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上寬仁,大獄興矣。”工科給事中李清正自感慨了一句,柳如是遞過來的茶已放在了他的手邊。李清的手微微一縮,忙道:“錢夫人,您……”
柳如是含笑說道:“區區一杯茶水,李大人不必客氣。”她說完便輕輕點頭,轉身走開了。
李清怔了一怔,才又笑了起來:“人人都說錢夫人地位雖是尊崇,但十分地平易近人。今日一見,所言不虛呀。”
錢謙益正在凝神沉思,聽了李清的話也是淡淡一笑,說:“李大人言重了。你我同朝為官,拙荊敬一杯茶也是應該的。”
“唉。真沒想到,皇上居然逆了阮大鋮的意,沒讓他殺馬士英。”李清頗為嘆息地說了一句。
“卻不知李大人此言是為皇上頭一次拿主意感到高興呢,還是替馬士英的僥幸免死而惋惜。”坐在一旁的徐楓半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
李清面帶苦笑,說:“在下既無興奮雀躍之歡,也無感慨惋惜之嘆。在下只是覺得奇怪,皇上向來都是以阮大鋮馬首是瞻,何以今日在朝堂上卻一反常態?”
錢謙益也凝神點頭,贊同似的說:“李大人所言不錯。我也是理不出個頭緒來。”他又將頭轉向了身旁的徐楓:“暮帆有何高見?”
徐楓忽然被點名有點猝不及防,只是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又能有什么高見。不過,從此判斷,陛下和馬阮應該不是一條心的。害死小寧的人想來也不是他。”
“哦?”李清正了正身子,頗為疑惑地問:“何以見得呢?”
徐楓輕呷了一口熱茶,正要回答,錢府的門子卻大步而來,站在了門口:“老爺,兩位大人。外面有一個自稱是徐大人遠房表哥的人求見。”
徐楓和錢謙益、李清眼神一對,都是一副疑惑不解地樣子。錢謙益微微皺眉,問道:“可有拜匣?”
“不曾有。”門子瞟了徐楓一眼,說:“不過他說徐大人一定會請他進來坐坐的。”
徐楓也是露出了詫異的目光,問道:“他還說什么了?”
“旁的就沒什么了。”門子答道:“他只說他也姓徐,單名一個昊字。”
“啊?”徐楓大吃一驚,竟是拍桌而起,聲音急促地問:“他……他真這么說的?”
門子也是一呆,忙是低頭回答:“是,小人聽的真切,他就是這么說的。”
“那你還等什么?快請進來呀!”徐楓急切地吩咐道。
門子又將目光投向了錢謙益。錢謙益雖也覺得奇怪,但也是微微點了點頭。門子拱了拱手,便退下去了。
“這家伙怎么回事兒!居然自己跑出來了。”焦躁地表情躍然于徐楓的臉上,急得他在原地來回地踱步,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李清和錢謙益一眼對視,都不明白徐楓何以如此。
“暮帆,原來你還有一個遠房的表哥嗎?”錢謙益疑惑地問道。
徐楓腳步一停,這才想起自己是在別人的家里。于是他又尷尬似的撓了撓頭,上前說道:“錢大人,請恕在下無禮,未征得主人同意就私自放了人進來。”
錢謙益哈哈一笑,道:“暮帆,你言重了。但你確不該瞞我們。聽你語氣焦灼,這個表哥似乎關系重大。”
“我……”徐楓一時語塞,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重重地一嘆,道:“錢大人,李大人,我不用多言,待會兒你們見著我這表哥,就什么都明白了。”
說話間,一個身材微胖的人正緩緩而來。他穿著青衫衣服,頭上無帽,只是纏了一個十分不雅的頭巾,看得出纏頭巾的人手法笨拙。這人低著頭,三人都沒看清他的面目。但錢謙益算是眼尖的,瞅見他的靴子上左右各鑲有一顆綠松石。這可是西洋進貢的稀罕物,據說是在晚上時會暗暗生光。
見此情景,錢謙益的心也提了起來。“難道徐楓的表哥是個王侯將相?可怎么從未聽他提起過?”錢謙益十分費解地想著。
可他還無瑕細想時,這個略胖的男子已走到徐楓身旁,輕聲問了句:“這兒安全嗎?”
