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墻壁阻隔,海霧與潮氣的洶涌之中,那個漆黑深幽的“隧道”仿佛近在眼前。
陳浮生盤膝坐著,靜靜瞧著這個“隧道”入口。
按照理解,這里應該就是最后一關。若無人來挑戰,便可直接進去。
他坐了半晌,正在等待時。
突然,一個石龜,又再浮現在他眼前。
石龜背上,是一個“通”字,同樣有個掌印。
陳浮生微微一笑,伸出手掌,按在掌印上。
瞬間。
前方的水浪墻壁,頓時消散,隧道入口暢通。
陳浮生不再猶豫,起身邁步前行。
但在跨進入口的時侯,他腳步一頓,微微沉吟。
“已經有幾個年青修行者,認出我的模樣”
“或許是當初在黃泉小千路上,那個古戰場遺跡里,我被虞妃和妖靈女子追殺時,沒能掩蓋自己的容貌”
“所以,當時被我救出的修行者,有不少見過我的真容。”
“李松溪和潘長老,都說過,蕭嫡圣的故交不少,絕對會在大荒遺川嶼,對我不利!”
“那么我的真實容貌,便不能輕易曝露。至少在我奪得‘萬劫人皇詔’之前,不能曝露真實的身份!以防不測!”
他想到這里,立即意念傳音河童:
“河童,‘白澤無漏’的法門,能不能再改弱一些。只掩蓋真容,不完全遮蔽氣息?”
片刻后,河童悠悠說道:
“這有何難?我河圖童子領悟出的法門,神將也難輕易窺探出!”
“你想易容,可以辦到不過呢,改換容貌之后,或許就不是那么俊俏了!”
陳浮生笑道:“別廢話了,幫我改一改。”
隨著河童調侃的笑聲,陳浮生已經可以感覺,臉上微微酥麻。但感覺轉瞬即逝,恢復了正常。
他不禁舉起劍刃,瞧了瞧改換后的樣子。
可見眉毛、眼瞼、臉部,都多了一些若有若無的花白。雖然看似簡單,但卻完全變動了俊秀的原本容貌。
新換的樣子,有一種滄桑,略平凡。甚至異色雙瞳的半盲特色,也被掩飾,不容易被看清眼睛的具體模樣。
陳浮生大為滿意,提劍邁步,跨進隧道入口。
恍惚之間。
猶如光陰掠過,異相紛呈,眼前一片迷離。
很快,視線已是恢復清晰。
陳浮生剛剛站定,便可感覺到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恢宏氣息,仿佛深山森林、老河古剎的濃濃歲月交織,滄桑磅礴。
令人產生一種微妙的心神壓迫感!
耳中已經可以聽到一些喧嘩聲。
陳浮生放眼望去,頓時心中怦怦跳動幾下。
此刻。
他站在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廣場上。
在他的身邊左右,皆是年青的修行者們。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形形色色,各具特點。
展眼掠過,約莫是一百多人。
但是這一百多位年青修行者,站在這個龐然巨大的廣場上,就像在河里灑的沙子,毫不起眼。
廣場周圍,全是密密麻麻、高聳插天的巨型大樹。
每顆樹都是近十人合抱粗,郁郁蒼蒼,繁華籠蓋,實在是大得離譜!
不僅是大,高也離譜。仰頭都難見到頂端,只有濃濃白霧繚繞覆蓋,隱約可見粗得不像樣的枝杈紛呈,宛若猙獰巨獸。
也不知有多少巨樹,密集延伸,鋪展而去,直至目力盡頭也望不到邊,實在令人震憾咂舌!
