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難沉吟道:“我有一猜想。當時飛升不成,是否今日便要飛升而去?”
南宮伯玉目光一動,道:“你是說……”
費難輕輕點了點頭,道:“這里的修道人,完法之后,最終亦有‘飛升’之舉;但是飛升的對象所在,卻不是漫漫星空,無盡天河,而極可能是——紫薇大世界。當年因果未了,如今重成道境之后,便要返歸紫薇,了卻舊日之緣!”
費難話鋒一轉,補充道:“自然,作為那天外大能的棋局布置,也是順便為了給大天尊制造一些麻煩。”
南宮伯玉先是微微點頭,似乎覺得費難的“因果完了說”頗有心意;但是聽到最后一句,卻道:“此間人縱成道境,但若是指望其等光臨紫薇大世界,便能給大天尊制造什么麻煩,卻甚是渺茫。”
費難肅然道:“敢問奧妙。”
在他看來,八百人盡成道境,且不乏紫薇大世界中曾經極為了得的人物,這能量規模,可謂是非同小可。
南宮伯玉笑道:“費兄你成長自滄溟諸域,雖然入了荒海之后所見所識與從前大為不同,如今與我也是大致一般無二。但是對于當年紫薇格局的變化爭衡,卻依舊不曾親歷。”
歸無咎真正成就道境的一瞬,功行已然到了一個極為恐怖、可以說是不可思議的地步。外人縱然見了當年數場大戰,也只以為歸無咎戰力與道境之后的玉離子、李云龍、席樂榮、御孤乘聯手大致相若而已——雖然這也極為驚人了。
事實上,四象之陣的玄妙,尤其是對于玉離子四人道行更上一層的突破助力,是外人感受不到的。此陣呈現出的威能,說是紫薇大世界紀元至今的第一陣也不為過。
而一旦脫離了四象陣的加持,哪怕是三轉之變后明顯強過龍云、風青等飛升修士的席樂榮,也非歸無咎一合之敵。
南宮伯玉講明原委,費難嘆服道:“原來如此。”
至此他心中有了明確界限——在大天尊手中,對付一位道境,和對付一位近道境、元嬰境修士,其實也沒有太大差別。指望八百人就能給歸無咎造成威脅,那是癡人說夢了。
本來費難對于自己的推斷甚有信心,但這個思路被否決,他也有些難明究竟。
南宮伯玉側身一望,忽然笑道:“你我兀自在這里假設,豈不知鐵珂道友尚未嘗試過。他和伱我,可是有些不一樣的!”
費難猛地抬首,和鐵珂目光一對,豁然心中明亮,高聲言道:“是極。”
鐵珂微上前一步,淡然道:“那我就試一試。”
話音一落,鐵珂徐凝法訣。
果然,不過是頃刻功夫,猶如白天與黑夜莫名的幾個來回交錯,又似一個“鐵珂”割裂分身,面前豁然有四道照影凝形。分別是龍云、風青、林雷、武鳴。
這四人也是道境修為與氣機;形容面目也是一般的真實無二;但是費難、南宮伯玉何等眼力,明顯可以感受道這四具分身,和他們先前凝練出來的“李云龍”、“席樂榮”大為不同。
這種感覺是……
哪怕二人是和鐵珂素不相識之人,單單憑借精湛眼力去判斷,也會將這“四人”當成和鐵珂一體多身的“分身”一類,而非“自無差別中生差別”的一個獨立客體!
同樣的,鐵珂也不曾對著這“四人”問話;四人也不會回答。
南宮伯玉、費難俱是精神一振。
長久歲月以來,三人都算是互相知根知底。當年破境近道之時,心意識海之中的“域外”部分僅有李云龍、席樂榮兩具上品“材料”,鐵珂是如何破境,并且達到不亞于二人的層次的,南宮伯玉、費難必然問過,鐵珂也自然將其中奧秘如實相告。
用最淺顯的話說,作為“二影競合”的客體,其實對于鐵珂而言,龍云四人盡是無魂之體。
或者說,其“魂”反而是鐵珂后來填充進去的魔道四典。所以說這“四人”就是鐵珂的四道分身也不為過。
無論在任何情形下,鐵珂皆能從容駕馭之。
更教人心中愜意的是,這分身竟然有四具之多;鐵珂大可以用一具先行嘗試。
他也正是這么做的。
隨著鐵珂盤膝坐下,雙手持定一個“寶瓶印”,默默運轉這“寬心禪”的真言道術。其心神之中,驀然產生無量變化。
本來這號稱“無名界”的小空間真正凝形之后,是一個墨色與碧色的“無盡輪回相”;但是隨著鐵珂運轉法訣,此時在鐵珂看來,眼前這輪回愈來愈密,兩種顏色的交織逐漸迅速,以至于融為一體,不分彼此,化作一種不知是淺藍色還是銀色的詭異色澤,如液體一般流淌,逶迤詭秘。
至于在南宮伯玉和費難看來,卻是“龍云”的身軀漸漸淡薄。這可不像是尋常動用法術、分身消散的“淡薄”,而是暗藏一種奇怪的“陷落感”,似乎深陷于一個莫知其名、莫見其形的旋渦之內!
