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無極瞬間亦是眼中寒光四射,眉間凝蓄可怖的殺氣,即使是他,也是剛剛才知道這個驚人消息。
陳浮生卻是不動聲色,雖然內心也是吃驚不小,但一番心思卻是關注在雍晝身上,暗自琢磨雍晝為何隱瞞,此刻再才說出。
議事廳內,所有人聞言駭然。另有兩位佛門天驕,以及三位蠱門天驕,皆是悲憤欲絕,齊齊起身喝道:
“雍晝圣子,你是如何得知??”
“此事是否為真??”
“葦馱太子乃天仙轉世身,豈能說亡便亡??”
“我蠱門大師兄有替魂神蠱,誰能傷他??”
一時間,憤怒、狂躁、猜忌、不滿的各種情緒,混雜諸位天驕的暴發氣息,全都涌向雍晝。
端坐上首主位的雍晝,面色仍是平靜如古井,只是伸出白皙如潤玉般的手掌。
所有一切涌動的憤烈“潮汐”,全都消彌于手掌之外。
雍晝緩緩伸出一根食指。
食指尖,瞬間繚繞起晦暗的斑斑點點,隨即光芒晶亮,宛若星辰光華,鋪陳開來。
在這星辰光華之內,有無數陰陽黑白縱橫的虛線,牽扯出如千萬蛛絲結網般匯聚的畫面。
陳浮生的目光微微一凝。
此情此景對于他來說,簡直是再熟悉不過。
確實是占卜問卦最高深的“河洛星象、諸世浮圖”
雍晝食指間的畫面,如虛如幻,已經呈現于所有人眼前,就仿佛身臨其境,纖毫可見
畫面里,只有一尊雄偉如巨山的巍巍佛陀之相。然后佛陀腦后,乃是名傳天下的“婆娑雙樹”。
但在此時此刻,這個畫面呈現的瞬間,佛陀和“婆娑雙樹”宛若潰滅一樣,以近乎絕望的觀感,轟然倒塌,破滅成灰
無數灰敗、衰退、寂滅的死亡氣息,宛若重現,席卷而出,讓議事廳內所有的天驕們,感同身受,毛骨悚然。
景無極和陳浮生互視一眼,皆是看出對方眼中的震驚之色。
因為雍晝呈現出的灰敗死亡畫面,與葦馱遁身的絕妙法門“寂”,并不相同。
景無極和陳浮生都是親眼見證了“寂”的過程,那是葦馱的保命法門,以混沌大氣縮為極至一點,既是防御,也是遁身撤退。
于“寂”中消散,于“寂”中涅槃復生,此乃不死之佛的真諦。
但是眼前這一幕,是絕對的死亡!并非主動的“寂”!而是徹底的湮滅、衰敗、消逝再無任何涅槃復生的可能!
雍晝放出這個畫面,臉色仍是古井無波,再次伸出第二指中指。
中指指尖,依然是之前的過程,呈現出“河洛星象、諸世浮圖”的畫面
在這第二幕畫面里,是一只龐然巨軀,猙獰囂張的遠古洪荒“神蠱”。蟲有九頭,九頭各異,異相如輝噴灑。
但是此刻縱橫無敵般的“神蠱”,卻是身軀斷裂,無數血肉、黑噩孽障、呼號可怖的幻相、諸多白骨殘影等等,全都被撕裂,形成撲天蓋地的碎屑漫天飛濺
比起第一幕佛相雙樹的死亡湮滅,這第二幕呈現的是血腥彌漫的大恐怖,仿佛尸山血海流淌眼前,甚至可以聞到熏人欲嘔的污穢氣息。
議事廳內的氛圍變得壓抑,極至的死寂無聲。
所有神嗣寰榜列名的天驕們,忍不住有著發自內心的顫栗。眾人皆是各家天才驕子,也是天下修行界年輕一輩的精英人物,自然能看出,這兩幕畫面內容的含意。
天仙轉世身、佛國太子葦馱,果然是死了!!
蠱門圣子儲君、神嗣寰榜第四人桑酋螺,生死不明!
雍晝淡然收回手掌,陰陽黑白的眼睛環顧眾人,緩緩道:
“諸位,‘近古十兇’來勢洶洶,目標即是我等神嗣寰榜列名之人。無論是榜首第一,還是二三十,皆是一樣會遭到追殺、誅滅,無人可獨善其身。”
“此次我召集諸位共聚,就是要商討一個反擊的攻略。與其坐困愁城,不如奮起擊之。如此,方有所為!”
