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卯時,天色也不過是微明。由徐楓口述,柳如是執筆的北伐令旨就已從桂林城發了出去。
令旨的內容就是要舉兵北伐,并且要大張孫可望的旗號,要讓清廷誤以為孫可望的投降不過是詐降。
令旨有三封,分別發給了蜀王劉文秀、晉王李定國以及水師總兵鄭森。這也是目前徐楓所能掌握的所有兵力,同樣也是南明小朝廷所能直接控制的全部兵力。
雖說徐楓北伐的目的是為了讓清廷懷疑孫可望歸順的誠意,但也并非完全沒有戰略上的企圖。
他正是要借這次北伐收復四川。如果四川全省得復,向東可進逼陜西,南下則可威脅武昌。無論進攻退守,都會占據先機。
不過,要實現這樣的戰略規劃,劉文秀、李定國和鄭森三支力量就必得協同作戰。
于是在令旨中,徐楓給了李定國便宜行事的權力,要他擔負起統籌全局的重任。
而李定國自取得平樂大捷之后,便一刻也未作停留,快馬加鞭地向長沙趕去。
他入城的同一天,徐楓的令旨便緊隨而來。宣旨的是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
李定國、彩兒和白文選急忙迎上,正待跪下接旨,錦衣衛將他一扶,笑道:“晉王和齊王同是王爵,怎能跪拜?”
李定國一詫,忙拱手說:“多謝好意,請您宣旨吧。”
便只有白文選和彩兒兩人跪下接旨,李定國只是欠身行禮。
錦衣衛點了點頭,便展開令旨,朗聲讀了。李定國越聽越覺得驚訝,不由自主地和身旁的彩兒對視了一眼。
錦衣衛讀罷令旨,李定國又作了一揖,伸手接了過來,問道:“我大哥他真的降清了?”
“是。”錦衣衛一臉嚴肅,說:“秦王背主投敵,罪不容誅。所以齊王要行此妙計,借清廷之手將其除之。”
李定國聞言,頓時淚濕眼眶。他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彩兒和錦衣衛急忙伸手將他扶住。
“晉王,您怎么樣了?”錦衣衛關切地問。
李定國淚如泉涌,哽咽地說:“我們兄弟四人出生入死,真比親兄弟還親,可沒想到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
彩兒也有些默然,說:“秦王投敵,足見其狼子野心,毫無廉恥。經此一事,可知其真偽,倒也不枉了。”
李定國含淚點頭,接連說:“有理有理。”
宣令旨的錦衣衛也是一聲長嘆,說:“那還請晉王保重,將來北伐中原,朝廷還得仰仗晉王。”
李定國已是頭暈目眩,只得連連應聲。彩兒急忙去倒水給他喝。而白文選就代李定國送錦衣衛離開。
李定國喝了一口水,心緒稍定,才又說了句:“有勞彩兒姑娘。”
彩兒含羞一笑,忙說:“齊王已將奴婢賞賜給晉王,晉王又何必如此客套。”
李定國正要答話,白文選卻已回來了。
他剛一進門便迎上來,說:“晉王,今日之事其實早在艾將軍的預料之中了。只可惜他英年早逝,否則……”
“什么?”李定國雙目一瞪,伸手緊緊抓住了白文選的手腕,叫道:“能奇他如何料得到?”
白文選輕聲一嘆,說:“艾將軍洞察人心人情。他知道秦王跋扈不臣,而晉王您忠義仁厚,早晚必會決裂。當時屬下只以為艾將軍是杞人憂天,沒想到竟是一語成讖,而且來得這樣快。”
李定國端著茶杯愣了許久,喃喃自語道:“四弟若還在,今日的事或許就可以避免了。”他一邊說一邊流淚。
彩兒輕輕將他一推,喚了聲“晉王”,也哽咽得語不成句,說不下去了。
白文選同樣抹了一把淚水,說:“晉王。咱們如今只有亡羊補牢了。齊王所發的令旨是上上之策,可行也。”
李定國也點了點頭,胸中豪氣頓涌。他將手中杯子“啪”地一摔,站起身來吩咐道:“文選,立即把將領們都召來,咱們商討一下具體的策略。”
“是!”白文選應了一聲,轉身便走了。
不一會兒,以馮雙禮為首的長沙高級將領們魚貫而入。大家聽說齊王令旨要北伐,一個個都精神抖擻,興高采烈。
李定國坐在上首,下首的眾將按官職大小,依次坐定。站在李定國身旁的彩兒還是頭一次見這么多的男子,她有些難為情地低下了頭去。將領們只當她是個普通侍女,便也沒在意。
李定國舉過令旨來,說:“齊王令旨就在我手,大家先傳閱一下。”
彩兒接過令旨,小步趨行來到馮雙禮的面前,再雙手將令旨奉上。這些原大西軍的將領們也是第一次見如此懂規矩的侍女,心中都是一蕩。
馮雙禮便也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道了聲:“有勞。”彩兒鞠躬一笑,退了回去。
在馮雙禮讀令旨的同時,李定國說道:“秦王孫可望已變節投敵。鑒于此人深諳我軍戰法,又熟悉我們的兵員部署,所以齊王決定,行反間之計,將此賊除了。”
眾將聞言都驚駭莫名,紛紛言道:“秦王狼子野心,罪不可赦!”、“真沒想到,秦王也會投敵”……
李定國雙手高舉,示意眾人禁聲。果然,大家看到他高舉雙臂,嘈雜的議論頓止。彩兒也不能不驚嘆。
“要行此法,必得北伐。”李定國解釋說:“齊王授予我便宜行事之權,我便要對得起齊王的囑托。所以,我的想法是這樣的:
我軍發兵佯攻湖北。清軍在湖北的兵力不及我們,他們必然調兵來援。而所調之兵只能是四川李國翰的漢八旗和吳三桂的關寧鐵騎。如此一來,四川空虛。蜀王便可趁虛而入,四川便唾手可得。”
眾將領閱覽過令旨之后,都是熱血澎湃,紛紛叫道:“我們都聽晉王的!晉王要我們怎么打,我們就怎么打!”
看到這眾志成城的一幕,彩兒也淌下了激動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