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
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
——《八陣圖》杜甫
這日軍陣演練,正逢十五,呼延鐵衣邀請白復等將領親臨現場觀戰。
唐夔親自主持武侯八卦大陣,演練防守一方;呼延鐵衣帶領安西北庭軍,負責進攻。
雙方人馬廝殺在一起,犬牙交錯。一攻一守,相得益彰。雖互有勝負,但總體來說,安西北庭軍略占上風。
此戰場面精彩紛呈,觀戰諸將紛紛贊許。
白復看完后,卻不住搖頭。
以白復對此陣的理解,川幫弟子尚未領會到武侯八卦陣的精髓。
當年諸葛丞相途徑夔門天險,頓悟到坎鼎上一幅山水圖的奧秘,從而創出武侯八陣圖。
白復一身絕世武功來自巽坎二鼎,對鼎身上的圖案格外敏感。這些山水圖案蘊含著天地洪荒之力。
諸葛武侯在夔門天險見到了這幅山水圖的實景,醍醐灌頂,一窺天道。
武侯頓悟之后,用八卦陣圖將這幅山水圖的奧秘詮釋。
唐夔雖然按照《武侯神策》中記載的八陣圖,原封不動地操練,卻只能說,有其形,無其實,沒有充分把握住武侯八卦陣的靈魂,未將此陣的威力彰顯出來。
軍陣演練結束后,白復將唐夔等川幫將領叫到身旁,道:“諸位皆來自巴蜀,不知你們可曾見過武侯留在夔州的八陣圖?”
眾將領有人點頭,有人搖頭。
白復道:“我曾經到過夔州西南的永安宮。遠眺長江,江岸沙灘上,亂石滾滾,一片荒涼。
登上附近山巒,俯視江灘。就能發現,這些‘亂石’其實不亂,而是縱橫棋布,聚細石成堆,一堆一堆,整齊排列在河灘上。
隔空一數,‘亂石’共有八行,每行八堆,行間相距二丈,堆距八尺。若以兩臂合抱為一圍,每堆大小約有十圍,高約五尺。
聽當地老人講,這一帶江流迅急,尤其入夏以后,水勢浩大,怒號奔突,落入江中的木石即使大如屋舍,一夜之間也會被洪水沖走。
然而蹊蹺的是,雖然在夏天,這些亂石也被洪水沖擊淹沒,入冬以后,水落灘露,萬物都失故態,唯獨八陣圖的石堆卻依然如故,毫發未損。
這堆亂石便是諸葛丞相留下的八陣圖!
諸葛武侯一生用兵,心血所聚,化成了這座陣圖,按照它行兵布陣,雖千軍萬馬,沖突不破。
江灘陣圖,如今雖只剩些頑石,仍能抵御急流駭浪,六百年來巋然不動,可謂神奇!
鄢道元《水經注》說,這堆亂石隱藏的秘奧,已經無人能夠深識。
設想,這堆亂石倘若僅僅是隨便擺放,沒有蘊含神秘巨力,這數百年來江水的沖刷早就讓其一團散沙、千瘡百孔了。
一堆亂石尚有如此力量,諸位按照《武侯神策》布下的八卦大陣為何卻失了精髓?”
川幫弟子中很多人都去過夔州,見過這堆亂石。聞言,頗感慚愧。
白復對川幫弟子道:“你們可曾想過,諸葛丞相為何要在夔州河灘上布下八陣圖,而不是將此圖布在益州成都?”
眾人紛紛搖頭。個別弟子游覽夔州亂石灘時,也曾經想過此問題,但答案難覓,最終不了了之。
白復看看川幫精銳中,有不少岷江幫、大江幫的弟子,對其問道:“你們都是操舟逐浪的好手,一定在夔門天險歷練過吧?”
