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風景秀麗之地,歸無咎二人環繞三匝,去而復返,立于一棵百余丈高的古樹枝頭。
歸無咎面色平淡,孔凌卻是一臉困惑。
原來,此間便當是第三、第五道尊的證道之地。可是乘墨蛇逡巡徘徊,卻未見收獲。
歸無咎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此間所在和觀鏡門之間的距離,對于低輩修士甚至是天玄上真而言,可謂極為遙遠;但是對于整個紫微大世界,又或者道境大能來說則未必了。雖然稍稍靡費時日,卻未必不能覓見端倪。
大致考量,相當于東南九宗中相距較近的兩家的距離。
若是觀鏡門中那位無止道尊壽元悠長,外出周游經年乃至數十載,未必不能發現此處所在。
而兩道尊之遺跡能夠隱匿至今,顯然暗藏非常之秘。
其實歸無咎并非全無頭緒。
憑己身飛遁時尚不覺得如何,但以墨蛇代步,遁速極快之時,歸無咎分明能夠感受到,如論這飛遁之寶的行進方位如何調整,都會構成一種奇特的偏離。
這不是人力所能掌控——
向左一分則逸于左,向右一分則逸于右,最終無差何止千里萬里。就算用最小的精度去衡量,亦是不入于左即入于右,仿佛中央之“正解”,已被完全隱匿藏住。
其實心念感應到了這一步,已可稱是驚世駭俗了。哪怕是道境存在,也得心中先存了“此地暗藏玄機”的念頭,方有可能感應到這一步,恰如歸無咎察覺觀鏡門的詭計一般。
既見微妙,卻不得入門,這反倒要較單純的茫然無措更加擾人心弦。
歸無咎默默思索。
若有鎖鑰,鎖鑰安在?
念頭一動,自然而然由四個字從心田之中撲面而來——
空蘊念劍!
歸無咎毫不猶豫的出劍。
劍意一動,振蕩山林;其形億萬,紛紛紜紜。
一切草木生機,土石微塵,一遇此劍,立刻靈機渙散,沉寂于地。
元嬰境界修士,若以保持對同等境界的對手的殺傷力為限,其攻擊范圍至多在千丈至十里之間。而歸無咎法力絕人,空蘊念劍又神妙無雙,竟能陡然增強十倍,達到百里方圓。
可歸無咎此刻施展的億萬劍意,卻并非以同等境界的對手為假想敵,其只消遇到一絲法力,又或者能夠于己產生共鳴的道則微玄,這劍意自然而然就會化去;唯有斬中初始的五行性相、肉體凡胎,才隨劍主心念漸次撬動,使其自然崩解。
通俗言之,眼前劍道的別致用法,乃是歸無咎將元始空蘊念劍“稀釋”了千萬倍后,所構成的奇妙形態。
殺傷力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只作感知之用。
但是作為補償,其作用范圍卻極為廣泛,劍意所及,幾可臻至數十萬里。這已是九宗真君的境界,非本土天玄上真所能及。
其實歸無咎堅信兩位道尊成道之地的門徑,必在己身千里之內,這一劍,已是極大的留有余地。
此間雖然景色別致,但是荒無人煙不說,就算是飛禽走獸,亦極為稀少。
寥寥可數的數十禽獸,經劍光一卷,便如長堤潰圍,然后在剎那之間、毫無痛苦的死去。
此時空中二百余丈高,卻有一只大雁,只是一個哆嗦,振動雙翼之后,拍了拍翅膀,繼續由南而北飛去。
歸無咎定睛一望,立刻記起,這只大雁在半個時辰之前,沿同樣的方位自頭頂飛遁而過。
凝視許久,歸無咎長笑一聲。
拔身一縱,向那“大雁”撞了過去!
