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沒有想到蒯越會將黃承彥給抬出來。
黃承彥么,不錯,是荊楚名士,聲名傳遍七郡,又是諸葛亮未來的老丈人。
劉琦開始在心中細算這筆賬——黃承彥是蔡瑁的大姐夫,自己若是真要搞定了蔡氏二女……那自己跟黃承彥,豈不是就成了連襟了?
或許通過黃承彥,能夠跟司馬徽及龐德公等學士再搭上些關系,有助于提升自己在漢朝文林士族中的名望。
說起來也不錯,算是半只腳踏入了荊楚的文化圈了。
“異度公所言之事,琦回去自會籌謀,多謝異度公提點,翌日有事,還請異度幫忙在中斡旋才是。”劉琦對蒯越拱手相謝。
蒯越微笑道:“少君大可寬心,若有用到蒯某之處,某自不會推辭……還請少君早做謀劃。”
針對蔡家女歸屬的這件事上,蒯越非常上心,因為以他的了解,若蔡瑁當真和劉表本人結親,勢必會得寸進尺,不斷向劉表索取。
時間長了,只怕蒯蔡兩家的實力天平就會發生嚴重的傾斜。
屆時,蒯氏也會從蔡氏的盟友,變成蔡氏的附庸,這是蒯越極不想看到的事。
同是荊楚望族,誰也別想把誰踩在腳底下!
當然,這當中也有他對劉琦本人的期望。
劉琦的行徑,不知不覺間也讓蒯越的心活絡了起來,從何進那里離開之后的失意感消失了,他揚名爭雄之心再次生根發芽,開始期望和劉琦一起邁出荊州,一起去開拓這紛亂的天下。
可劉表若娶了蔡氏女,今后有這么一個人跟劉表吹枕邊風,劉氏怕是難以展足……那蒯越的剛剛燃起的豪情,就會成為夢幻泡影。
維護家族的利益和對夢想的追求,都促使蒯越不想讓蔡瑁的計劃得逞。
……
劉表入城之后,檢閱了城中將士,查閱了南郡軍戶、戶籍、田地的表冊,其后又與麾下眾人商討了荊州今后諸事。
廷議期間,蔡瑁和蒯良向劉表舉薦了一些人才,二人加起來共舉薦了六十余人,皆是蔡、蒯兩氏族中之人,或是與兩族交好之人。
劉表既沒有駁,也沒有應允,只言容其斟酌。
一眾人等商討到日落,方才散去,劉表謝絕了蔡、蒯兩家人的晚宴邀請,決定留在官署自行小食。
來襄陽城的第一頓晚飯,劉表想和兒子一起吃。
……
父子兩人的飯菜很精致,一漆盤青菜,一鼎烤鹿肉,一樽菖蒲酒,外加兩碗稻米飯。
五谷有貴賤——在這個時代,貴稻賤麥,普通百姓是以連同殼、皮、麥麩一同蒸煮的麥飯作為主食,亦被稱之為賤食。
像劉氏父子今日吃的稻米飯,或是用稻米磨粉做成的“餌”,尋常人清平時節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次,更別說現在是戰亂時期了。
劉琦和劉表沒有分食,兩人坐在一張長案兩面,一同進食。
劉表年紀大了,飯量不多,吃不了一會便放下了筷子,慈祥的看著劉琦吃。
劉琦發現劉表不動了,抬頭看向他:“父親怎么不吃了?”
“為父飽了。”劉表笑呵呵地道:“年紀大了,吃不下太多,汝多食些,莫要浪費。”
劉琦點了點頭,沒有客氣也沒有拒絕,雖然是半道父子,但他能感覺出劉表對他的感情是發自肺腑、真情實意。
也只有在這個老人的面前,劉琦才可以放下自己的成熟與做作,做個真正的少年人。
在劉琦進食剩下的時間里,劉表一直沒有說話,他不想打擾他。
只待劉琦吃完了最后一口,劉表方才緩緩開口道:“吾兒,你可還記得,咱父子多久沒一起共食了?”
劉琦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道:“差不多應該有兩年了吧?”