眾弟子紛紛點頭。當年駕船之兇險,歷歷在目。至今回憶,仍心有余悸。
白復娓娓道來,自己當年路過夔門的景象:
一進瞿塘峽口,兩岸懸崖迎面而來。壁立千仞,陡如斧削。。
此處兩岸斷崖相距不足百丈,河道狹窄,浩蕩江水被崖壁所阻,傾瀉狂奔。
江中幾座巨大黑色礁石,劍戟林立,與江水對撞,激起萬丈怒濤,咆哮如雷。
白復對眾弟子道:“江面之所以從一馬平川到雷霆萬鈞,原因就在于河床落差、河道狹窄、礁石嶙峋。
水還是那一江水,勢,卻已經變成千仞滾石之勢。
諸葛丞相之所以將八陣圖布在夔州河灘,是因為夔門是一個天然的八卦陣,江岸和江中礁石就是占據坎、離等方位的防御軍隊,如槍矛軍、盾牌軍、弓弩手。
滾滾而下的江水就是沖鋒陷陣的騎兵部隊,如重甲騎兵、驍騎兵。
武侯八卦陣中任何一隊人馬的防御位置都是有講究的,簡單地說,就是模擬河道百曲、河床落差、暗礁林立。
一旦敵方騎兵闖入八卦陣中,防御軍隊只要能像礁石一樣,卡住要害位置,頂住敵軍三波沖鋒,困在陣中的對方騎兵就會自動生成一個個‘漩渦’。
這些‘漩渦’會讓八卦陣變成兇悍霸道的絞肉機括,讓對方指揮系統失靈,讓其人馬相互踐踏。
對方騎兵越強悍,人馬越多,馬速越快,大陣內的‘漩渦’就越多,越兇險。
一旦‘漩渦’之數超過十個,闖入大陣的敵軍再無回天之力。千軍萬馬立時粉碎,化為齏粉。
屆時,就算對手想繳械投降、跪地求饒,亦不可得。因為殺戮他們的,不是防御一方,而是他們自己。”
說罷,白復在地上用石子擺出八陣圖,用樹枝在上面勾勾畫畫,將八陣圖變化的幾處核心要義細細講解。
眾將聽罷,對望一眼,既驚且喜。
唐夔撫須長嘆,道:“白將軍這么一講,讓唐某豁然開朗。
末將不才,愿率領川幫兄弟,與安西老兵們再戰一場!”
白復笑道:“好!不過你這五百精銳尚不夠用。有兩處陣地,還需增加人手才能守得牢固。
這樣吧,我再從行營中調一百將士給你。”
唐夔擺擺手,傲然道:“倘若用他們的人馬相助,老兵們定然不服。
我申請調一百精銳鄉勇入陣,給我十天時間調教,我可保他們領悟陣型變化,成為大陣堅強的一環。”
岳虎竹等鄉勇將領看過雙方的精彩對決,早就熱血澎湃、摩拳擦掌。
此刻聽說調他們的人馬入陣,參與防守,個個大喜過望、躍躍欲試。
岳虎竹等人商量后,趕忙從各村的鄉勇中抽調一百名武藝高強的精銳,教予唐夔訓練。
聽說川幫精銳還要再次挑戰,尉遲驃騎腆著臉,對白復嘿嘿一笑,道:“將軍,您面授機宜,似乎不太公平啊!”
白復眼珠一轉,笑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這樣吧,他們這次派出六百人布陣,允許你們以三倍兵力沖陣。你看公平否?”
呼延鐵衣瞪大雙眼,道:“三倍?”
白復點頭,手掌張開,道:“若嫌少,就五倍?”
尉遲驃騎不等白復反悔,佯怒道:“將軍太小瞧我們了,大丈夫言而有信,三倍就三倍!”
白復再不言語,將茶盞拿在手中,揭開杯蓋,輕輕地呷了口茶,笑容意味深長。
走出賬外,呼延鐵衣埋怨道:“將軍畢竟年輕氣盛,一時興起,你怎么也不攔著點,還跟著起哄?!”
尉遲驃騎布滿褶子的老臉樂開了花,道:“將軍確實年輕,太過托大。就這破陣,今天也就是我沒率兵上場,他們才勉強跟咱們打個平手。
三日后再戰,咱們三倍人數的騎兵,還不碾壓他們?
更何況,聽說他們增援補陣的兵是這幫新兵蛋子。
這送上來的便宜豈能不占?”
呼延鐵衣埋怨道:“我不是怕咱們打不贏他們,我是擔心咱們贏!萬一川幫弟子輸了,將軍失了面子,將來你能好得了?!”
尉遲驃騎桀驁一笑,道:“我知道你要說甚!你莫要勸我。這么多年了,你還不了解我的個性?
掉腦袋可以,打仗絕不裝慫!
要想讓我帶的兵服軟認輸,就先把老子干趴下!”
說罷,把呼延鐵衣扔在路旁,尉遲驃騎把手一背,佝僂著腰,哼著小曲兒,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