如若闖進這片巨樹密林內,簡直不可能走得出來。
除此之外,廣場邊緣,則是一圈圈,孤峰高聳的黑色巨巖。巖石頂上,是造型古老的樹屋,看起來頗為原始。
略略一數,這些孤峰巨巖樹屋,大約二三百座。
再然后,在廣場的前端,則是一座仿佛祭祀殿堂般的巍峨建筑。雖然并不繁華,但蒼樸大氣,盤踞宏偉凝藏,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神秘感。
祭祀殿堂的旁側,是一座高臺。
高臺很簡單,方正廣闊,懸高數丈。在臺側周圍,側是一列列,分隔很開的巨型圓柱,原始而粗糙,也不知是什么用途。
陳浮生環視周圍之后,抬頭望天。
碧空如洗,雖然不見日月,但極其明亮、深遠、浩瀚得令人心悸。目光所至,仍是無邊無際,難以揣測。
巨樹密林、孤峰樹屋、龐大廣場、祭祀殿堂構成了這方可見的范圍,宛若另成天地。
陳浮生感覺到的那種原始滄桑、令人產生壓迫的氣息,如風吹、如霧緲、如無形,一陣陣從四面八方徐徐而來。
“這里就是大荒遺川嶼?”陳浮生默默存思,但不敢肯定,畢竟只是初來乍到,不知根底。
他是從“隧道”入口到來的,也是唯一的一個。
所以他的到來,引起了周圍一百多位年青修行者的目光。
這些目光里,有好奇、有窺探、有不屑、有輕蔑、有漠然。總之是千奇百怪,各含心思。
陳浮生平靜自若,看了看周圍環境,便安然靜立。
“都到齊了!”
一個帶著甕聲,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每個人耳中。
所有年青修行者的前方,浮現出一個身影。
來者是個身材不高不矮的中年男子。
此人穿著很平常的灰色武夫勁袍,腰系牛皮寬帶。身材普通,但雙臂頗長。容貌不俊不丑,雙眼瞇長,臉部平平。唯有的特色是蓄著刺猬般短發,僧不僧、俗不俗。
“我叫顏罔,是此次大荒試煉的北秦使者。”
中年男子的鼻音很重,說起話來像擂鼓一樣,令人耳膜振動。
陳浮生暗暗垂頭,翻動手中劍刃,凝視自己的異色雙瞳。當感到眼瞼蝕痛,他若無其事地抬頭,逐一觀察。
不出所料!
在場的每一個年青修行者,皆是靈窯圓滿!
那就是說,個個皆是功成名就的靈窯之主!
這個發現并沒有讓陳浮生感到詫異,因為姜泥的母親說過,能夠進入大荒遺川嶼,參與大荒試煉的修行者,全都具備神將之姿!
而且,個個都是神嗣寰榜上,可以列名的天驕之選!
當然,像陳浮生這樣的落榜者,從礁外競逐而來的,絕大多數不具備這種資質。例外也許有,但只是特例而已。
陳浮生的目光盯在自稱顏罔的北秦使者身上。
顏罔體內,璀璨大盛的靈光內蘊,猶如雄奇高峰,宏偉異常,高不可攀!
靈光雄異高峰上,可見“日月爭輝”,交相輝映。
這就代表著,顏罔是圓滿神將——靈山之主!
陳浮生也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靈山圓滿神將,但見到顏罔體內的靈山日月之后,卻又暗暗一怔。
因為在靈山、日月,奇峰異相之上,另有兩個若隱若現的奇異光輝。
左側的奇異光輝,仿佛猙獰、古怪、兇神惡煞的猛獸。
而右側的奇異光輝,卻像一柄斷刀,血色纏繞。
“大乘神通!”
陳浮生暗暗吃驚,若有所思。
神通,在斷路的普通神將手中,僅只有四五成威力。若在靈山圓滿神將手中,有七八成威力。
但在小乘尊者手中,卻是十足十成、甚至十二成頂巔威力。
小乘尊者因為不是神仙,所以謙稱小乘。但他們掌握的神通,卻是大乘之道!神通極至!
顏罔,在陳浮生看來已經有兩個大乘神通,那么代表此人的修為,絕對是小乘尊者。
并不是神將!
“難道這個區域,壓制了小乘尊者的實力?”
陳浮生默默深思。
顏罔肯定不是境界跌落,要不然大乘神通的異相,不會如此璀璨生輝。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此地壓制了境界,令他只是顯露神將之境。
就在陳浮生窺視沉思的時侯,顏罔繼續向眾人說道:
“此次進入大荒遺川嶼,參與大荒試煉的修行者,共是九百九十人。你們這些,歸屬我北秦神都!”
