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大軍入鎮江的儀式與入淮安時幾乎一樣。多鐸依舊騎著白云駒,隨著兩白旗的兵士緩緩而入。但略有不同的,是這里的百姓眼神中散發出的冷漠。多鐸與之一觸,就遍體生寒,如臨冰窟。
“阿爸!”人叢中忽有一個小女孩揚手指著馬上的多鐸問身旁的男子道:“他們的頭發為什么要剃掉?”
男子鄙夷地一哼,說:“蠻夷耳!”
“混蛋!你說什么!”一名正白旗士兵忽然厲聲叫道。他抓住這男子的胸前衣衫,一把就甩跌在了多鐸行進的大道上。多鐸將馬一勒,住了步子。他身后的騎兵、步兵也都住了步子。
“別打我阿爸!”那小女孩忽然奔過來將這男子扶住,哭著對那兵士說:“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那兵士怒目一橫,“蒼啷”一聲拔出刀來,說:“對我大清天兵如此不敬,是找死嗎?”
雖是滿八旗,但他們入關已久,漢語也算是粗通,只是讓人聽來十分生硬。
“你們打我阿爸!不是好人!”小女孩卻絲毫不懼,流著眼淚大聲斥責道。
這兵士喝了聲“去死吧!”便揮刀向這小女孩砍了來。“啊!”被推倒在地的男子也是一聲驚呼,正要將身前的女兒推開時,只見眼前一道白影閃過,小女孩便也沒了蹤影。
眾人游目再望,只見是一個穿著素色道袍的尼姑就地滾過,將那小女孩攬在懷中,滾到了大道的另一邊。
這兵士更是氣極,喝道:“臭婆娘!你是什么人!”
這尼姑將小女孩扶起,自己也站起身來說:“貧尼游方至此,不忍見官老爺殺人,這才舍身相救!”
騎在馬上的多鐸靜靜地看著,見這女尼容光滿面、眉宇間盡展傲人的英氣。還有她的一條袖管呼呼生風,似乎是斷去了一臂。那兵士忙單膝跪在多鐸的馬前,說:“王爺吉祥,這三個漢人沖撞王爺,如何處置?”多鐸的眼睛卻始終盯著這年輕的女尼。她與多鐸目光一觸,也急忙地低頭避開。
“咱們剛到江南地界,不宜多傷人命。”多鐸含笑一指這女尼,說:“將她帶走。”
女尼面色一變,正要說話,之前被掀翻在地的那男子卻昂然喝道:“蠻賊!剛才是我罵你,你不要欺辱人家出家人!要殺就殺我好了!”
多鐸呵呵一笑,道:“殺你又有何益。你放心,我也不會殺這位小師太的。”
男子一怔,還不待說話,博洛就已催馬上前,重重地一鞭子打在他的身上,喝道:“大膽的奴才,還不滾開!”
接著,便有四五個正白旗的兵士將他推了開來,眼睜睜地看著那年輕的尼姑被多鐸的人帶走,只能是長嘆一聲。
多鐸行至府衙門口,只見四鎮總兵之一的劉澤清率領一班部將跪在衙門口。他們身著便服,免冠披發,以表恭順。
“逆臣劉澤清未及早認清大勢,追悔莫名。今獻上降表,以求大清寬宥。”劉澤清雙手將佩刀舉了起來,頭仍是深深地低著。
多鐸冷冷一笑,伸手將佩刀接過,說:“劉將軍請起吧。”
“臣不敢。”劉澤清低頭說著。
多鐸將他和他身后的眾部將一瞧也沒有再說什么,而直接邁步向衙門走去了。博洛、準塔以及大小章京、牛錄都緊隨其后,都只是鄙夷地瞅劉澤清一眼。劉澤清見狀也是臉皮發燒、尷尬莫名。但他也沒有辦法,只好繼續跪著。
多鐸在鎮江府衙巡視了一圈便出來了。他見劉澤清諸人仍然跪著,便是呵呵一笑,將那女尼招到跟前來說:“這位道姑,你瞧劉總兵這人如何?”