他這話一出,佛門和蠱門的幾位天驕,頓時悲憤附和:
“雍晝圣子,吾等愿受調遣!此仇不報,誓不罷休!”
景無極突然起身,舉臂而起,握拳如劍,大喝一聲:
陳浮生同樣是霍然站起,沉喝:
霎那間,在場二十余位天驕,皆是昂揚而起,憤聲高呼。
原本有些兔死狐悲的憂慮和畏縮,此刻在這滾滾如潮的同仇敵愾氣氛里,也變得熱血上涌,難以自抑。
這些人皆是精英,頃刻便能明白“大惡不除、自身難保”的道理。
葦馱也能死,桑酋螺也能死,誰又敢說自己能活?
雍晝看著眼前眾人,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是露出一絲欣慰激動的情緒。
但他立刻恢復鎮定,虛按手掌,說道:
“我等眾心戮力,方可誅滅兇邪。諸位不妨各抒己見,所謂謀而后動,有了攻守方略,才可言勝。”
議事廳內的群情慷慨,緩緩平息,大多數人的目光都看向景無極。
畢竟兵家擅攻伐,而且景無極又坐在主位,戰力更是名震天下。即使是雍晝,單論生死相搏,或許也要略遜半籌。
景無極目光灼灼看了看眾人,突然一笑:
“我當先鋒!只管殺,不管埋!有何攻略只須說與我知,同受調遣。至于籌謀定策,還是聽雍晝圣子的。畢竟此地是東海,他既然召集在此,必然是有一番考慮。”
眾人一聽,確實是這個道理,紛紛又看向雍晝。
但是,其中也有幾個頗多顧忌的天驕,忍不住說道:
“咱們甘受調遣,殺十兇,自然是不畏生死。但此次禍患足可稱舉世震驚,為何中州人皇皇室,毫無聲息?”
“是啊,二位圣子,神嗣寰榜是中州擬定的榜單,咱們沖殺在前,絕不含糊。可為何皇室皇子,個個縮首不出?”
“至今為止,中州皇室未有任何表率。‘近古十兇’禍亂靈山福地,殘殺榜上天驕,難道人皇袖手旁觀?是何道理?”
有人開頭質疑,立刻便有人附和跟進,紛紛表達不滿和怨憤。
畢竟這人間界,聽的是人皇號令,皆知人皇座鎮天下的亙古道理。如今人皇不動,卻要臣子拼命,確實說不過去。
景無極嘿了一聲,淡然道:
“現在已是沒道理可言,十兇殺上了門,還談什么道理不道理。咱們先干好咱們的事,有命活著,再去中州講道理。否則,命都沒了,還談狗屁的道理!”
羊破虎也是與有同感,大聲道:
“葦馱和桑酋螺便是前車之鑒!連這二位都講不出道理,還有什么好說的!”
議事廳內,頓時恢復沉寂。
景無極和羊破虎的話雖刺耳,但確是事實。
雍晝也不糾纏這個話題,直接說道:
“我想將這靈鏊島,做為此次反擊的主戰場。在座的諸位,以及即將趕來的同道,合力一心,將那十兇,阻擊在此。”
眾人聽出雍晝語氣中的決斷信心,頓時附和道:
“雍晝圣子盡管調遣,生死之事,不敢推托!”
“是啊,咱們既然來了,決無退縮可言!”
“怎么攻,怎么守,雍晝圣子劃個道道,咱們聽從”
“說不定此次我還能斬殺一個‘十兇’,讓榜位再往上挪挪,哈哈哈哈”
“哈哈哈此言有理,是福是禍,就看今朝”
瞬間議事廳內士氣高漲,眾人心態逾發平穩。
雍晝露出一絲贊賞的笑意,緩緩說道:
“我以占卜問卦之法,已是算出,此次前來靈鏊島的‘十兇’,只有九人。而且,據我推測,‘十兇’只剩九人”
話音未落,眾人又是一片驚詫。
這句話,比剛才葦馱和桑酋螺那兩幕畫面,同樣震驚不小。
景無極也是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它們死了一個?”