“兩年零三個月。”劉表嘆了口氣道:“這么久了,為父一直在雒陽謀事,少有顧及你們兄弟三人,仔細想想,為父著實是對不起你們兄弟。”
說到這,劉表的眼眶中又有些霧蒙蒙的。
他抬手擦了擦眼眶,感慨道:“這下好了,從今往后,這荊州之地便是咱山陽劉氏的家,待局勢穩定之后,為父再把琮兒和修兒接來,咱們便一家團聚了。”
劉表的臉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劉琦很理解劉表的感受,不論他再怎么樣有能力,在這個平均壽命很低的年代,劉表已經算是一個垂垂老者了,不知道哪一天就撒手人寰,對于這樣的老人來說,內心自然是希望能夠早日全家團聚的。
“父親勿急,這一天已不遠矣,如今南郡和江夏郡皆平,荊州大局已定,再稍作安撫,便可舉家遷移了。”
劉表欣慰的點點頭,但突然間似想到了什么。
他眉頭一皺:“琦兒,今日老夫與蔡瑁等人巡視城防,蔡瑁言語里似對汝多有不滿,卻是為何?你與他不是一同平定南郡宗賊么?如何反倒彼此不睦。”
面對劉表,劉琦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他便從頭到尾,將自己來荊州之后,所有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給劉表敘述了一番。
這當中的事,無需劉琦加以評論,以劉表的政治素養,自然能通曉個中是非。
劉表越聽,眉頭便皺的越緊,表情逐漸凝重,與劉琦初見時的喜悅已是消影無蹤了。
少時,待劉琦說完之后,劉表方道:“不想荊州望族,竟這般強勢……不過琦兒,汝如此算計蔡瑁,多少也有些不當之處,這襄陽的城防就算是握在汝手,然若失去了宗族之心,這荊州怕也是坐不長久。”
劉琦抖了一下長袖,呈環抱似的雙手在胸前合十,行禮道:“父親教訓的極是,孩兒今后自當謹記。”
劉琦說這話,是因為劉表是他爹,以孝治天下的漢朝,長父相訓,需當應諾。
但隨后,他就要提出不同的意見了。
“父親,若是我們一味縱容望族,這荊州我們就能坐安穩了嗎?城防,兵權,要害職務若皆在望族之手,你我父子行事處處掣肘,這荊州之主坐著又有何意思?莫不如回山陽老家來的自在。”
劉表長嘆口氣,道:“為父也不想,只因你我父子初至此地,實力不足,若不與望族妥協,恐寸步難行。”
劉琦拱手道:“父親也大可不必憂慮,孩兒倒是有一個想法,不知可成熟否,還請父親指正。”
劉表一聽劉琦有意見,忙道:“吾兒有何見識?”
劉琦道:“父親是荊州刺史,是七郡之主,安撫望族,收攏其心,權衡利弊,是父親之責,父親雖然權大,但做事卻需權衡,不能率性而為,“
”但孩兒非荊州之主,孩兒做事,無需顧忌望族,便如這次得罪了蔡瑁,他縱然氣憤,又能拿孩兒如何?他還能勸父親殺了我嗎?且孩兒之所行,皆是自己的主意,又非父親授意,他同樣也說不出父親什么來!”
劉表多少有點琢磨過味來了。
“吾兒之意,為父懂了……汝是想為父主內,汝主外乎?”
意思是這么個意思,但劉琦不能承認,當著劉表的面,他得謙遜一些。
“非也,孩兒之意,是由孩兒襄助父親,做父親不好做或是不方便做的事——父親眼下可安心治理荊州,收攏荊楚人心,善用士子為己用,孩兒愿為父親之利刃,拓展我劉氏實力,做父親之援!“
”父親不方便做的事,孩兒皆可為之,就算是這當中偶爾犯錯,父親也大可懲戒,不必姑息孩兒,諒那些宗族也說不出父親什么……反正父親也不能殺了我吧?”
劉表哈哈大笑,道:“不失為一良策,只是……汝想如何發展劉氏之勢?”
劉琦實話實說:“此番平定宗賊與張陳二賊,孩兒共為父親攏得兵卒五千,并黃忠與黃敘父子兩名勇將,這些都是咱劉氏自己的兵將,蔡瑁他們插不得手,孩兒想率領這支兵馬,去平荊南四郡,打下桂陽郡張羨,擴充我劉氏兵馬、漲父親之威望,不知父親以為如何?”
劉表琢磨了一下,道:“雖是良策……可平定荊南之事,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只怕蔡瑁等人也會與你相爭,屆時為父也不好權衡。”
劉琦點了點頭,劉表確實想的周到,自己要去平荊南,蔡瑁只怕不愿意,他怕會憑空增長劉氏的實力。
且蔡瑁身為南郡都尉,掌一郡軍事,若他極力自薦去平荊南,劉表也不方便拒絕。
“確實是有這個弊端。”劉琦點頭承認道。
劉表卻忽然道:“吾兒,為父倒是有別的路子,可大漲我劉氏聲威實力,只是此事也有諸多弊端,為父自己難以定奪。”
劉琦沒想到劉表還能有好辦法,隨問道:“父親不妨與孩兒說說?”
劉表站起身,轉身往內室而去。
少時,卻見劉表拿了兩卷帛書回來,向著劉琦面前的長案上一放,沉聲道:“吾兒,猜猜這兩封秘信,乃是何人寫給為父的?”
劉琦挑了挑眉:“何人?”
“一封是袁紹,一封是董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