“在場的是一百八十人,如若能夠順利通過大荒試煉。將來之日,人間界三千靈山關隘,必有你們一個席位!”
所有年青修行者們聽到,皆是興奮鼓舞。
靈山關隘的一個席位,那便代表神將之位!
顏罔說到這里,突然有個年青修行者,插話喊道:
“顏罔使者,為何今次的北秦神都,只有一百八十人?既然總數是九百九十,那么我們北秦神都,豈不是吃虧?”
這個年青人一開口,立刻有人附和,紛紛說道:
“五大神都,平攤開來,至少一家也有二百多人。我們北秦神都人少,今次的大荒試煉,怕是比往年更艱難!”
“使者大人,能否再撥些人過來?否則,試煉后的戰績,咱們可是要吃大虧啊!”
話聲中,廣場上懂得規矩的一些年青修行者,頓時竊竊私語,開始有一些不安的喧嘩。
顏罔也不在意議論,繼續甕聲說道:
“人多有人多的壞處,人少卻有人少的好處。”
他的聲音一出,頓時就將所有雜音壓制,傳進每人耳中。
“人多了,就有拉幫結派,暗下黑手。若是人少,便能齊心協力。”
“大荒試煉,最終戰績,還是決出神嗣寰榜前二十。自身強,才是真的強。否則,人多人少,全是笑話。”
顏罔說完,廣場上的竊竊私語,立即一掃而空。
“好了,話不多說!”
顏罔擊一下掌,令所有人神智為之一振。
“孤峰樹屋,每人一間。在此地休整三日!然后,我再帶你們,前往第一個試煉之地!”
顏罔說著,又笑了笑:
“還是老規矩,每人一天,可得一份氣運丹朱。若嫌不夠的,我會每夜亥時,放出一只海猿。”
“海猿手中,有十二份氣運丹朱。你們各憑本事,自己去拼搶。但是,切記,不可決生死!”
“打傷打殘,我不管。但若是決生死”
顏罔指向后方,祭祀殿堂旁側的高臺,“決生死,去刑臺。誰若不懂規矩,亂了規矩。刑火柱的位置,會給你留著!懂了么?”
大多年青修行者,皆是一凜,顯然是知道規矩。
陳浮生全程不動聲色,臉色平靜。
有些東西,他肯定是聽不懂,也只能等散場后,問問河童。
顏罔再擊一掌,喝道:
“散!”
轟隆,廣場上一百多位年青修行者,皆是縱身而去,紛紛選擇周圍的孤峰樹屋。
陳浮生正要轉身離去,突然身后顏罔指著他說道:“小子,你先留下。”
周邊一些未散去的年青修行者,皆是好奇的望了過來。
陳浮生暗暗警惕,仍是不動聲色地轉身。
“你叫什么?哪一派出身?”顏罔一步便跨到陳浮生面前,笑瞇瞇的問。
他的眼睛本來就是瞇長,此刻一笑,就像閉眼。
“稟使者大人,在下姓陳、名白。有道門根基,也學了些兵家劍術,略懂些煉丹,暫且無門無派。”陳浮生平靜道。
“陳白”顏罔微微點頭,掃了一眼陳浮生手中鐵劍,呵呵道:
“小子,好好表現!希望我有個好運氣!”
說著,再無什么言語,瞬間遁身而去,進入遠端那個祭祀殿堂里。
陳浮生感到莫名其妙。
周圍的觀望過來的年青修行者們,聽到無門無派,頓時再無興趣,紛紛散去。
陳浮生挑了一間偏僻所在的孤峰樹屋,縱身上去。
樹石相纏的小屋,外表原始而簡陋,但里面卻是一應俱全。床椅桌臺、丹爐、灶膛、打坐靜室,全都整潔精致。
陳浮生感到滿意,坐在床榻上恢復心情。
河童急不可耐地遁身出來,圍著周圍轉一圈,嘖嘖嘖的說道:
“原始大陸!此處居然是原始大陸的一塊飛地!”
陳浮生聽姜泥的母親提到過“原始大地”,說是大荒遺川嶼,是人皇取自原始大地的一片遺址所創。
“你怎么如此激動?原始大陸怎么了?”陳浮生笑吟吟問道。
“怎么了?”
