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看到凱瑟琳斬下馬克西姆斯的頭顱,她抓著巨獸的反曲尖叫將頭顱高高舉起,被動力劍燒焦的頸部斷口還在滴著惡臭濃郁的黑血。僅僅是這顆頭顱就沒有比她的體重輕到哪里去,即便不算是畸形的額角,其體積也遠遠超過她的肩寬,但她還是輕而易舉地將其單手舉了起來。
“我將這顆頭顱獻予我主。祂是人類種族至高無上的君王、人類文明的守護者與人類延續的救世主。”她說完之后就將那顆放到腳邊,然后走到一邊去砍下了布萊克卡德·伯特剛的頭顱,將之前的話重復了一遍。“吾主已經接受了祭品。”她說完之后巨獸的身軀就化為了黑砂,沿著傾斜的甲板滑入下方橙紅色的滾燙鐵水,唯有頭顱還保留著血肉。她看向康斯坦丁,將燃燒著白焰的長劍插入劍鞘,“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康斯坦丁沒有理會凱瑟琳那過于儀式化的動作和言辭,他警惕地看著周圍。
“為什么我們會回到這里。”禁衛統領說道,“無論在這里度過多么漫長的時光,在物質宇宙也只不過是一瞬間,但操縱布萊克卡德·伯特剛與馬克西姆斯的以太生物已經被驅逐,我們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里。”
“我們的主人擁有諸多秘密,僅憑語言無法完全表述祂的想法。但作為從吾主靈魂的光輝中孕育的人造人,我可以解答你的問題,或者說,我在代表祂解答你的問題。”凱瑟琳表情平靜,遠遠沒有身體被摧毀前那般吵鬧,就好像浸泡過以太之后她整個人都變得成熟了一些。“那個以太實體命中注定會在宇宙熱寂時在場,我們無法在此刻徹底消滅它。只有在遙遠的時間箭頭末端,我們才能徹底摧毀它,從未摧毀現在的它。”
“我們為什么要怎么做?”
“為了改變現在。”凱瑟琳皺著眉頭,“是的,我們要改變未來從而改變現在。”
“我們要去殺死它。”戰斗姐妹從陰影中走出,鑲嵌著金色百合花與玫瑰紋章的黑色動力裝甲上還殘留著干涸的污血,以及等離子過載的焦痕。她反射性地按動鏈鋸劍扳機,單分子鋸齒緩緩轉動、逐步升溫,熱金屬的氣味與甲板裂隙下方的鐵水幾乎一摸一樣。“殺死它,直到宇宙中每一顆原子都不再運動,直到引力失去作用,直到時間不再被引力扭曲。我們要去時間盡頭,吾主將把我們送往那里,在無窮無盡的宇宙深寒中殺死它。”
康斯坦丁咀嚼著自己窺見的記憶。
他不得不同意凱瑟琳的看法,皇帝安排的一切都有其意義,似乎阿提蘭戰役的每個細節都在祂的計算之中。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運算量極其龐大的工程,就如同弄清楚恒星中每一顆原子的運動軌跡。“我知道它在哪里。”禁衛統領強迫自己從那些混亂的記憶中抽取相關信息。這一次他并沒有摒棄馬克西姆斯的記憶,而是仔細觀察這出古典悲劇的主角。“我知道它的真名,但那個名字無法用人類的聲帶發出。”
“吾主已經安排好了命運的絲線。”凱瑟琳走上前,鋼鐵高跟鞋踏過巨獸身軀化為的黑砂。相比起人造人,出身人類的凱瑟琳要矮小得多,在禁衛軍身旁她更是顯得嬌小。“你將指引我們踏上旅途,康斯坦丁。”
“祂是個人類。”