女尼一愣,便即說道:“貧尼只問佛祖之事,不理俗務。”
“哈哈哈!”多鐸朗聲大笑了一番,說:“劉總兵先是在淮安劫掠,又退到鎮江投降。如此反復小人身居要職,明朝怎能不亡?”
他說到最后,如劍似戟的目光直戳這女尼的面頰。女尼難堪窘迫,只好將目光避開,不答話了。
“本王若沒有猜錯的話,道姑你就是大明崇禎皇帝的女兒長平公主了!”多鐸一語甫畢,伸手就將女尼的帽子扯掉。她“啊!”地驚呼一聲,一頭烏黑順滑地頭發被甩了出來。原來這女尼竟是一位如此俏麗地美人,眾人一瞧之下無不詫異。
長平被多鐸喝破身份更覺驚慌。她退了兩步,怯生生地說:“王爺認錯人了,貧……貧尼自幼出家,何以是大明的長平公主?”
多鐸一邊踱步一邊說:“據本王所知,昔日崇禎皇帝斬下公主一臂。而道姑你也失卻了一臂。本王看你面色也頗有貴相,與那山野尼姑大有不同。呵呵,如果你不是長平公主,這恐怕太巧了些。”
長平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但眼神卻堅定了許多。她緩緩抬起頭來,對多鐸說:“既然王爺已知我的身份,又打算如何處置?”
多鐸躬身向長平一拜,道了句“公主千歲。”八旗兵丁們見主帥行禮,便也跟著躬身行禮,用他們那十分生澀地漢語說:“公主千歲。”
長平一驚,忙道:“你們這是干什么?”
多鐸笑道:“思宗崇禎是難得的好皇帝。他在位期間肅清閹黨,為忠臣平反,勤勉政務,節儉仁慈。我大清臣民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長平冷哼了一聲,說:“既如此,你們還奪我江山,毀我宗廟?”
“公主明鑒!我大清入關乃是為了大明復仇,并非是我等有意侵奪漢人的江山。”多鐸說:“至于宗廟嘛,崇禎皇帝死后,也是我大清以帝王之禮將之厚葬。公主又何出此言呢?”
長平傲然不懼,反唇相譏道:“鳩占鵲巢,卻是如此地言之鑿鑿。那我且問你,你既已替我君父報仇,又為何要興兵南犯?”
“大膽!”博洛就要拔刀上前,多鐸厲聲喝道:“放肆!大明公主面前,不得無禮!”博洛將脖子一縮,瑟瑟退了下去。
多鐸又沖長平一笑,說:“要論正統,大明享國兩百多年早到了油盡燈枯之時。我大清入關以來,哪一天不是披荊斬棘地征討李自成和張獻忠。而明朝卻龜縮于江南,不發一矢,不派一兵,如鼠藏穴。哼哼!這此我領兵前來,便是要向南京的天子討個說法。”
聽了多鐸這嘲諷之語,長平“哼”地一聲將身子微微轉過去,不再與他說話了。
多鐸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然后沖跪在階下的劉澤清一招手,道:“劉總兵,本王命你在此照顧好大明公主。若是我回來發現公主有了半分損傷,我就要你的小命!”
劉澤清膝行過來,謙卑地跪伏下去,說:“臣明白。”他又抬眼將多鐸一瞧,立即改口道:“奴……奴才明白。”
按照滿洲人的習慣,下屬在面見上級時都自稱“奴才”。劉澤清這樣說便是恭順的表示。可誰知他身旁的一個正白旗兵士卻怒目圓睜,一腳就將劉澤清踹翻在地,罵道:“他媽的!你是個什么東西,也配稱‘奴才’的嗎?”劉澤清心中惶惑不已,只得重新跪好,又不知該說什么了。
“你還是稱臣吧。”多鐸說完邁步就走。長平卻高聲叫住了他:“豫親王!”
多鐸回過頭來,笑問:“公主還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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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心慌意亂,目光一瞥,目下也只有劉澤清和一些從人跪在自己面前。而那劉澤清跪伏在地,幽幽地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