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裂開了,數千英尺高的骨白色教堂頂端直指地面,壯觀的百萬根立柱與回廊編織出復雜的蜂窩型外觀。如果湊近一些,就會發現這座教堂并不使用石磚和巖石搭建,而是由純粹的骨骼組成,那些被扭曲變形的人類骸骨之間緊密組合,數以百萬空洞的顱骨鑲嵌在骨白色教堂的外墻上。緊接著地面上的景色開始飛速倒退,凡人的肉眼只能捕捉到模糊的殘影,如果從天空俯瞰,就會發現地面上的建筑相互折疊的方式遵循著迷人的數學規律。
阿蒙憂心忡忡地抬起頭看著天空中的骨白色教堂,那座教堂隱沒在云霧之中,無數半透明的幽靈在拱門與回廊見穿行。外維度是物質宇宙的倒影,遠古靈能者通過鏡像、水面等映照出倒影的平面觀察另一個世界,因為這些虛假的倒影正是物質宇宙的折射。正因如此,鏡像維度同樣能夠反映另一個維度。另一個世界的力量正在滲入這個世界,而穿著至尊法師皮囊的多瑪姆身上燃起深紫色的污穢烈火,頂著不斷倒退的世界沖向皇帝。
橙紅色火花與污穢的深紫色火焰碰撞,爆發出驚人的沖擊波,鏡像世界的建筑轟然倒塌,皇帝精心構建的依照美麗、精確的數學公式運轉的世界也受到了阻礙,仿佛沒有潤滑油的齒輪那樣突然卡頓,運轉生澀。沖擊波以撞擊點為中心向外擴散,眨眼間,橙紅色火花構建出的巨型盾牌布滿天空與地面,多瑪姆裝載高速運轉的塞拉芬之盾上,從天而降的白骨教堂也被硬生生拖住,扭曲的骨白色尖塔滲出的黏液在塞拉芬之盾上滋滋作響,蒸發出一股惡臭濃煙。
骸骨教堂的回廊與拱門下,無數扭曲畸形的幽靈發出尖叫然后被徹底毀滅。阿蒙下意識朝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焦黑手臂揮下戰戟,但卻只砍在了一塊玻璃上,利刃與巫術結晶相互碰撞,分解力場在靈能物質表面滋滋作響。緊接著皇帝橫揮圣劍,斬斷了一只憑空出現、試圖朝著禁衛軍腦袋揮舞的的利爪,同時他朝阿蒙所在的方向揮出一拳,刺眼的靈能從撞擊點噴發,隱藏在空氣中的幽靈化為灰燼。
沒等最后的幽靈化為飛灰,穿著至尊法師身軀的多瑪姆也沖到了皇帝面前。
它高高躍起揮舞拳頭,接連兩拳擊打在躲避不及的皇帝的肩甲上,瞬間爆發的力量令空氣迅速壓縮發出音爆與高溫,其瞬間溫度甚至接近太陽表面的溫度,即便是皇帝也因為沖擊力不得不退后兩步。阿蒙調轉步伐,朝著斜上方刺出衛戍之矛,試圖阻攔多瑪姆對皇帝的進攻。與此同時,他拔出腰間的備用手槍朝著目標扣動扳機。
一團白熱的亞原子熱流在皇帝的金色桂冠旁膨脹,巨量熱空氣如風暴般掀起皇帝渡鴉般的漆黑長發,強大的空爆亞原子熱流也將多瑪姆轟了出去——多瑪姆結結實實地挨了一發熱熔,雖然能夠瞬間燒穿裝甲的亞原子熱流沒能燒毀這句軀體,但那軀體的皮膚迅速干癟、發黃變灰,像是在沙漠里被烤干了似的——隨即燃燒的圣劍精準地刺中至尊法師的身軀,然而卻只刺中了一塊塑造成人形的巫術玻璃結晶,多瑪姆再次消失在了空氣中。
純白色的閃電從皇帝的手中迸發,貫穿整個空間刺向鏡像維度里某個特定位置,然而一堵曾經是摩天大樓塔尖組成的山脈突然拔地而起,阻擋了皇帝與禁衛軍繼續追擊的腳步,能夠擊穿山脈的靈能閃電將這座由混凝土、鋼筋和玻璃制造的山脈炸出一個巨大的山谷。皇帝開始向前奔跑,禁衛軍緊隨其后,他們在高樓大廈的外墻上奔跑,變化的引力將他們牢牢固定在反射著陽光的玻璃幕墻上。
攻擊緊隨而至。
“清單上有一把龍牙劍。”塔季揚娜問道,“現在這個危險物品在哪里?”
