雨雪狂風變幻,大地顛簸,崩裂地鳴不絕!
宮中混亂依舊,市坊處處悲鳴!
就是這城內外的諸多修士,雖未曾與人動手,卻接連受到波及,身心俱疲,許多人更是被低語與黑光侵蝕了心神與肉身,這時隨著這漆黑巨木的搖晃,許多人心念歪斜、肉身扭曲,竟要自人而化妖!
但就在此時,一道道充斥著瑩瑩碧綠的光輝灑落四方,照耀在他們的身上,滲透心靈,不光治愈了肉身的損傷,更撫慰著心靈上的混亂,總算是將這些修士的異變生生壓下。
隨著最后一點青光消弭,蒼龍收回了右手,而后抬起頭,一臉憂慮的道:“即便是殘道,但顯于世間,一樣要造成深遠影響,如果不加以抑制,不知要在世間造成多少浩劫!”
“為妖為人一念間,妖邪未必不如人。”申公豹嘿嘿一笑,低語道:“蒼龍帝君,何必插手呢?這些人若是改走妖魔之道,也是命數注定。”
蒼龍冷哼一聲,道:“我若不插手,今日就不會來。”
“今日只要插手,日后就有因果。”天宮之主亦道:“申公豹,你剛才出手攝了幾家宗門的掌教、長老,牽扯不小,好自為之吧。”
“老夫心里有數,算起來,他們也是老夫的后輩,又怎么會真個傷害他們?收入袖中,那是對他們的拳拳心意,否則剛才他們亦要受到波及。”申公豹說著,話鋒一轉,“諸位,我那師兄已是走火入魔,道隱子拼著性命,幫咱們攔住了片刻,現在唯有聯手,方有一絲勝機。”
天宮之主出言道:“不光一個呂氏,還有那城中的一個,道隱子之所以拼著性命,必然也是要成全城中之人,但站在咱們的立場上,這兩個卻是一個都不能放任,正該聯手。”
轟隆!
另一邊,宛如無頭蒼蠅一般的十七道漆黑神龍,終于重整旗鼓,再次隨著巨木一同沖擊,侵蝕著黃銅巨木的光霧樹冠。
那黃銅之木搖晃著,一道道光輝像是落葉般四散。
“城中尋道之人根基淺薄,雖有道標,但并無傳說于世,其實無從立道,不過是被我那師兄之道引發共鳴,這才顯化殘缺道木,猶如雞肋。”申公豹眼中精芒一閃,笑道:“倒不如讓老夫走上一遭,奪了他的根基,篡了他的權柄,暫全十二之道標數,雖不可長久,但一鼓作氣,自可蕩平師兄殘道余波,須知,那漆黑巨木與亂舞黑龍,并非我那師兄驅策,乃是出于本能,看似強橫,其實混亂。”
“笑話!”庭衣冷笑一聲,“那豈不是換成你來成道?”
“陳方慶道標不全,三才有缺,老夫與他的修行法門迥異,便是得了,也只是暫時威能,不可持久,帝君又有何慮?這求道之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便是給我道標,每個幾年,亦無法煉化!”
蒼龍眉頭一皺,道:“道標是那陳方慶自行凝聚,更觀想投影出殘缺道樹,尚且擋不住,便是換成你,無法如臂使指,一樣也是徒勞!”
“我雖對他的道不甚了解,但對師兄的道,卻略知一二,知曉不少缺陷之處,卻礙于修為境界,力有不逮,無從利用罷了,得了這陳方慶的道,卻是正好補全短板。”說話間,申公豹已是架起黑風,朝著城中落下,“諸位若是擔心,待得封鎮了師兄,老夫可以將到手的道標,分出幾個來,與諸位同享,如何?”
“休得挑撥!”庭衣說著,正要前往阻止,但眼前身影一閃,卻被白骨老者擋住,于是她臉色一變,“秦廣,你要與他同流合污?莫非忘了與此人聯手的下場?”
“分輕重緩急,當下這局面,可還有更好的辦法嗎?”白骨老者指了指周圍。
漆黑巨木震蕩之間,天地宛如要倒轉一般,白晝黑夜交替,已有星辰隕石自天外而來,墜入人間!
人火、地火、天火在關中各處炸裂開來,諸多新死之靈蜂擁而起,浩浩蕩蕩的朝著東岳泰山飛去,但中途卻被許多黑光湮滅。
庭衣眉頭緊鎖,看向天宮之主與蒼龍。
蒼龍沉吟片刻,沉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之前沒有顯露出來也就罷了,如今他既已暴露,就算度過今日,日后也不得安寧,說不定局面更為兇險。”
此言雖未挑明,但庭衣已知其意,便道:“好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竟將要巧取豪奪的心思,說的這般大義凜然!”
“楚江帝君,朕知你不滿此等行事,但事急從權,”天宮之主這時說道:“福禍相依,暴露了雛道,于陳方慶來說乃是莫大災禍,若在吾等見證之下將雛道剝離,反而安全。須知吾等相互制約,不至于讓那申公豹真個獨吞占有!”
