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道榮站在原地,表面上看著毫無懼色,但其實心中甚感驚懼,委實怕的不行。
剛才與費棧交手,對方巨大的力氣震的邢道榮雙手發麻,饒是現下還在不停的顫抖。
眼下邢道榮根本就端不住手中的兵刃,且腿部隱隱最痛。
他適才從馬背上被費棧一刀震下,摔傷了右面的腿骨,此刻根本就跑不了,無奈之下只得跟對方叫嚷,裝出一副想要和對方硬拼的樣子,
然若是他的腿能跑得快,他現在早就調頭狂奔了。
眼見著費棧騎著他胯下的那匹劣馬殺來,邢道榮的腦海中徹底的混亂了,他實是不知道當下該如何是好。
畢竟對方在馬上,自己在馬下,而且自己的本領本就不如那賊將,現下之勢豈非束手待斃?
可嘆自己也算是一郡英豪,居然會折在山越的手中……
邢道榮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后圍繞上了幾名親兵,將邢道榮緊緊的包裹其中,豎起盾牌替他擋住費棧的攻勢。
而斜刺里,一名全副武裝的步卒驟然沖出,在濕滑的土地中驟然以鏟球的姿勢從費棧的劣馬身旁劃過,在劃過的一瞬間,那步卒手中的環首刀則是借著沖擊之勢斬斷了費棧胯下那劣馬的一條馬腿,鮮血四溢!
費棧因此沖勢太猛,一下子便被驟停跌倒的劣馬掀飛了出去,重重的摔落在被雨水侵透的濕草地中。
費棧的落地姿勢不甚好,整張臉都扎在泥土正中,嘴唇挫傷了不說,連門牙似乎都有些松動了。
換成旁人早就疼的捂嘴滿地打滾,但他眼下卻顧不得唇齒處的劇痛,
費棧迅速的站起身來,手持長刀,向著自己的劣馬看去。
卻見一名年輕的小卒從原地站了起來,陰冷的瞪視著他。
費棧見了讓他吃虧之人,怒火中燒。
他萬萬沒有想到,區區一個荊州軍步卒,居然能夠如此果敢的砍掉了自己馬匹的腿,讓他吃了這么大一個虧。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松動的下巴,甚是再一看手掌,上面盡是鮮血。
“小兒授首!”
費棧高聲怒吼,手持長刀徒步而行,向著砍倒他戰馬的那年輕步卒奔跑了過去。
那步卒是黃敘。
黃敘手持環首刀,亦是快步迎上,與費棧在濕潤的泥草地中,頂著天空的雨,徒步交戰在一處。
邢道榮撥開那些護持他的盾兵,驚訝的看著與費棧酣戰在一起的黃敘,突然吩咐道:“還不去幫他!”
那些盾兵持刀紛紛向著費棧和黃敘沖了過去,
與此同時,正有山越兵亦是來支援費棧,雙方便在場中斗成了一團。
黃敘徒步鏖戰費棧,他看出對方力大無比,是個練家子,于是便不與之硬碰硬的對抗,只是用自己相對敏捷的身形,繞著費棧打,不時的挑逗他來強攻,意圖激起對方的怒意。
費棧年紀輕輕,性格暴烈,被黃敘這么三逗兩逗之下,怒氣值竟然還真的就是越發上燎。
他一邊狂亂的揮刀去砍黃敘,一邊怒叱道:“豎子!如何不敢與某家硬碰硬的對上幾招,光是這般躲閃,卻是要戰到何時?你屬烏龜的么!”
黃敘的性格早已不似當年那么輕狂,眼下做事很是沉穩,他不理會費棧的挑撥,只是一邊躲避或是阻擋費棧的攻勢,一邊回道:“汝好歹也是山越的宗帥,斗我一步卒尚且這般吃力,還好意思在陣前狂吠?吾若是你,便滾回山中自裁,向這么多年因你而死的山越兵卒謝罪!”
費棧聽了這話,差點沒被氣吐血。
“豎子,別讓某家捉到你,捉到你!吾定將汝剁成肉醢!”費棧怪叫連連,手中長刀的攻勢則是愈發的頻快,然同時亦是逐漸散亂。
刀境亦可映心境。
黃敘面對費棧的威脅,絲毫不懼,他只是沉穩以對,雙手握住環首刀,徒步與費棧在草地上你來我往的交鋒,時不時的出言譏諷幾句,撩撥費棧心中的怒火,以便找出對方的破綻。
邢道榮在幾名盾兵的保護下,蹲在地上護著小腿,小腿的疼痛令他額頭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但他卻沒有關注自己的腿傷,他的雙眸緊緊的盯著正在交鋒的黃敘和費棧,咬緊牙關沖著黃敘喊道:“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啊!”
