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快到了,主上。”阿蒙在皇帝耳邊悄悄說道,“已經準備就緒。”
他看到皇帝用一個接一個玩笑將兩位魔女逗得相當開心,看起來似乎是因為過于愉快的氣氛忘記了去往喜馬拉雅山脈的初衷。阿蒙相信皇帝不會忘記,但他仍然想要提醒皇帝做好應對魔女的準備——準確來說武力準備。他已經安排武裝力量集結在登陸場附近,如果魔女打算進行武力干涉,裝甲部隊將會朝著登陸場釋放致命武器——這種行為必然引發國際爭端,可前提卻是孱弱的尼泊爾和印度所擁有的衛星偵測手段與雷達,能夠偵測到發生在喜馬拉雅山脈上的攻擊來自哪方勢力。
貞德挑起眼角,銀餐刀刮在陶瓷盤上發出刺耳的響聲,“你還有所準備?”
“我在哪里都有準備烈酒和葡萄酒。還記得我們在阿爾卑斯山脈的雪峰上挖掘的溫泉嗎?我在天文臺附近的山脊里建造了一個秘密觀景臺,哪里有一個用奧術遮擋風雪的溫泉。除了我沒有人知道地點,我相信你們可以在那里度過一個美好的假期。”
“我們一直身處假期,地球的行星防衛系統讓我們沒法喂飽地獄里的小寵物。”貝優妮塔說道,“我接受你的好意,前提是我要看到你能夠完成那個任務,并且從卡瑪泰姬總部庭院里走出來。我熟悉你的眼神……你的預言能力告訴了你什么東西?”
“卡瑪泰姬有一位名為災厄女士的女巫,她的預言能力十分強大,然而她的大腦依舊屬于人類。過去、現在與未來對她來說并無區別,因此她常常和一塊石頭說話,因為那塊石頭中的某個原子可能在過去或者未來存在于某個智慧生命體內。我不會把預言當做不可違抗的命運,也不會讓自身的理智沉浸在預言之中。命運絲線變化莫測,我不敢聲稱自己能夠看到全部。”
“情況有多糟糕?”貝優妮塔臉上的笑容隱去,陰影從她的眼神中蔓延出來。她朝著機艙壁看去,仿佛能夠看到突擊運輸艇旁伴飛的菲尼克斯。這只燃燒著火焰的金紅色猛禽如今越來越少出現在公眾面前乃至皇帝的私人宅邸當中,似乎是正在執行某些機密任務,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菲尼克斯的詩集總算是出版了,并且在許多出版社的大力吹捧下有了不錯的名聲。“我看得出來你在隱瞞,親愛的,這是你一直逃避的問題。你可以用靈能巫術偽裝外形為他人營造假象,但卻欺騙不了魔女,我知道每一次你預見糟糕的情況都會露出這幅嚴肅的表情。別忘了,我了解真正的你,不是那個偽裝出來的你。”
她擺了擺手指,花費大量時間的完美指甲像是鉆石。
“你與貪婪、墮落、自私、冷漠、卑鄙、憤世嫉俗等詞匯扯不上關系,我指的是你用輝煌外表遮掩下的內心。”貝優妮塔說道。
稍稍猶豫之后,她將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
孤獨是生命的課題。很難有人能夠理解你龐大的內心和運轉不停的思考。我在試圖理解你,親愛的,你并不孤獨,不必為此感到不知所措。無論未來有多糟糕,我們遲早會遇上。我不會將這些話說出口,更不會為此哭泣,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哭泣的魔女更加令人作嘔了。我知道你聽得到,我知道你愿意聽。
機艙被沉默包裹,皇帝的目光沒有任何動搖。
阿蒙希望魔女不會在這里開槍。
