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知縣王程中帶著捕頭、衙役跟隨到縣衙送信的盧定云趕到尖峰山下時,見到地上擺著的一長排尸體,終于信了盧定云的話。
上前辨認匪首的樣貌,確認這果然是夜叉寨的人后,王程中心中巨石終于落地。讓他頭疼了兩年的山匪們整整齊齊躺在這里,看著實在是……太爽了!夜叉寨蕩平了,他再也不會因這幫人被安撫使大人責罵了,他終于可想挺直腰桿面對惠安百姓,可以升遷了!
王程中喜得頭上烏紗帽兩翅晃動,拱手與姜二爺道,“姜公子的兄長,可是禮部郎中姜松姜賢卿大人?”
姜二爺拱手,“正是。”
王程中欣喜道,“程中得幸,與姜大人為同科進士,在京中時曾與姜大人同在納賢樓中品茗論經,對令兄的文采見識欽佩萬分。”
姜二爺笑得比王程中還欣喜,“姜楓冒昧,敢問大人是否為渠州人氏,表字‘月鴻’?”
“正是!”王程中激動地上前一步。
“小弟多次聽家兄提起您,家兄對您的才學人品亦是贊不絕口。”姜二爺拱手一拜,“小弟不知您在惠安為官,未曾登門拜會,還請大人恕罪。”
當年在納賢樓,自己都沒跟姜松說幾句話,沒想到他竟然記住了自己,還跟家人時常提起自己!王程中眼含熱淚,激動地握住姜二爺的手,“你我兄弟能在此相逢,真乃有緣千里來相會!”
姜二爺抬頭,真誠無比地喚道激,“大哥!”
“二弟!”
說得好像真事兒一樣!也不知是誰剛問了裘叔,才知道有王程中這號人物!鴉隱實在看不下去了,抬腦袋望著被死尸引來的,嘎嘎盤旋的烏鴉。
王程中擦去眼淚,感慨道,“賢卿文采超群,沒想到二弟竟武藝斐然,單槍匹馬就挑了夜叉寨!”
姜二爺謙虛道,“大哥過獎了。小弟途徑此地,這些悍匪忽然沖下來,若非小弟的兩位師傅和仆從拼死相護,小弟怕是難等到大哥趕來。”
王程中拍了拍姜二爺的手,“待會兒回家后,愚兄擺酒,陪你好好喝幾杯壓驚酒。姚岱山是二弟殺的?”
姜二爺點頭,“小弟僥幸,一箭射中了他的后心。”
“好!好啊!”王程中與有榮焉地連聲稱贊,又指著旁邊的夜叉寨三當家問道,“這個也是二弟殺的?”
姜二爺搖頭,“他是我的師傅呼延圖所殺。”
呼延圖抱拳,王程中點頭,又問,“夜叉寨的二號匪首姚二旺逃了?”
姜寶將捆綁結實的姚二旺提過來,“大人,姚二旺被我家公子兩槍擊暈過去,剛醒過來。”
王程中看了一眼這個滿臉血,還被堵住嘴的家伙,轉頭問捕快,“這可是姚二旺?”
捕快上前將姚二旺臉上的血擦了擦,仔細辨認后驚嘆,“大人,這正是姚二旺!姜公子好功夫啊!”
姜二爺謙虛擺手,“不敢當,只是花拳繡腿罷了。”
姚二旺雙目欲裂地瞪著姜二爺,這個小娘們兒殺了他的全寨的兄弟,自己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接下來的事便簡單了,捕快帶著衙役在山中打斗處仔細搜索了一圈,確認山中無藏匪亦無死尸后,才將夜叉寨土匪的尸體扔上牛車,拉回縣城。
王程中與姜二爺同車返回縣城,快到城門時,王程中道,“二弟,愚兄讓人鳴鑼開道,你騎馬入城。”
姜二爺眉飛色舞,嘴里卻謙虛道,“大哥,這是否有些……”
王程中一本正經道,“夜叉寨惡匪不知是城中多少百姓的殺兄、殺父、殺妻、殺子仇人,你挑了夜叉寨,就是他們的恩人。若是二弟現在不露露臉,城中百姓會跟隨馬車到縣衙門口,懇請你出去,他們好當面道謝的。”
姜二爺應了,下車上馬,一手拉馬韁繩,一手提槍,擺出他認為最英雄的架勢,催馬趕往城門。
城門內外,密密麻麻的百姓夾道而立,都望了過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同于以往因容貌出色被人盯著時的感受,姜二爺此時激動得有些顫抖,從未有過的自豪感沖上心頭,他恨不得仰頭嚎幾嗓子才過癮。
“哐——哐!泉州姜楓,滅惡匪姚岱山,擒姚二旺,蕩平夜叉寨——哐——”
兩衙役邊敲鑼邊頌揚姜二爺的功績在前頭引路進城,三輛裝滿夜叉寨山匪尸體的牛車緊隨其后,然后是兩衙役押著姚二旺,最后才是跨馬持槍,美若天神的姜二爺。
夜叉寨被天神下凡般的人物蕩平了!惠安百姓激動異常,菜葉子、磚塊、石頭紛紛砸向牛車和姚二旺,迎接姜二爺的則是掌聲和驚嘆聲。剛剛還在追車、撕打姚二旺的喪親百姓,待姜二爺過來時,都跪地嚎啕大哭,口口聲聲含著恩人。
自城門至縣衙,他們哭聲幾度壓過鑼聲,沖入姜二爺的腦袋,濕了他的眼眶。姜二爺的槍早就扔了,英雄架勢也不擺了,他不斷向跪地的百姓抱拳還禮,連聲說著,“諸位父老請起,姜某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進了縣衙,姜二爺還處在震撼中不能回神,在縣衙后的王程中府中客房梳洗出來后,煥然一新的姜二爺還是愣愣的。
裘叔笑問,“二爺這是怎么了?”
姜二爺揚起白玉般的臉,桃花瞳里盡是迷茫,“裘叔,今天的事都是真的,不是爺做了一場白日夢?”
“都是真的。二爺一箭射殺姚岱山,兩槍砸暈姚二旺,挑了夜叉寨,城中百姓跪謝您替他們報了大仇、除了大患,您是大英雄。”裘叔歷數姜二爺的英雄事跡。
姜二爺呆呆道,“爺怕得不敢下車,殺了人還上吐下瀉,爺一點也不英雄……”
您已經做得比預計的好多了,裘叔溫和道,“二爺以前連雞也沒殺過,殺人當然會害怕。任牧遠將軍自小在軍營長大,第一次戰場殺人后還連做了半月的噩夢呢,二爺現在這樣,已是很好了。”
姜二爺直勾勾地盯著裘叔,糾正道,“爺獵到過野雞和兔子。”
裘叔……
“爺如果不做噩夢,就比任牧遠還厲害,對吧?”
裘叔……
姜二爺抬手,用力揉了一頓臉,再揚起頭時,面容比百花盛開還燦爛,“爺是英雄!爺現在要去跟王大哥吃酒,然后回來睡覺!”
裘叔連忙道,“二爺莫喝多了,慎言,莫忘了要打聽的事。”
“爺知道,您老也辛苦了,早些歇著。”姜二爺說罷,推開房門,迎著耀眼的陽光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