說話間,這位天宮至尊目光觸及長安,見得申公豹身上五行之光流轉,于是眉頭皺起,身形一動,化作一道星光,也朝著長安城中落下。
庭衣見狀,也要動身,卻聽天宮之主遙遙傳音——
“朕與陳方慶也有關聯,他執掌的一尊神位乃是天宮所屬,于公于私,朕都不會讓他性命有損!”
庭衣還待再說,忽然神色一變,與白骨老人、蒼龍齊齊躲閃!
呼呼呼!
一道漆黑神龍落下,內里沉淀著一座高山,內蘊諸多神靈虛影,隱隱構成宮舍!
“好家伙!”白骨老人見著這一幕,“這里面沉淀的居然是天宮之景!還有傳說加持!呂氏這到底是沉淀了多少道標?”
黃銅巨木之中,黑白光輝纏繞陳錯,一面青銅古鏡懸于其頂,鏡中黑白兩色閃爍,森羅之景沉浮。
“第十一道標,陰陽鏡,主格物致知!”
將這第二道模糊輪廓顯化為道標,陳錯對自家師父的生平,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師父能在人間便踏足辟地之境,不光是因為心志堅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更是從古籍、文獻之中,梳理出了格物致知的法門,觀天地乾坤之萬象,化入自身,參悟洞天福地之妙。”
思慮之間,那五銖錢、九歌注解、多手銅人紛紛聚集過來,在陳錯身邊綻放各自光輝,與這新凝而成的兩道道標交相輝映,涇渭分明!
“雖是老師遺澤,與我的道路也十分契合,但到底是得之于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得老師殘念遺留,尚可被我驅使,但不可長久,只有暫時威能!想要真正融為己用,日后須得耗費時日煉化……”
正在想著,陳錯忽然心頭一動,生出幾分警兆,而后一揮手,邊上的多手銅人便直接飛了出去,寒芒一閃,擋住了幾道鋒利的金芒!
這金芒在黃銅巨木外側一轉,化作一縷縷金氣,迅速飄回,被申公豹吸入口鼻。
“好一個金人神通,老夫這五行真始訣所煉化的精金之氣鋒利無比,莫說是有形之物,就算是無形之念、無始之運、無邊之靈亦能一斬而分,卻破不開你這金人的身子,此物,該是道標衍生。”
申公豹按下云頭,凝神往黃銅巨木中一看,卻看不穿這外面的一層金銅,不由嘖嘖稱奇:“到底是殘道表象,能得天地之力加持,能獲歷史長河支撐,縱然觀想之人的道行不高,一樣也有如此威能,只可惜,上限受限于三才,道標不能護持自身,威能不全,否則我這一劍下去,必有異象……”
說話間,他手中一晃,五行之光聚集起來,化作一劍,被他抓在手中,又傳音入內,笑道:“道友,貧道此來,乃是為你分憂,你這等道行修為,懷揣道標,有如孩童持金,實在是太過兇險,不如斷念一舍,讓貧道斬了你這貪欲與眷戀,才好逍遙世間。”
話語像有靈性,朝著陳錯心底鉆去,要動搖他的心智。
同時,申公豹說著說著,便揮舞長劍往那銅人身上一斬!
咔嚓!
那銅人身上傳出一點斷裂之聲!
陳錯瞬間就感覺到,這個被自己親自凝聚出來的兵家道標,竟瞬間生出要遠離自己而去的征兆,仿佛與自己之間的聯系、因緣要就此兩分!
“這是什么邪法?”陳錯瞇起眼睛,靈識一轉,透過黃銅巨木,已然探得來者身形,知道來者不善,“要奪我道路,還滿口的偉光正,言語之中還有蠱惑之念,這一套玩的如此嫻熟,顯然經驗豐富!”
他之前隨庭衣入那人心洞窟,便見過申公豹,多多少少知曉其身份,這時見他動手,遠遠地,還有一道星光急襲而來,認出是與庭衣一同出手抵擋呂尚殘道的大神通者!
見此情景,陳錯當機立斷,直接抓向那第三道模糊輪廓!
霎時間,陣陣玄歌妙曲從中傳出!
樹外。
星光一轉,化作天宮之主,祂看著桐木,傳念道:“姜子牙立道已崩,意志不存,已化作殘道傀儡,要禍亂人世!放任不管,比之侯景之亂還要危險十倍!到時天下生靈涂炭,浩劫連綿!臨汝縣侯,你得天獨厚,能參悟如此雛道,但姜子牙尚且難成,為天地所厭!各種取舍,且自思量。”
“正是這個理!”申公豹嘿嘿一笑,再次揮舞寶劍,“連十二道標都未曾圓滿,你留著此條雛道,不光無法加持自身,還要拖累氣運,百害而無一利,不如予了吾等,不使明珠暗投!”
言罷,一劍斬出!
但突然,那銅人身上精芒大漲,身上亮起一枚枚符文,玄奧氣息纏繞全身,那一只只手張開,無數兵家之影魚貫而出,勇戰、謀戰、奇襲、正兵、廝殺、埋伏、圍困……
沙場氣血,劃河為界,便將申公豹與天宮之主隔絕于一側。
另一邊。
陳錯邁步而來,那銅人化光而歸,失了形態,凝結成一道符篆,懸于其后。
此刻,陳錯的身后,正有十二枚形態各異的符篆綻放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