河童帶著興奮,懸在陳浮生眼前,低語道:
“千秋萬古歲月之前,三界未分之前,原始大陸上,誕生出‘十三祖巫’!‘三皇五帝’!‘混沌九靈瑞’!”
“你們人間界,地下的冥界,天上的昊界,如今占有的地理,也不過只是最初時原始大陸的一角殘余!”
“你說,原始大陸寶不寶貴?所有的洞天先祖,當初皆是原始大陸上的生靈而已!你說,寶不寶貴?”
河童說得神秘至極,又是激動,又是手舞足蹈:
“這里可是好地方,有無窮的寶藏可挖!有你想像不到的機緣存在!你一定要爭取多待,咱們不可浪費此行!”
陳浮生笑道:“我還沒搞懂一些規矩,慢慢來,不著急。”
河童嗯嗯地點頭,吃吃的偷笑,也不知是想到什么。
“你知不知道,大荒試煉是什么方式內容?”陳浮生又問。
河童卻搖了搖頭:“這是你們人間界的事,我不大清楚。不過,這個大荒試煉既然是在原始大陸,那必然與‘原始秘境’有關!”
“原始秘境?”陳浮生琢磨這個名稱。
河童解釋道:
“所有存在秘密和寶藏、機緣、神器、靈物等等的區域,都封存在原始大陸內部。千奇百怪,稱之‘原始秘境’。你到時侯便知道了,我一時也說不清。”
“他們說什么五大神都,你懂不懂?”陳浮生又問。
河童想了想,說道:“人間界三千靈山關隘,自然是有區域劃分。據我所知,分為五都。大概就是他們所說的五大神都。”
陳浮生略微明白過來,看來所謂北秦神都,管轄的就是北方的廣大區域靈山關隘。
“這個北秦使者顏罔,似乎是壓制了境界。小乘尊者身份,卻是神將之力。”陳浮生說道,“是否因為原始大陸的限制原因?”
“有可能。”河童點頭,笑道,“你想,原始大陸的遺地如此寶貴,又有原始秘境存在,自然是不能讓小乘尊者肆意妄為。”
陳浮生想了想,或許是這個道理。
當下也無什么好問的,河童遁回背后休養。
陳浮生靜坐在床榻上,繼續開始吐納調息。
剛剛開頭,他就感到體內靈窯汲取地理氣機的速度,比外界更為純至,凝聚氣運丹朱的速度,也是變得順暢。
這應該就是原始大陸的好處之一。
“我若能在此地待個數月,靈官之境,確實是毫不費力,便可達到。”
陳浮生默默沉思。
所謂“五境靈官”,只要達成靈窯宗師,便可日積月累,順利晉升,并無什么限制關卡。
但要想具備沖擊神將之境的可能,自然是有區別。
靈官的高低之分,就要看修行者在最短時間內,凝聚氣運丹朱的能力。
氣運丹朱,是一境門徒至六境神將,盡皆必須的精粹。
法力的高低強弱、法術的威力、戰力的強橫,全都與自身的氣運丹朱相關。
修行者在法力全開,或拼命時,氣運丹朱越多,爆發戰力便越大,亦是眾所周知的道理。
陳浮生多次歷險,激戰頗多,所以最懂這個道理。
按照他目前的能力,在一天一夜,吐納調息,溝通地理氣機,感悟天地靈蘊。體內靈窯分瓣上,可凝聚出半份氣運丹朱。
按照修行界千古以來的道理,只要一天一夜,可凝出圓滿一份氣運丹朱,便可晉升靈官。
不過,這種資質,如此晉升,便到了盡頭,再無寸進。
如若能翻五倍,可凝五丹朱,便是上佳資質,有望神將。若能翻十倍,凝十丹朱,晉升樞神將便有把握。
若能達到二十倍,那必定是圓滿神將的絕代天資!
所以陳浮生對自己的要求,必須超過二十倍!
只可多,不可少!
時間緩緩過去,陳浮生沉浸在吐納修行之中。
約莫到了接近亥時。
突然!
蓬,樹屋的門被重重推開。
三個年青修行者,虎視眈眈地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