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王一群人走后,瑤云殿空曠了許多。姜王后扶起自己的兒子,一別七年,她的淵兒長大了。
姜王后淚眼婆娑,這幾天她的眼淚都要流干了。“淵兒,護兒,這些年你們過得可還好?”
面對姜王后的關切,姜淵只是點了點頭。
阿護向姜王后行禮,“姨母,我們一切都好。”
姜王后愣了一下,苦笑一聲,“終究還是我這個做姨母害得你們……”
姜淵走進棺槨,看著里面躺著的人。小泠兒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粉雕玉琢的模樣,真令人歡喜啊。
她好安靜,好乖巧,卻已了無聲息。大好的年華,她不應該就這樣,冷冰冰地躺在這里。
“王兄回來陪你了,小泠兒,快起來啊……”姜淵多想再聽到小泠兒的回應。
她應該扎著雙髻,拎著花裙子,笑著跑過來,在他面前轉著圈圈,甜甜地喊著,“王兄,你看泠兒好看不?”
饒是他見過沙場上,無數的生生死死,也逃不過親人分離的蝕骨之痛。
姜淵捏著拳頭,嘎吱作響,一滴淚掉在姜泠的臉上。
姜淵慌亂地從身上掏出一方絲帕,小心翼翼地為泠兒擦掉。
他可不敢弄花泠兒的臉,他的小泠兒可是個愛臭美的小丫頭啊。
姜淵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絲帕,很是素凈,只有邊角歪歪扭扭地繡著幾個字,平安無虞,喜樂無憂。
七年前,這是他決意去邊關戍守時,小泠兒親手繡的,送給自己的。
他還記得小泠兒對他說的話。“王兄,他們說長姐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他們還說,王兄也要去很遠的地方了,王兄你還會回來嗎?”
那時的姜淵摸著她的小腦袋,“小泠兒,王兄會回來的,而且還會來接你的。”
小泠兒亮晶晶的眸子,好像會說話一樣,“真的嗎?那王兄,你一定要記得,記得回來接泠兒啊……”
可是他走時,她還是拽著自己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舍不得自己。
“王兄,你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啊。”小泠兒將帕子塞給自己,“我知道王兄不喜奢華,泠兒特意尋來的。”
這一方絲帕,大概是他最后的念想了。
姜王后對著阿護說,“我聽聞你們未得軍令,便擅闖禁宮,大鬧瑤云殿,憂心如焚。待我匆匆趕來,你們已不見了蹤影。你們剛剛去哪了?”
還沒等王護回話,姜淵還是沒有忍住。他憤怒地轉過身,捏著姜王后的雙臂,眼里噙著淚。
他質問道,“為什么?堂堂一國的王后,世勛王家的嫡長女,沙場上赫赫有名的燕子將軍,怎么連自己的小女兒都保護不了?”
“淵兒,泠兒是失足湖中啊。”姜王后急切地解釋道。
“失足湖中?您在深宮這么多年,這樣拙劣的借口也還會相信嗎?我派出去保護泠兒的人,一死一傷。”
姜淵憤怒地撕吼著,“我三番五次地想要帶走泠兒,您都阻攔著,要留她在這宮里。這宮里,有什么好啊?”
姜淵望著外面的天空,一字一句地說,“這一次,您終于可以永遠地把她留在這里了。”
他其實更恨自己,只是這些傷人的話還是不受控制地說出來了。
姜王后聽到姜淵這番話,看著他冰冷的樣子,一如當年。她失神地跌倒在地。
身邊的司琴趕忙扶著她,“娘娘,您沒事吧?”
司琴轉向太子,“太子爺,您怎么能這樣說王后呢?痛失長樂公主,她已經深受打擊了。您看看娘娘,她的身體已經……”
姜王后搖了搖頭,打斷了司琴的話。“是我無用,護不了你們周全。”
王護看著這對膠著的母子,嘆了一口氣。爺心里明明是惦記著姨母的啊。
不然,這么多年,何苦一遍又一遍地打探著姨母的情況。可是,好不容易回來了,見上一面,就針對姨母。
哎,他也不好說什么。王護壯著膽子,上前拉住姜淵。
“爺,逝者已矣,先送公主上路吧。剩下的事,反正我們已經回來了,肯發能查清事情真相,為公主報仇。現在你們這樣,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良久,姜淵沒有說話,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讓道士們進來吧。”
王護扶著姜王后,找了把椅子讓她坐下來。他走出瑤云殿,吩咐外面的人,大殮繼續。
很快,哭聲,喇叭聲,誦經聲響起來,殿里涌進好多人。
幾個助葬的人合力蓋上棺蓋,用釘子釘死棺材。
“咚,咚……”一聲,兩聲,敲得人心一顫一顫。
姜淵閉上眼,心里默念,“小泠兒,對不起,王兄沒有保護好你。如果有來世,你還愿意做我的妹妹嗎?王兄這條命,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這種儀式,無疑是對親人的一種凌遲。
王護守在姜王后的身邊,看著她,姜王后神情恍惚,怕她有什么意外。
棺槨已經釘死,道士又誦經做法。只聽見一聲“起”,幾個人抬起棺槨,往外走,送往皇陵。
姜淵跟在后面,他要送好小泠兒最后一程。
王護吩咐司琴,照顧好姜王后,自己得跟著爺一起。
看著離去的送葬隊伍,姜王后終究沒有忍住,哭著喊著沖出去,“泠兒,我的泠兒……”
秋風蕭瑟,姜淵突然覺得好冷。
七年了,仿佛什么都沒有改變,一樣的無能為力,一樣的痛失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