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都“安分老實”了,蕭立方兩掌一擊,沉著聲音同他們說道:
“沈大老爺的銀票,你們便是搶著了,可又能大膽去用?!
他暴斃之因尚未查明,沈四老爺自然不可能讓他的兄長死不瞑目,敢問一下,大老爺這鬼,和四老爺這人,你們怕誰?”
沈以男在蕪云城中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雖然說到底也就是個制賣炮仗的商販,但他畢竟家大業大,富甲一方,連城中另一些財多勢廣的老爺都不得不賣他幾分薄面,何況這些只聽得“一千兩銀子”便為之奮不顧身的普通百姓。
是不是良民,蕭立不敢海口亂說。
但他知道,螻蟻貪生,他們不可能冒險去老虎口中奪食。
一聽說沈以男沈四老爺的大名,那些愣在后方不知如何是好的幾人,頓時面露懼色,心生踟躕。
忖度幾息之后,終于還是選擇了老老實實下樓。
見有人帶頭,其他被壓得無法動彈的人,也都慢慢起身站好,神色怏怏、唉聲嘆氣地沿了原路返回。
蕭立雖然用計成功,但他看著他們一個個好似喪家之犬一般頹然挫敗的模樣,卻百味陳心,悲從中來。
錢財,于他們,果真這般重要?
是他蕭立不知生民疾苦,在自命清高,還是這城中百姓,飽受欺凌,實為勢所逼?
不得而知,也不敢深入細想。
沉吟幾息之后,他才神色黯然地拾起落在地上的長矛,輕撣掉面上的灰塵,然后起身關門進了客房里邊。
這房中畢竟還是進過不少人了,葉十娘口中說的那批來勢洶洶的長隨壯漢、衙差王二仇七他們幾人,還有葉十娘本人。
其他翠玲樓的丫鬟仆人龜公有沒有進過這房間,蕭立說不清楚,但它果真狼藉得讓人頭疼。
蕭立不好在房中停留太久,也不敢過分行動、破壞現貌,只能小心翼翼地往里移動。
但沒走幾步,他便聞見一股淡而酸臭之味,且越靠近正中的圓桌,越是明顯。
起初他辨不出所飄之氣為何,但走近發現,喝空的酒瓶東倒西歪,也就明白了過來。
桌旁壺裂杯碎,茶水灑了一地,被泡得透脹的一堆茶葉癱在地上。
碎裂的一只茶杯中,可見殘留下來的許多茶漬茶渣。
再往內,男子衣物女子衣物遍地開花,散落的絲帶上還有靴印。
床邊一灘嘔吐穢物散著濃味兒,讓人反胃。
而沈以軒穿過的黑靴,一只仍端端地立在床邊帳旁,另一只卻躺在七尺開外的鏡前凳下。
被子掉在床腳,瓷枕泛黃。
蕭立掀開被子再看了幾遍,除了也有些泛黃之外,并無異樣。
他再又去到鏡奩那邊,將沈以軒的另一只靴子撿了回來,坐在床邊細看。
兩只靴,都底部白凈,幾無泥痕灰跡,看來似乎不常走路。
“不過也難怪,沈以男那般富裕,沈以軒雖是靠著他白吃白住的閑人,但排場總是要有的,他若寒磣,他沈以男也會面上無光。
出行以車馬代步,腳不著地也就并非甚么稀罕怪事了!”
蕭立不禁搖頭失笑,將兩只靴子重新放回地上,隨即起身,準備挨處查看。
卻忽覺異樣。
若他所記無誤,那躺倒在矮凳下方的,當是沈以軒穿在右邊的一只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