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虞老夫人難免想到了往事,眼中帶了復雜:“你二叔,以榜眼入了翰林編撰,整理前朝舊典,便有了訓練水師,廣開海路的心思,在夏言生的支持下,前往福建,也是在謝府的幫助下,完成了治國富民之經論《海圖策》。”
“他歸納了廣開海上貿易的種種好處,也提了種種弊端,還提出了解決之法,這些都是謝府歷代海上航行的立根之本,有極高的價值,《海圖策》一呈上,朝中大半朝臣,都支持廣開海路,發展海上貿易。”
祖母不大多提從前的事,虞幼窈也只知道,二叔因為《海圖策》,被皇上欽點入了戶部,從一開始就為他進入內閣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虞老夫人只簡單提了這些,就轉了話題:“所以,我朝許多相關海上事宜,都借鑒了前朝,而你父親的五連擊,就是圍繞了《海圖策》,不可謂不高明。”
虞幼窈一聽就明白了,祖母首先提了《海圖策》,之后又提了虞宗正針對《海圖策》,向朝廷發問。
虞宗正就是利用了《海圖策》,為他上呈的折了增加了強有力的說服力,沒有人再去懷疑,折子上陳奏是真是假只會關心折子上陳奏的事,事關重大。
果然!
“你父親的第二問是:很多士兵因為常年水戰不到四十歲就得了老寒腿后半生病痛纏身,朝廷恩恤水師之艱苦每年或多或少都會發放一些慰軍銀子可浙江水師卻紛紛說,從來沒有領過慰軍銀子敢問朝廷的慰軍銀子,是否發放到了浙江水師?”
虞幼窈問:“兵部那邊是什么反應。”
和聰明人說話,真正是一點就透,虞老夫人笑了:“兵部哪敢擔了這罪名當下就拿了浙江水師的慰軍晌冊,聲稱朝廷每年都有根據浙江水師呈報上來的,現役軍士的名額,發放相關的慰軍銀,平均下來每人不會少于五兩。”
慰軍銀子士兵們沒有得到,誰得了去?
一切不言而喻了。
看很多事避開了真刀實劍,迂回繞道而行,把一切問題丟給朝廷,丟給兵部,丟給皇上能更好的達到目的。
這樣的心機絕非虞宗正能有的。
那么除了宋明昭不作他人想。
如此一來,還真讓表哥說對了提議上虞宗正帶上宋明昭還真是力氣使對了地方。
浙江這趟渾水,虞宗正趟不平唯有像宋明昭這樣滿肚子心眼的人,才能應付得過來。
“你父親的第三問:士兵因傷病退伍,還會領一筆安置的銀子,這筆銀子不會少于十兩,若是戰死,朝廷還會以參軍年限長短,功勞大小,發放十五兩到一百兩不等的撫恤銀,給他們的家人,可許多烈士家里紛紛表示,撫恤銀只有五到十兩,有些人家甚至拿不到撫血銀,問朝廷每年發放,關于浙江水師傷殘病死的憮恤銀,是否到位?”
虞幼窈笑了:“父親這話,問得很有技巧性,慰軍銀子只是小頭,而撫恤銀才是大頭,這樣層層深入,一層一層地調動,看折子之人內心的情緒,就宛如不斷堆高的柴火,到了最后,怕是要釀出驚天怒火。”
虞老夫人頷首:“不錯,你父親這話直指兵部,兵部怕擔責任,也顧不得旁的,只能拿出兵部發放撫恤的冊子,以證清白,如此一來,責任就又到了宋修文,及浙江一干相關的官員身上去了。”
這種質問朝廷的架式,實則指桑罵槐。
一開始就堵死了兵部的路,讓兵部無所遁形,想要包庇浙江,也要看自己的腦袋夠不夠砍,有了兵部佐證,宋修文,及浙江一干官員就無所遁形了。
由始至終,虞宗正干了什么?
我只是為浙江水師叫苦呢?
我干了啥?
我啥也沒干?
你們看不慣我?
但是,你們虧待了浙江水師,我替他們叫苦,有三十萬水師為我保駕護航,你們看不慣我,也干不掉我。
我要死在浙江,且不說浙江水師該怎么鬧,你們就坐實了罪名,朝廷整頓江南師出有名,我死了,江南也會伏尸千里。
虞幼窈深吸了一口氣:“我原還擔心,宋修文的案子牽涉到了江南其他官員的利益,會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提議讓父親從水師軍晌入手,只辦了宋修文,拿到臟銀便罷,哪里知道……“
父親還是捅了江南的馬蜂窩。
問題是,他捅就捅了吧,還拉帶了三十萬水師一起捅,如今也是有恃無恐了。
這案子辦到這里,已經不能說是辦好了,簡直可以說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漂漂亮亮,以一人之力,撼動了整個江南,還能全身而退。
這足夠虞宗正吹噓一輩子,將來虞宗正入了吏部,史歷上治吏重臣的名字,他肯定會有一席之地。
她猜測宋明昭在其中功不可沒。
可是引導父親,拉扯上三十萬水師一起捅了江南的馬蜂窩,肯定是表哥算計的一環。
她之前怎么會單純的認為,表哥是瞧中了宋修文的位子呢?以表哥的野心,怎么可能只滿足三十萬浙江水師呢?
他還想納了江南之財!
不捅了馬蜂窩,要怎么大肆斂財?
虞老夫人心情也挺復雜的:“你父親第四問:他統計了,浙江水師現役軍士的人數,問朝廷每年是不是把軍晌給足了?為什么浙江水師,日子會過得這樣苦?”
虞幼窈一聽就知道,重點來了。
層層深入,層層鋪墊,慰軍銀子是小頭,撫恤銀子是大頭,軍晌這才是重頭戲。
浙江水師現役軍士名額,不是你想查就能查到,若掌握水師的將領,有心隱瞞,基本上是查不到。
虞宗正能查到這些,想來是表哥安排的人引導查的。。
虞老夫人繼續道:“這一字一句的質問,令皇上怒火愈加高漲了,當廷大怒,兵部尚書嚇得當場暈了,還是右侍郎翻查了,浙江水師每年上報的現役軍人名額,與你父親上報的名額嚴重不符,其中有十萬的空額,也就是他們虛報人額,謊報晌軍數額,每年有十萬人的軍晌銀子,是他們純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