“是的,但也是最偉大的人類。這并不妨礙我們崇拜祂、尊敬祂。祂就是人類種族的救世主,這毋庸置疑。”薇拉摘下頭盔。她曾在人口走私販地下室所遭遇過饑餓與虐待,目睹過人類在同類身上犯下最可怖的暴行,身體上也留下了無法消除的傷痕,即便是不朽之城的醫療系統也無法完全修復身體上的創傷。但是相比起身體上的傷痕,那個時候被帶進不朽之城的女孩們在精神上所遭遇的問題更大。“如果我不曾站在祂身邊,我就會對人類感到失望,因為我體會過人類種族的惡意。如果祂的仁慈晚來一步,我就會被那些敗類侵犯,然后剝去皮膚、掏空內臟。我本應對人類感到失望,我本應對周圍的一切抱有惡意。”
她臉上的驚恐早已被堅毅與勇氣所替代。薇拉狂熱地瞪大眼睛,康斯坦丁看到皇帝的力量從她的眼眶中溢出。他不知道現在和他談話的是薇拉,還是皇帝的另一面。“我明白祂在人類種族的生存而戰,這是一個無比宏偉的事業。這世間沒有任何正義能夠高過祂的理想,沒有任何犧牲能夠比祂的付出更加偉大。我曾在地下室呼喚過祂的名字,所以祂派出天使拯救了我,祂讓我看到了未來。”
禁衛統領毫不懷疑皇帝的力量,他只是對皇帝選擇凱瑟琳和薇拉這兩人感到疑惑。在他看來沒有比禁衛軍更適合成為這項任務的執行者。因為禁衛軍會永遠保持專注,但在姐妹會的修道院里,那些人類女孩甚至是人造人的表現就要比禁衛軍、基因改造戰士遜色得多——凱瑟琳與薇拉并不擁有完整的物質宇宙形體。她們只不過是個幽魂,是皇帝從外維度打撈的戰士靈魂,完全依靠皇帝對她們的記憶活著,如果與她們接觸的并非經過改造的禁衛軍,對方連相關記憶都無法留下。準確來說,哪怕是康斯坦丁自己也沒有把握在脫離夢境之后,自己還能想起與自己并肩作戰的戰斗姐妹的名字。
薇拉看似平靜的狂熱令康斯坦丁有些難以接受。
“你與祂的距離比我更近,你身上閃爍著祂的光輝……就如同三維模型映射在二維平面上的投影那樣,如今的你只不過是漫長一生中映射在此刻的投影……除了祂,這個宇宙中沒有任何人能夠超脫這種狹隘的視角,我向你講述的命運是在更為久遠的未來,祂已經為你安排好了命運,康斯坦丁。”
“是的,我知道。”禁衛統領平靜地做出回應,看起來完全沒有被薇拉狂熱的語氣所影響。“我知道我的使命,這就是祂創造我的原因。祂并非全知全能,這只是一個混沌系統的計算模型,并不是什么先知的手段”
“無論如何,這都不影響我們履行職責。”凱瑟琳說道,“現在開始吧,我們還有敵人要殺。”康斯坦丁睜開眼睛,表情少見地帶著疑惑。“為什么要送我的思想到那個未來,吾主?”他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起自己所看到的景象。然而他卻什么也想不起來,哪怕是禁衛軍那永不遺忘的大腦也無法從干涸地記憶中挖掘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為何我想不起來?”康斯坦丁的眉頭越皺越深,“我只記得我站在一片戰場中央,您站在我身旁。我記得您身后還有許多軍隊……”
禁衛統領越是深挖自己的記憶,看到的就越多,那個啟示錄級的戰場的每一個細節都在他的記憶之中,哪怕他什么也沒有看到。他想起自己看到高達百米的戰爭引擎成群結隊地在落日下行軍,身著明顯是地球科技但卻從未見過的動力裝甲的基因改造戰士拿著各式各樣的制式武器,在戰火橫飛的戰場上與身形模糊的以太生物相互廝殺。地上的泥土已經被人類與異形生物的血液浸沒,血色爛泥沒過腳踝,在戰場的另一邊,那名他知曉真名的以太實體就在那里。
即便它披著人類的外皮,但康斯坦丁還是如同獵手般一眼就認出了它。
未來,那是未來可能性之一。
皇帝轉頭看向禁衛統領。