那把槍射出的子彈無法擊穿艙厚實堅固壁,但如果打壞一些重要電子設備也會造成不小的麻煩。好在貝優妮塔只是看著皇帝的眼睛,過了幾秒鐘她就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餐盤,繼續用優雅的動作品嘗甜品。禁衛軍看過很多人用餐,兩位魔女的動作就和宮廷禮儀教師所示范的那般優雅,哪怕是在牛津郡的莊園或者南太平洋的無人小島上也是如此。可當魔女拔出武器的時候,這份宛如王后的優雅就會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極致暴力與禁衛軍的肉眼才能跟上的速度,還有魔女所釋放的極致魅力。
這似乎與魔女簽訂的巫術契約有關。
從一開始,皇帝就將魔女學派的危險等級標為“深紅”。
這并非是因為魔女擁有強大的奧術知識,地球上擁有強大奧術知識的學派很多,但魔女學派、賢者學派的奧術都踩在了卡瑪泰姬的紅線上。召喚、拘束、禁錮與使役以太生物都是所羅門王收集并整合出來的奧術系統,魔女學派與賢者學派最擅長的巫術同樣是召喚、拘束、禁錮、使役以太生物,這也是卡瑪泰姬最為警惕的奧術系統,因為這很容易打破物質宇宙的帷幕,引來以太之海中的掠食者。他與魔女之間的關系與其說是同居不如說是監控,阿蒙認為皇帝從未對魔女放下過警惕,隨時準備著對魔女實行致命打擊。
聽到禁衛軍的思維,皇帝的眼睛里流露出苦澀。
孤獨是生命的課題,他終究得一個人在這條道路上跌跌撞撞地探索。沒有時間去摸索出相對安全、代價最低的方式了,這個物種沒有時間,也沒有方向。沒有任何人能夠替他支持這筆賬單,承受探索的代價。如果等到這個物種清醒到能夠做出正確的決定,那么邁向未來的機會早已不告而別,至尊法師已經爭取到了一些時間,但那遠遠不夠用。
“尊者有兩把匕首,永遠隨身攜帶。那是殺死摩根勒菲的匕首,至少殺死過她一次。那是針對女巫的詛咒,同時也是尊者對自己的詛咒。”
不需要大聲命令,他們就開始行動。
作為皇帝最優秀的幾支特種部隊,皇帝所創造的不同煉金術在騎士與禁衛軍的身體里流淌,讓他們展現出堅定的作戰意志。當那頭巨獸在空中張開雙翼時,所有爆彈槍與等離子武器立刻噴吐出致命的投射物,并且跟隨著巨獸下墜的弧線精準地跟蹤。重新獲得力量的巨獸所散發出的光芒吞沒了這些投射物,令人厭惡的魔法總是能夠讓物質宇宙的武器失效——當純白色閃焰從巨獸的體表炸開,惡毒的魔法便失去了作用——爆彈從巨獸變得更加厚實、光滑的表皮上滑開,細小鱗片血淋淋地剝落。惡魔重新獲得的光環被剝奪了,熱武器能夠重新發揮作用。雖然沒能取得預想中的結果,但康斯坦丁知道攝政維克多·馮·杜姆已經竭盡所能了。
它轉身刺出巨劍將一名騎士牢牢釘在地上,陶瓷裝甲劇烈形變,邊緣深深刺進騎士的腹部。作為報復,大量失血的騎士滿懷恨意地丟出一枚破片手雷,同時令它的小腿與腳踝被數發爆彈命中。疼痛催生憤怒,為了滿足暴虐的想法,它放下巨劍,用雙手緊緊抓住一名戰斗姐妹。戰斗姐妹不斷掙扎、反抗,她身上陶瓷合金裝甲在重壓下不斷發出爆響,煉金術賦予她的力量讓她差點崩開巨獸的手掌,而這卻讓它更加惱怒。
巨獸頂著不斷沖擊面部的爆彈、那名人造人的咒罵、跳躍起來的蒂塔劈砍手指的劍鋒,用力擰動雙手——被擰成兩截的人造人被隨意丟棄在甲板上,散發著金色微光的煉金術之血、仿生內臟與扭曲的陶瓷裝甲散落滿地,以太實體異形轉身去拔甲板上自己的巨劍——此刻迎接它的是更加密集的彈雨。蒂塔撿起那名戰斗姐妹掉落的鏈鋸劍,帶著兇狠的氣勢再次揮劍,高溫單分子刀片與皇帝打造的長劍順暢地切入那只巨爪。高速旋轉的單分子鏈鋸在骨質巨爪上擦出火花,骨茬飛濺,血液甚至噴濺到了蒂塔的飛行背包噴氣口上。