徐楓點頭道:“安全。”
他這才抬起頭來。錢謙益和李清一望之下嚇得渾身汗毛倒豎。李清剛剛端起的茶杯也“啪”地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一地。
“皇……皇上!”兩人匆忙起身下拜。“不要跪了,快起來吧!”徐昊趕忙上前將兩人扶了。
錢謙益顫聲問道:“陛下,您如何屈駕來臣的家里?這……這可叫臣誠惶誠恐啊!”
徐昊微微一嘆,道:“錢大人不必如此。朕……哦不,我突然來訪也是被逼無奈,迫不得已的。”
“哦?”錢謙益忙問:“不知陛下遇到了什么難處?”
“哎呀,真的是一言難盡呀。這讓我咋說呀!”徐昊焦急地神態躍然臉上,不經意間爆出了自己老北京的腔調來。
其時明末清初,北京方言還未形成。這樣的語調聽在錢謙益和李清的耳里確實過于費解。兩人凝神聽著,雖覺奇怪但也不敢質詢。
一旁的徐楓卻是驚出了一身冷汗,生怕他哪句話說得不好惹出麻煩來。于是他上前將徐昊一拉,說:“來來來,你別急,坐下來慢慢說。”
這個舉動落在錢謙益和李清的眼里倒更是驚疑萬狀了。李清忙上前低聲訓斥道:“徐大人!你怎可冒犯天顏!”
徐昊正要坐下,聽見李清的話,便又站起說:“無妨無妨,現在千萬不要把我當皇帝。你們就把我當成尋常朋友。你們誰演的最像誰就越有功。”
“啊?”李清和錢謙益都是面面相覷,一臉地為難。
徐昊坐下來招手道:“你們也都坐吧。”
“是。”三人應了一聲,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快,給陛……鄙人的這位新朋友上茶!”錢謙益忙吩咐著身邊的侍女。
徐昊忙一擺手,道:“別了別了,我現在對茶都有陰影了。”
“陰影?”錢謙益有些不解。
“說了你也不懂。”徐昊不耐煩地說了一句,然后便扭頭對徐楓說:“你可冤枉我了,我知道是誰害死小寧姑娘的了。”
“誰?”徐楓身子一挺,顯得十分激動。
徐昊冷冷一笑,道:“還能別人嗎?能在皇城內下毒的,也只有他阮大鋮一人了。”
“陛下圣斷,臣等也是這么想的。”錢謙益說了一句。
徐昊“嗞”了一聲,扭過頭來說:“錢大人,我說的話你聽是不聽。我都說了在這里不要把我當皇帝。”
“哦!”錢謙益現出了窘態來,忙道:“臣……哦不,在下明白了。”
徐昊接著對徐楓說:“原來那三杯茶里都是有毒的。哼!還好咱倆命大,沒有急著喝茶,否則……唉,這個阮大鋮,真是膽大包天!”
“什么?難道阮大鋮要弒君?”李清急切地問了一句。
“哼!他見我不聽話,便要下毒毒死我。然后再讓那個什么太子朱慈炯當皇帝。”徐昊瞥了瞥嘴,說:“馬士英要擁立一個瘋和尚取代我,阮大鋮要擁立朱慈炯取代我。我要是不逃出宮來求你們救我,只怕早晚都得死在那深宮里頭。”
徐楓被觸及了傷心事。他低了低頭,哽咽地說:“我對不起小寧。當時不該給她喝那杯茶的。”
徐昊也是微微一嘆,道:“所以啊,咱們得想辦法把阮大鋮那家伙給除掉。”
“皇城內外都是阮大鋮和馬士英的人,你是怎么逃出來的呢?”徐楓皺眉問道。
錢謙益和李清見徐楓果真能做到把“真龍天子”當做普通人,心下也是不得不佩服。
徐昊呵呵冷笑了幾聲,說:“對呀。但是馬士英被阮大鋮逐出京去了。那些受過馬士英恩惠的宮人也就恨上了阮大鋮。嘿嘿,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嘛。所以他們就把真實情況告訴了我,還掩護我逃出來搬救兵呢。”
“哦,原來是這樣。”李清冷冷一笑,道:“阮大鋮逼走馬士英,算是自斷一臂,才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三人聞言都默默點了幾下頭。徐楓一琢磨,又問:“那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防采集,自動加載失敗,點擊手動加載,不支持閱讀模式!
禁止轉碼、禁止閱讀模式,下面內容隱藏,請退出閱讀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