陳浮生坐在旁邊,不動聲色。
雍晝點點頭,緩緩說道:
“卦相顯示,‘十兇’缺一,極有可能是身亡。至于如何身亡,咱們暫且不論,以后再追溯。”
“既然‘十兇’缺一余九,對于我們來說,也算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勝機。畢竟眾所皆知,‘十兇’圓滿聯手,齊出共進,才是最可怖的實力。如今有缺,那便并非全盛期。”
陳浮生微微挑了挑眉頭,確實是不知道,原來十兇還有這個缺陷。如此看來,當初一心斬滅“旒殊”的想法,也算歪打正著。
“我的想法,是以誘餌,逼迫‘十兇’九人分散。若能將其分為三股,那么咱們的勝機,又再多了一些。”
雍晝說道,“所以,這分散三股的先鋒主將,便要著重考慮。既要可以吸引‘十兇’,也要有一戰之力。不可當之即潰,導致滿盤皆輸。”
景無極捏了捏拳頭,嘿嘿道:
“不多說,小爺我算一個。”
雍晝點點頭,平靜道:
“我身為主戰,必然要算一個。”
議事廳內的眾人,頓時瞪眼顧盼,誰也不敢說自己能當此任。
陳浮生微微一笑,看了看景無極和雍晝,說道:
“我既坐了這個席位,也算我一個。”
話音剛落。
景無極和雍晝還未表態,此前的蠱門天驕,以及佛門天驕,全都臉現疑色,出聲道:
“陳浮生,你勇氣可嘉。但是‘近古十兇’的兇威,你又未曾見識,何敢擔此重任?”
“我佛國太子葦馱殞落,此仇必然是我佛門來報!我們推舉紅蓮師兄當先鋒!”
“蠱門豈可退避?桑酋螺儲君仍在,仍可一戰!”
“我推舉儒家圣子,此戰乃重中之重,儒家必當先鋒!”
一時間,議事廳內異議紛起,又再陷入爭論。
景無極瞪了瞪眼,實在聽不下去,猛一擊掌,喝道:
“吵什么?!!”
聲若雷霆轟然,當即壓下了諸多雜音。
景無極見眾人終于閉嘴,立刻質問道:
“你們也知道事關重大,‘十兇’分三股,每一個誘餌主將,皆是身負重任。若有差池,滿盤皆輸!”
“老子卻不明白了,為何明知不易,你們還要爭?難道都是覺得陳浮生不行?還是覺得你們自己能行?嗯?”
廳內眾人,卻又沉默不語,只是臉上表情還是不服。
雍晝看向景無極,淡然道:
“他們爭的是名份,也不算毫無道理。”
景無極從雍晝目光里,似乎看出什么,不禁搖搖頭,罵一聲:“真恁娘的都不是東西!”
陳浮生靜靜端坐,也明白了雍晝的意思。
這一場神嗣寰榜集結而來,反擊“十兇”的戰役,必然名傳天下。且不論結果如何,造成的影響足以記入史冊。
如若雍晝、葦馱、景無極,三人皆在,那么就是毫無質疑的前三人選,先鋒主將。
但現在葦馱已亡,缺的主將之位,誰能頂上,誰就是眾所公認的前三實力。誰就是比肩天仙轉世身的天驕之天驕。
修行界萬古千秋以來,“名望”不可不爭!否則,十大派何來先后?神嗣寰榜何必排榜?天下靈山福地又何必爭鋒?
實力固然重要,但名望不可或缺。
陳浮生也深知這個道理,而且此前藍公子、姜母等長輩,也多次說過這個道理。
只是陳浮生并非這個世界的人,而且身懷秘密過多,始終低調行事。所以對于爭名,從來也算不上熱衷。
景無極雖然懂這個道理,但他也只能罵一句,卻也不能立排眾議,堅決把陳浮生頂上主將。
雍晝突然轉眼看著陳浮生,陰陽黑白雙瞳里,若有微光閃爍,以極低的語氣說道:
“陳師弟,你有無把握?”
陳浮生暗暗一怔,沒想到當此時刻,雍晝居然也頂了他一手。
畢竟雍晝根本不知他的實力,而且要是說起來,陳浮生不僅和蠱門有仇,和道門也不大對付
思緒之后,陳浮生也不猶豫,微笑道:
“陳某必有把握,不負重任。”
殺十兇是大事,陳浮生心知,所以也不會在意那些營營蠅蠅的細枝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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