這個宇宙或許會陷入熱寂,或許不會;那個以太實體或許會在場,或許不會;你所踏足的未來只不過是無限可能性中的一個,但有一點是不變的事實,那就是你掌握了它的真名……真名是種概念,用來表達某件事物的本質,任何存在只要被掌握了真名,就相當于失去了力量。相比起那個以太實體本身所擁有的禁忌知識,那個未來的戰場實在是太過宏大,可能性太過復雜。那是宇宙終結的戰場,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贏得那場戰爭的勝利。因為你所接收的信息太多,大腦啟動了自我保護功能。只要你愿意,你能在未來慢慢回想起所有細節。只不過……
康斯坦丁等待著皇帝繼續往下說,但他卻看到皇帝伸出手做了個擰動鑰匙的動作。緊接著祂憑空拉出一只包裹在黑色裝甲里的手,僅憑裝甲上的金色百合花,康斯坦丁就認出了這只手的主人。隨著皇帝用力一拽,那個臉上總是掛著微笑的人造人憑空出現,身上的動力裝甲干凈整潔還帶著熏香的碳火氣味。
“吾主。”凱瑟琳剛一出現便親吻了皇帝的手背,“我發誓將斬下敵人的頭顱。”
“你還記得與我并肩作戰的時候嗎?”康斯坦丁問道。
“我記得,但那對我來說是未來而非過去。”凱瑟琳攥緊手掌,另一只手緊緊攥住腰間的劍柄。康斯坦丁發現他所看到的凱瑟琳與夢境中遇見的凱瑟琳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這讓他非常好奇。“對我來說,那場戰斗的記憶就如同觀看一場電影。我的確親身經歷過,但與你并肩作戰的我并不是現在的我。”
現在投影到物質宇宙的凱瑟琳,是那個夢境中的凱瑟琳在低維度的物質宇宙所映射的圖像,物質宇宙的生物所看到的凱瑟琳就是夢境世界的凱瑟琳的影子,是她本質的其中一面。身為人造人時,凱瑟琳非常活潑好動,時常弄一些喜聞樂見的惡作劇,時常受到皇帝的寵愛,但是現在康斯坦丁所看到的凱瑟琳被剝去了幽默感,顯得性格急躁——康斯坦丁能夠理解凱瑟琳的說法,只不過他通過皇帝的書房學習到的知識對這種現象有著更加深刻的解釋——然而那些書籍中并沒有解釋皇帝從空氣中憑空召喚出凱瑟琳所用到的靈能秘法,從一旁哈密爾法師的表情中不難看出這種行為已然超出常理。
哈密爾法師認識凱瑟琳。
不朽之城建立初期,卡瑪泰姬支付了許多必需物資與人力,身為皇帝最初的武裝力量,卡瑪泰姬秘法師與姐妹會沒少打交道。凱瑟琳作為突擊小隊指揮官,是姐妹會步兵武裝力量的首領,在皇帝開始掌權之后凱瑟琳也承擔了一部分卡瑪泰姬原先的工作,例如追殺從實驗室里逃出的實驗動物、擊殺魔法實驗素材等等。雖然不能教授姐妹會奧術秘法,但體術功夫卻也是卡瑪泰姬教授的,即便皇帝向人造人灌輸了許多近戰技法,卻也比不上卡瑪泰姬那些習武多年積累的經驗與實戰技術。
當凱瑟琳犧牲在芬布爾戰役時,幾乎所有與人造人有過溝通的卡瑪泰姬秘法師都知道了這個消息,畢竟那是皇帝第一次獨立解決外維度危機。然而哈密爾法師卻不知道此刻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造人以什么性質出現的——他驚訝地觸碰凱瑟琳的肩甲,卻那并非幻影時——皇帝憑借一段對凱瑟琳的記憶創造出了物質的身軀,這可以說是煉金術至高無上的成就,其他人想要試圖模仿這種奧術的邊角都需要極其復雜的咒語和儀式,不像皇帝那樣隨手就能做到。這再次刷新了哈密爾法師對皇帝能力的認知,因為這么做不僅需要巨量的以太能量,更需要無比深奧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