莫度看了她一眼,拒絕做出任何回應。
此時他已經被戴上了抑制器,只需要塔季揚娜按下開關,他的思維就會被強制凝固。這個抑制器的造型像個項圈,這種屈辱令莫度憤怒至極并且試圖反擊,但低功率運行的抑制器削弱了他的情感和靈能,讓他變得溫和了許多。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回答塔季揚娜的問題,卡瑪泰姬之外的人永遠不能接觸卡瑪泰姬的秘密,這是他所堅守的信條。
“告訴我,龍牙劍在哪里。”塔季揚娜失去了耐心。她直接朝著莫度臉上揮出一拳。“你的機會不多了。”她甩了甩手甲上的血液和唾液,蹲下來朝著喘著粗氣、雙眼通紅的莫度說道,“我將暫時接管卡瑪泰姬,這里發生的任何事、保存的任何物品都必須遵照皇帝的命令。你也不例外,莫度,如果皇帝想要讓你死,那么我現在就會槍斃你。珍惜你的小命,如果你帶來的負資產超過了良性可用資產——我真不想學習那些官員說話,但這是最準確的描述——那么你的死刑判決將會直接下達,因為皇帝已經憐憫過你了,而你卻不珍惜這個機會。”
她停頓了一下。
“龍牙劍在哪里,莫度,這是你最后一次回答我的機會。”
玻璃幕墻如夏日陽光下的海面那樣閃著光,也如同真正的海面那樣分開。
骸骨教堂向下沉降,幽靈驚恐與狂歡的尖叫越來越近。
干癟的形體從空氣中浮現,赤紅的劍身刺向金色裝甲,圣劍與龍牙相互碰撞,火焰濺射到空氣中,爆發出一蓬蓬刺眼的火花。無形的幽靈從高高的骸骨教堂墜落,攜帶著膿液與殘翼,乘坐著毒蛇與蛆蟲墜向皇帝與禁衛軍。阿蒙揮舞著衛戍之矛,機械且重復地阻礙著涌向皇帝的幽靈,他刺中一只看起來像是蛇與鳥結合體的幽靈,然后伸出手將這只幽靈的腦袋連同脊椎硬生生扯拉下來。幽靈越來越多,他能夠施展的空間越來越小,以至于他不得不拔出腰間的熱熔手槍。白熱的亞原子團蒸發掉建筑外墻上低垂的圣母塑像臉龐,這些閃著污穢之光的幽靈歡呼著生長出臟兮兮的、破碎的殘翼,發出人類無法理解的噪音。
無論阿蒙如何節省彈藥,他現在都打空一個彈匣。
沒有時間換上新的,沒有時間瞄準某個特定目標,因為只需要開槍就能殺死成片幽靈。阿蒙知道這些所謂的幽靈與阿提蘭上出現的怪異生物完全相同,唯一的區別就是這些幽靈并沒有真正來到這個世界,即便這只是一個鏡像維度,是物質宇宙與外維度的過渡維度,它們模糊得如同蒸汽與鉛筆畫的身影并不存在超自然血肉——它們本能地嘗試穿上鏡面里的人類,像是穿一件衣服那樣,然而那終究只是無法捕捉的虛影,它們只能憑借鏡像獲得模糊的、閃光的身軀——分解力場如同橡皮擦一般將它們從這個世界擦除,但灰燼終會留下痕跡,阿蒙的盔甲上憑空出現細小的刮痕,敵我識別系統不斷報告詭異的、不斷閃爍變換位置的生命信號。
劍與劍之間相互碰撞,可怕的次聲波與火焰風暴席卷這座靈能閃電轟出來的山谷。
“你用至尊法師的戰利品,對于至尊法師的繼承人。”多瑪姆從皇帝的眼中看出了憤怒,因為從他眼中溢出的靈能遠比之前更加強大、更加難以控制。“我會殺死你,法爾廷人,我會殺死所有與你有關的人,你的靈魂將在我制造的地獄里尖叫。”
“就是這樣,憤怒。”多瑪姆高聲大笑,干瘦的肢體里迸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維度的安排。地獄?我已經身處地獄了。地獄屬于你,然后又背叛了你,這是整個宇宙都知道的秘密!”
皇帝沉默著揮劍,超出人類動態視覺捕捉能力的速度讓他看起來身邊布滿火焰。多瑪姆穿著的至尊法師軀體形容枯槁,每一分靈能都被肉體硬生生壓榨出來用以對抗皇帝,因為它無法從另一個維度汲取能量。
“你讓猩紅代理人阻止我?”多瑪姆瘋狂大笑,口涎從變得尖銳的牙齒上滴落,額頭上的血紅色符號逐漸加深,符號周邊的皮膚開始緩慢碳化。曾經屬于至尊法師的眼睛變得漆黑,那黑暗的惡意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石油那般粘稠。多瑪姆頂著至尊法師的臉,用至尊法師的聲音說道,“不錯的計劃,但你認為這能讓我和瘋狂之神爆發戰爭嗎?不,戰爭一直在進行,偉大的戰爭超越宇宙中任何知性種族能夠認知的時間概念,哪怕宇宙坍縮也只不過是這場游戲中的一環。你可以加入這場游戲,你可以享受永恒的殺戮,只要你可以,你可以用一整個智慧種族來娛樂自己,除非你親手放棄這樣的權力。”
“不。”
龍牙劍的劍刃即將觸碰到裝甲的那一刻,隱秘的屏障一閃而逝。皇帝揮出一拳,手指刺穿至尊法師身軀的胸腔,觸碰到心臟。對于多瑪姆來說,這樣的傷害并不算什么,它立刻召喚出看不見的利刃劈砍皇帝的手臂,然而胸腔發生的小小爆炸讓它打了個趔呲,搖搖晃悠了幾步。翡翠綠色的咒語在傷口上流轉。
“哦。”多瑪姆低頭看了眼斷裂的、刺出干燥皮革般皮膚的肋骨骨茬,“原來是這樣。”
“時間寶石能否被時間咒法影響,這是我研究了幾十年的課題。”皇帝說道。骸骨教堂被重力拉扯著向下墜落,腥臭的狂風席卷混凝土、鋼筋和玻璃幕墻組成的怪異山谷,“現在我們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