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備用器官準備就緒,瑪麗。”
“已經準備好了,都是瑪雅·漢森女士從培育艙里精心挑選的備用器官。”這么多年過去了,索拉紅林德魯尹教團的大祭司瑪麗依舊是那個戴著厚厚啤酒瓶瓶底眼鏡的金發女孩,但是艱辛的勞動與廣博的知識讓她撇去了過量荷爾蒙帶來的浮躁,變成沉靜、穩重、知性與忠誠,變成皇帝需要的人。教團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這般與世隔絕的枯燥生活,畢竟當時教團沒落,真正愿意全身心投入奧法之路的人才是少數,因此瑪麗不得不在通報以前親手處決了叛逆分子。“我們與蘇皮盧利烏瑪斯留下的樣本進行過實驗,您的設計非常出眾,禁衛軍的細胞內蘊含的煉金術能讓備用器官成為自己真正的器官。”
皇帝點點頭,意思是閉嘴。
瑪麗閉上了嘴。
她說得太多,而且有很多事都是皇帝知曉的信息,她知道如果不能扼制自己的崇拜之情,那么皇帝就會讓她遠離現在的職位,因為她不需要一個不冷靜的人。“我需要你監控蘇皮盧利烏瑪斯的生命體征,瑪麗。”索拉紅林德魯尹教團的大祭司抬起頭,看見透明護目鏡后方皇帝那雙疲憊的眼睛。經過消毒的自動手術機顯微鏡接收器鑲嵌著目鏡上,精密的黃銅齒輪上涂抹著消毒油膏作為潤滑油,“在場所有人中,只有你能成為蘇皮盧利烏瑪斯的麻醉醫師。”
“我會的。”瑪麗點點頭,“腦膜麻醉已經準備好了,我還需要計算一些數據。”
“在我的清潔程序結束以前完成。”皇帝說道,“在此之前,我來提供手術用的血漿。”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斯蒂芬·斯特蘭奇被硬塞進手術服,在穿著重型防護服的機仆指引下刷了手,套上了橡膠手套。此刻他真正開始緊張了,他感覺自己的手掌痛得厲害,大腦一片空白,飛機上被強迫閱讀的知識此刻被忘得一干二凈。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手術場景,更何況他現在還穿上了一身防護服,與整個世界隔著一層鏡片,恍如夢境。
一臺伸出上百支細小爪子的純白機械被機械臂移動到手術臺上方,在這個龐然大物旁邊是一臺類型計算機斷層成像的檢測儀器,另一邊則是一臺工業用的切割儀器,源源不斷地噴吐著細長的高溫等離子熱流,空氣中還有金屬燒焦的氣味。
他不了解這些機械的作用和操作流程,不了解自己應該如何計劃手術。
或許他知道,但是現在他想不起來。
所有東西都顯得巨大無比,就連手術臺的高度也超過了他的身高,這讓他看起來像是誤入巨人國的小矮人。或者更糟糕,他想起了早年在醫學院的經歷。第一次解剖時他因為愚鈍與緊張而被呵斥,那個時候他的手抖得就和現在一樣厲害。
手術早已開始,執行手術的只有一個人。
斯蒂芬·斯特蘭奇看到身著手術服的皇帝熟練地操縱手術刀分離皮膚和肌肉、排出積血,放下手術刀后又操縱上百條金屬細肢的機器精確地燒灼出血點、縫合細小的血管,然后從身旁的箱子里拿出新的組織開始下一輪填補,皇帝的動作很快,每隔幾秒他就要扔下手術刀去操縱機械,動作比世間任何外科醫生都要精確、穩定。同時他還得關注另一側屏幕上顯示的各類數據,血氧含量、體內藥物濃度等等。這些數據非常詳盡,成千上百條數據如瀑布般在黑底屏幕上流淌,錯誤識別小數點后的數字都有可能會造成大麻煩。
幾十條輸送血液、藥物與氧氣的管道連接到手術臺上那具龐大的人體上,血氧在體外混合然后重新輸送進身體里,除了這些東西以外,斯蒂芬·斯特蘭奇一樣也不認識,他不認識屏幕上過分厚重的骨板,也不認識肝臟下方從未見識過的數個小型器官,更不知曉多出來的皮膚層數有什么作用。
空氣中的血腥味有著銅和鐵的氣味。