雖然于色相而言,鐵珂正經歷著己身從未有過的奇妙經驗;但是作為當世之人的敏銳道心,他卻隱隱感受到——自己其實處于一種極高速的挪移之中。這挪移速度之快超過任何傳送陣,幾乎不是一切有形實體能夠承受,儼然大道玄音之韻律。
時間長短的概念,也完全模糊。
強行定性,或許和道境之后的“飛升”有相似之處;但是卻沒有“飛升”的高渺超脫。認真說來,大約可以算是“飛升”的反面?
不知過去了多久,鐵珂眼前豁然一亮。
準確的說,是“龍云”的的眼前豁然一亮——此時此刻的鐵珂精神,正寄托于“龍云”之身。
而“龍云”也分明顯化實體。
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遼闊水域,天上青天湛然,赫日當中。
鐵珂立刻怔然——
不必用心去辨別,他堅信第一瞬間的直覺絕對不會錯:
他又回來了,回到了紫薇大世界。
駕馭著“龍云”的道境修為之身徜徉一陣,觀望遠近形勢,風土人情,鐵珂很快辨識出了這方地域之所在——這赫然是費難的成長之地,滄溟諸域。
鐵珂念頭一動,旋即神意收斂深藏。
這“龍云”果然也就和木頭樁子一般,巍然立在半空,沒有任何動作,鐵珂也感受不到任何“驅使”的力量。
鐵珂不由怔然,旋即苦笑——世間果然沒有好事占盡的道理。
這“寬心禪”的法門,寬的是“二影競合”的照影之心。故而其從本身剝離,猶如真人。目前第一步已然確定了——隨著這功行的運轉,所合之影將會返歸紫薇大世界。
如果是旁人,如費難、南宮伯玉嘗試此術,那么其“李云龍”、“席樂榮”必然是脫離本人掌控的模式,隨其自主,觀其作為,便能知曉這“寬心”之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因為此法有脫離掌控的可能,所以費難、南宮伯玉都未曾輕易嘗試。
由他鐵珂來做,風險固然是完全屏蔽了;但是這“龍云”的本人心意本來歸于無有,也就談不上“寬心”;其人沒有任何自主行動可言。
略一思忖間,鐵珂神意遙感,已然感受到了東南萬里之外,有一巨大法舟以極快的速度迎面遁來。
神意一感,赫然發現這是隱宗法舟,其上是孤邑上真坐鎮,領著二十余個資質極為不錯、且道行大是圓熟的天人三境修士。
鐵珂自然不知,如今隱宗得了費難無意點化的“寶藏”,已完全將其運用起來,成為隱宗諸脈所功用的圣地。
并且其應對荒海法會會場的“輪值”制度,也用到了這里。
各家隱宗,功行最著、資質最高的弟子,先是輪流在荒海切磋交流;到了需要深藏閉關,為了破境做準備之時,就挪轉至這方紫薇天地版的“玄渾琉璃天”中,當中開辟了巨量的小型洞府,以為破境前奏之準備。
鐵珂倒是暫時無意和對方交流,只是其迎面而來,而自己又是“龍云”的相貌,驟然見之,未免大驚小怪,又或者生出誤會;于是便想避上一避。
收斂氣機,隱于天中,將這一身道境法力遮住,自然相安無事。
但是一旦掌控起身,鐵珂赫然發現,方才行動之時意念舒展,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但是當臨機緊急,需要立刻操縱之時,這“龍云”法身倒似不甚靈敏的樣子;無論是遮掩氣機,還是改換方位行走,皆是麻木不仁。
就在鐵珂做好了準備,要和對方照一照面時,那巨大法舟,竟是擦身而過。
方才那一瞬,孤邑上真明顯就立在法舟正前,遙視遠方;但似乎并未發現自己的存在。
鐵珂反觀內察,這才悚然察覺——
這看起來真實無比的“龍云”,其實非常人所能見之,連他自己也忽略了。
困惑謎因,卻是愈來愈多了。
漫無頭緒思索一陣,鐵珂忽然大笑三聲。
怎地將這一茬給忘了?
數十年之前,連歸無咎望那“赤界”落子也要慎之又慎,原因就在于遙隔星河,去而難返,不得不審慎以待。如今自己雖非親身回返,卻是神意真真切切回到了紫薇大世界。這本身便是極為巨大的突破和成功。
如今局面,當然是直接請教歸無咎,問明該怎么做。
一念豁然貫通,鐵珂對于“龍云”的掌控重新明晰,立刻縱起遁光,倏然遠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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