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云密布,西風呼嘯,總給人以壓抑沉悶的感覺。
武昌總兵府的屋檐上也已落下了一層薄薄地積雪。素裹銀妝,煞是好看。不過,就在這頗為唯美地景色中,一聲聲咆哮叫罵卻大煞風景。
“混賬!混賬!”博洛焦躁地踱著步子。階下眾兵將紛紛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自從李定國兩厥名王以來,江南的清軍就完全處于守勢。而今,明軍氣焰更盛,居然攻下荊州和九江,耿繼茂的部眾也大多星散,只帶著兩千殘兵而來。
這兩千人馬已是人心惶惶猶如驚弓之鳥,根本不堪一戰。發去襄陽和江寧的求援信也是久久不得回應,博洛怎能不急呢?
“耿繼茂,你簡直就是廢物!”博洛指著階下跪著的耿繼茂大聲罵道:“我朝念你父子兩代盡忠職守,特賜王爵之賞。可你們不思報國,只知退縮!你既食君祿,對得起我朝天子嗎?”
耿繼茂心驚膽戰,俯身磕下了頭去,額頭、兩手和兩膝都緊緊地按在了地上。,顫聲回答:“回博洛貝勒,賊兵勢大,我軍孤掌難鳴。加之最近一個月來物價暴漲,糧草供應不足,我軍士卒食不果腹,士氣低落,才釀成今日之敗。”
博洛將眼睛瞪得大大地,叫道:“豈有此理,你吃了敗仗,還有諸多借口!本貝勒要上奏朝廷,革了你的王爵!”
其余眾將也都瑟瑟地站在一旁,聞聽博洛此言,心中俱是一顫。
博洛思索了一會兒,才又叫道:“來人,來人!”。兩個士卒慌慌張張地迎上來,叫了聲:“在!”
博洛從鼻孔中呼出了一股粗氣,說:“將耿繼茂解去一切職務,暫時關押。”
耿繼茂緩緩抬起頭來,早已是面如死灰。他和博洛四目相視,沒有再說什么話。
那兩個士卒也互相瞅了一眼,便對耿繼茂道:“王爺,請吧。”
耿繼茂輕輕擦去眼角地淚水,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來,隨這兩個士卒離去了。
博洛面罩寒霜,一雙陰翳地眼睛掃視著階下眾將。將領們無不將頭低著,生怕被他點名似的。
博洛地嘴角現出一絲輕蔑地笑,幽幽問道:“賊兵轉眼將至,諸位可有退敵之策?”
梅勒章京巴山思索了一番,上前說道:“貝勒爺,奴才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這個巴山就是之前被徐楓所俘的那個固山額真。不過也因他又此一失,多鐸已將他降為梅勒章京了。這時的他留了一把大胡子,看上去倒頗似是一個猛張飛。
博洛反剪雙手,向他投去一個許可地眼神:“你說。”
“這個……”巴山猶豫了一陣,才緩緩說道:“江南本就卑濕水熱,河道縱橫。我朝士卒大多是北國人。北人善騎,南人善舟。咱們進取江南,便是要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所以,奴才的意思,咱們倒不如先退回去,把江南還給漢人,和他們劃江而治,叫他們稱臣納貢。”
聽了巴山的話,博洛臉上那點淡淡地笑容也逐漸散去了。巴山也察覺出了他表情的微妙變化,急忙抱拳行禮,道:“奴才多嘴了。”
博洛說:“我大清皇帝自有一統天下之雄心。什么江南江北,都要歸入我大清版圖。而今若棄城而走,朝廷怪罪下來,你我誰來承擔!”
博洛越說語氣越是嚴厲,巴山心驚膽戰,連連說著:“是是是,奴才不體上意,還請貝勒爺責罰。”
“哼!”博洛將目光一轉,不無戲謔地說了句:“你是戴罪之身,再罰你就得取你的腦袋了。”
巴山嚇得渾身汗毛倒豎,不敢再多說一言,悻悻地退了回去。
“金總兵。”博洛的目光落在了漢人降將金聲桓的身上。金聲桓也自一怔,出列抱拳道:“是。”
“武昌得以攻克,金總兵該是首功。呵呵,說來慚愧,本貝勒俗務繁忙,還沒來得及向朝廷請功呢。”
“末將懂得大勢,只恐不能為大清開疆拓土,卻是不敢邀功。”金聲桓淡淡地說。
博洛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金總兵是難得的驍將。武昌一戰足見其勇武和智謀。如今大敵當前,本貝勒還得依仗將軍呢。”
金聲桓揚起頭來和博洛對視了一眼,道:“末將既已歸順便應鞠躬盡瘁。不過,我大清發行寶鈔之后,物價始終不能平抑。武昌城中已有百姓舍棄寶鈔而以物易物。城中饑饉,人心不穩,恐武昌難以久守。”
博洛的目光沉了下來,問道:“那金總兵的看法呢?”
金聲桓想了想,說:“臣贊同巴山將軍的意見,暫時棄城北上,小屈之后再圖大伸。”
金聲桓話音未落,就聽“啪”地一聲,博洛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座椅扶手上。
“剛才我已說了,武昌不可棄。”博洛言辭激烈:“金總兵,你歸順之后久疏戰陣,是不是也像那劉良佐一樣,畏敵如虎呢?”
這句話一出,可令金聲桓大為震恐了。劉良佐是他的老上級,半年多前就是因為懦弱無能而被博洛處以極刑。金聲桓每每想到他時就覺得后怕。
而今天博洛舊事重提,是不是也對自己動了殺心呢?一念及此,金聲桓雙腿發軟,“噗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貝勒爺明察,臣絕無茍且偷生之念。”金聲桓語氣著急地辯解著。
博洛見他跪下又轉怒為喜,親自下階來將他扶起,呵呵笑著:“金總兵不要害怕。我也并無怪責你的意思呀。只是賊兵勢眾,若不戰而走,本貝勒便無法向朝廷交代。呵呵,所以嘛,還得委屈將軍,出城迎戰。”
“是,臣一定拼死一戰,絕不辜負貝勒爺的重托。”金聲桓語氣顫抖,一顆心也狂跳不止。
博洛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便大步流星地離去了。金聲桓回身將他的背影一瞧,萬千愁煩便涌上了心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