“我應該做什么?”他用干澀的喉嚨擠出一句話,“我連手術刀都握不住。”
“做你應該做的。”皇帝的聲音從口罩后面傳來,那雙漆黑的眼睛讓斯蒂芬·斯特蘭奇冷靜了下來。他的手術服上滿是血跡,看到斯蒂芬·斯特蘭奇依舊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皇帝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我不會用蘇皮盧利烏瑪斯的生命來讓你成長,你現在就要體現你的價值。”他踢了一腳腳下的矮凳,“站在這里,把手放到操縱桿上。專心應對你所看到的一切。我需要你在我縫合神經的時候從旁輔助,我自己一個人做不來這種事。”
斯蒂芬·斯特蘭奇用力眨了眨眼睛。
隨著他的手摸上手術機械的操縱桿,自己在數據板上閱讀過的文件也隨之回想了起來。他的第一項工作是修復一條內臟神經,但他所見的神經系統并非簡單的植物神經系統,粗大的神經結內有著極其復雜的設計,斯蒂芬·斯特蘭奇很確定人體內沒有這個神經節,因此他猜測這或許意味著躺在手術臺上的人有能力控制這個內臟的運動,大腦能夠感受到內臟的工作情況。
在以億年為單位的演化之路上,復雜的器官意味消耗更多熱量,更多熱量意味著更多食物,更多食物意味著更大的生存壓力,僅僅是更大的腦容量就消耗了人類大量熱量,沒有更多熱量冗余去演化這種超常規的器官,更沒有時間去對超常規的器官進行試錯演化。這些從未見過的器官和組織承擔著普通人不需要的功能,然而一位外科醫生懂得欣賞這種美麗,那是大自然需要更長時間去醞釀出的復雜功能。
“真是驚人。”他想起自己在數據板上看到的關于這個器官的信息,然而即便是文本中也沒有向他描述器官的作用。“這個器官和胃部相連,有什么用?”
“過濾毒素和分解基因組。”皇帝頭也不抬地說道,“能夠讓禁衛軍適應最艱難的生活環境并保持戰斗能力。別再問了,你只需要按照你所知道的信息執行就夠了。瑪麗,確保腦膜麻醉數量足夠,這場手術還需要至少十二個小時。”
沒有人知道皇帝和禁衛軍走入那扇銀色石門后發生了什么事,除了他么也沒有人知道雅索克一族的下落,更不可能知道有著舉世無雙的戰斗能力和堅固裝甲的蘇皮盧利烏瑪斯,究竟遭遇了什么樣的敵人才會陷入這般瀕死的境地。皇帝沒有回答斯蒂芬·斯特蘭奇關于蘇皮盧利烏瑪斯受傷詳情的任何信息,他堅決不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斯蒂芬·斯特蘭奇也因為自討沒趣重新閉上了嘴,專注工作。
他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手居然能夠控制極其精密的手術機械。
當旺達·馬克西莫夫和勞拉·克勞馥搭乘的飛行器降落在卡瑪泰姬喜馬拉雅總部的停機坪時,一位典獄官禁衛軍從隨行的騎士那里接手了這項工作,紅底黑色的厚重戰袍上滿是雪粉。勞拉·克勞馥從未來過這個地方,她在臨近目的地的時候才知道卡瑪泰姬位于喜馬拉雅山脈,然而她還是因為這處雪山谷地中的美景感到震撼,四季如春的美好景象就與高聳入云的雪峰僅有一步之遙,彷佛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將其阻擋在外面。
莫度垂頭喪氣地和其他疲憊不堪的秘法師乘坐另一架飛機回來了,哈密爾法師走上前和他說了什么,緊接著莫度就沿著小路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吾主回來了。”典獄官似乎看出了旺達·馬克西莫夫的疑問,于是主動提供了信息。“但是他現在沒有時間見你或者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