巨獸因為疼痛而惱怒,它揮動手臂將蒂塔擊飛了出去,然后伸出血淋淋的手抓向自己的巨劍。阿帕里夏跳了起來,處刑戰斧縱向劈開巨獸的膝蓋,禁衛統領投出長槍,雷鳴般的碰撞聲后,惡獸伸向巨劍的那只手掌遭受重擊,無力地從劍柄上滑開。憤怒的巨獸揮出殘破的巨爪,將阿帕里夏以及趕來幫助的騎士拍到了地板上,然后它的下一擊就被漢尼拔用盾牌偏轉到了另一個方向。作為代價,盾牌的偏轉力場發動機已經停擺,盾牌表面滿是深深的抓痕,再也不能使用了。
它走向維克多·馮·杜姆每一步,各個方向都會向它射來密集的彈雨。
肉眼可見的能量洪流從傳送門中涌出,試圖與巨獸連接,像是一條臍帶。
“你已經玩過一次這樣的把戲了。”
攝政維克多·馮·杜姆滿懷不屑地朝空中拋出那顆眼球,原本狂亂揮舞的視神經突然朝著同一個方向豎起,如同數條觸須。那顆眼球飛向在那股污穢能量的必經之路上,完全將能量吞了下去。緊接著,維克多·馮·杜姆揮舞手指,眼球飛向傳送門——相比這座傳送門,眼球的體積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但隨著咒語響起,神經纖維束開始向傳送門兩側不斷延伸,遠遠超過它們原本的長度。視覺神經纖維束縫衣針一般刺穿傳送門邊緣閃爍不定的輝光,與此同時,傳送門后方也伸出了血紅色的視覺神經纖維束,很顯然那是凱瑟琳帶去傳送門后方的另一枚眼球。
維克多·馮·杜姆每重復一次咒語,視覺神經纖維束就收縮一次,連帶著將傳送門邊緣朝著中心拉扯。這是徹底的收縮、縫合與治愈,來自女祭司翡麗爾的靈魂碎片可以最大程度上彌補物質宇宙的缺口,因為這些靈魂浸泡過靈魂之海的海水,充斥著以太維度的不確定性。
從傳送門后方進入物質宇宙的以太實體異形的數量正在急劇降低,不斷有以太精神實體的殘肢斷臂從傳送門中飛出,然后迅速化為灰燼。凱瑟琳所散發的光輝也不時從傳送門的帷幕后閃爍,向物質宇宙泄露一點燃燒的白色火焰。當傳送門縮小時,巨獸的力量也在不易察覺地衰弱,當康斯坦丁撿回長槍第二次刺穿巨獸的手掌時,他就發現巨獸的握力已經比之前減輕了一些,但這并不能阻擋巨獸撞向攝政的意志——利爪被長槍鋒刃縱向切開,隨即燒焦的切口生長出肉芽,將被分離的肌肉重新黏合——它試圖殺死正在施法的維克多·馮·杜姆,而其他人的任務就是阻止它,包括康斯坦丁在內的所有戰士都試圖轉移它的注意力,禁衛統領的胸甲與腹甲上被切割出了兩道深深的傷痕,關節伺服器與柔性密封金屬裝甲板也被刺穿。
“月球的傳送門。你提到過,月球的傳送門與至尊法師有關系。”
“那只是一道可以被消除的裂隙,是物質宇宙的暫時性創傷,完全可以彌補,維克多正在這件事。”皇帝看到乘員艙過道遠處的服務機器人正伸出輔助短腿與輪子,慢吞吞地朝著黛娜走過來,然后敞開貨柜將廚房里制作完的甜品展示在人造人女仆面前。黛娜接下來會將甜品轉移到托盤上,配上餐具后端到皇帝與魔女面前。距離抵達目的地還有不到三十分鐘時間,如果不吃點甜品,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度過魔女的拷問。
“后續影響呢?我看過卡瑪泰姬的檔案。最近一百多年,物質宇宙的帷幕被撕開的頻率愈加頻繁,人類種族中具備靈能天賦的人與越來越多。”貝優妮塔說道,“我不相信卡瑪泰姬沒有發現這兩者之間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