孔凌緊隨其后。
以目力觀之,這大雁不過較家養雞鴨稍稍大了半圈。但此身奮力靠近之時,卻能感受到“鳥形”輪廓的飛速壯大。
先如人身;再如屋脊,再入山岳,最后赫然演化成煌煌一界之森嚴……
天地七色變幻之后,歸無咎定睛一望。
此間空空蕩蕩,唯有兩座巨峰,一座青石磊落,一座白雪皚皚,比鄰矗立。
粗粗打量,兩座山峰并不算陡峭,底圍隱隱勝過高度,人力亦可攀爬。但是巍峨雄壯,厚底實腹,亦有一種別樣的大氣魄。
歸無咎、孔凌緩緩落在一峰峰頂。
立定之后,歸無咎環首一望,心中不由暗暗納罕。
歸無咎想象中的第三、第五道尊證道之地,要么是正大莊嚴,寶相玉質;要么是混沌無序,冥漠難測。而現今所見,卻并非歸旨于二者之一。
眼前氣象,似乎每一絲氣機都蘊藏這豐沛的情感;每一寸空間都蘊藏著精微的變化。而構成整體,其規整宏闊又勝如山海,仿佛一山一界之象便是一門完整的大神通,并無一絲不諧。
這種感覺……
倒像是軒轅懷或杜念莎證得道境之后,將辰陽八劍或二相生化之法推演神通萬變的奇景。
殆非先人殘存之相,而是被精密掌控的神通實體。
歸無咎的推斷并非無由,因為就算再高估第三、第五兩位道尊的實力,這兩人畢竟已經飛升而去了。再脫離本主的掌控下,不入于有序之實相,便入于無序之混沌,斷不應當是眼前景象。
就在此時,一聲輕吟自身畔傳來。
歸無咎轉身一望,孔凌面色青紅交錯,似乎十分不適。
微感詫異之下,歸無咎省心一察,卻見自己心田之中,一柄小劍劍尖朝下,以一種獨特的韻律緩緩轉動。
未經自己主動操縱駕馭,空蘊念劍劍心,自然由寂而動。
歸無咎略作推演,已然明悟。
此時此刻,若是將這道“劍心”撤去,就算他自己,也會感到一絲壓力于不諧。
如此狀態,已經是“圓滿之上”這一古今所無境界所賦予的獨到加持后的結果。再等而下之者,毫無例外都會感受到非凡的威壓——儼然超越了道尊證道之地應有的性相與狀態。
這顯然與此地獨有的“活力”相關。
唯有歸無咎的空蘊念劍,道術與兩位道尊相通,卻又青出于藍。以劍心護體,方能完全無虞。
此時孔凌難以張口說話,只是眨了眨眼,傳遞心意。
機緣難得。
若是設法出界,著實不甘。
歸無咎略一思忖,指尖生出一道劍意,輕輕印在孔凌眉心,道:“盤膝而坐,但以目力觀之,不必費心推演。”
孔凌只感身軀一輕,立刻依言坐下。
就在此時,這山巒之中無所不在的精純氣機驟然凝合,歸攏于一。
所聚之象,化作一個人形。
約莫三十歲許年紀,五官異常和諧,頭戴一頂尺許有余的高冠,長袍寬袖,掌中執一柄一面泛青、一面發紅的長劍。
他雙目有神,透露出十二分的驚訝,緊緊凝視著歸無咎。
歸無咎同樣十分驚訝。
這分明是當年幻象推演中所見的第五道尊的相貌。
分身?
殘魂?
還是第二元嬰一類的手段?
尚未來得及思索,第五道尊忽道:“看劍。”
劍意紛呈,連環遞出,呈現出一陰一陽之動靜;陰面仿佛皎月,陽面儼如蛟龍。將“剛柔并濟、動靜通神”這八個字,完美的展露出來。
歸無咎微微一愕,心中忽地泛起一絲欣喜和感動。
這份感動,不是因為劍術神通的高明。
眼前之劍術,雖然可稱之為本土道術之巔峰,但論境界依舊不超過元嬰境的層次,論門徑依舊在實相劍術之列,未入真流。在歸無咎遍閱眾劍之中,非但不及辰陽劍山之劍術,亦不及黃希音、御孤乘獨自穎悟的心劍真流。
甚至在實相劍術中,這一劍也并未趨于“一劍破萬法”的極致,至多與“道門四十九劍陣”等前古劍宗伯仲之間。
按理說,本土世界古今已降最頂尖的幾位道尊之一,使出這一路神通,并不能太入歸無咎之眼,說一句“失望”,也不算狂妄。
“感動”從何而來?
因為自隱宗百家、圣教祖庭、魔道四典、武道玄關、陰陽秘法、巫道潛行、九宗道術之后,自負于一界法門無所不窺的歸無咎,今日又見源頭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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