“鐺啷!”
一聲巨響,卻是力大如牛的費棧,終于抓到了黃敘的空隙,一刀豎向辟出,直奔黃敘天靈,而黃敘則是橫架環首刀死死地抵擋住了費棧的長刀。
“你給老子死!”費用一邊咬牙切齒,一邊用力將手中的環首刀死命壓下。
費棧力大,是黃敘所不能及的,他的力量生猛,竟然是壓的黃敘的膝蓋逐漸下沉,隱隱有跪地之勢。
黃敘咬緊牙關,用力的用環首刀抵御著對方的長刀,他看似雖然費力,但面上卻絲毫不驚。
“你輸了。”
黃敘的嘴角突然泛起了一絲冷笑,出言道。
費棧看清了黃敘的表情一窒,不曉得為何他在這般危機的時刻,居然還能如此冷靜的說出這般話來,
這小兒莫非還有什么后手不成?
但也就是這一出神的功夫,黃敘突然爆發!
他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持刀用力向側面一揮!
其手中的環首刀則是帶著費棧的長刀向著旁邊倒,去而費棧的身形也是被這股力道帶的傾斜……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黃敘突然轉身,一腳踢出,正中費棧臊根!
費棧的渾身上下,猶如過了電一般,劇痛難忍渾身無力,差點沒跪在地上。
而黃敘則是乘此時機,一刀橫劈劃過!
便見費棧的頭顱和身體分了家,鮮血因為血壓的關系,從頸腔中噴涌而出,猶如血色噴泉一般,讓人望之心悸。
“費宗帥死了!”
“宗帥死了!宗帥死了!”
周圍與荊州軍在交鋒的那些山越士卒看到了這一幕,不由驚恐的喊叫出聲。
緊接著,便見那些圍繞著費棧的山越皆不再戀戰,丟棄了與他們交手的荊州軍士卒轉身逃走,與其他那些向撤退的山越一同奔馳離去。
主將戰死,從附之人,焉有戰意?便如同軀殼失去了靈魂,不會有自己的積極與主動性了。
黃敘手刃了費棧,卻依舊是面無表情,不見歡喜之色,
他一甩手中環首刀,將血甩在草地上,俯身從地上撿起了那顆瞪著的眼睛,表情不甘的碩大頭顱。
他轉過身,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邢道榮面前,將那可頭顱遞送到了邢道榮的面前。
“屬下奉賊帥首級于司馬!”
邢道榮聞言不由苦笑,
他也在劉琦麾下待了一段時間,官居別部司馬,自然是知道黃敘之事的,也認的黃敘。
邢道榮對黃敘道:“緒正勿要如此,這首級是你斬下來的,如何反倒贈于某?還是拿回去,向府君請功才是。”
黃敘認真言道:“若非司馬事前與賊帥交鋒耗其體力,又哪有黃敘之功?且三軍秉報功績,一向是由曲軍侯以上之人向府君統稟,哪有步卒弓手自己去帥帳報功的?”
邢道榮聞言一愣,呵呵笑道:“那是、那是……也罷,緒正如此勇武,日后定可多立功勛,恢復昔日之盛,指日可待。”
黃敘淡淡一笑,既沒有應諾,也沒有否認。
他將頭顱交給了邢道榮身邊的一名親衛,然后沖著邢道榮拱了拱手,道:“某有一事相求,還請邢司馬應允。”
邢道榮忙道:“若非緒正,某適才怕是已經死于賊帥之手,又何談‘求’字?緒正有何事盡管直言!”
黃敘對邢道榮道:“黃某如今在中軍陣前效力,是為步卒,今日陣前斬殺敵帥,不愿居功,愿將此獠首級相贈,請邢司馬在府君面前請諫,將黃某要至司馬麾下做一名近侍,此事若成,某定肝腦涂地輔助司馬,以報司馬提攜之恩。”
“啊?這……”邢道榮沒曾想到黃敘居然會向他提出這么一個要求。
這哪里是黃敘求他啊,怎么聽起來好似自己占了便宜一樣?
“緒正有大能,眾人皆知,今只不過是受一時之挫,又何苦自輕呢?”邢道榮出言安慰他道。
黃敘道:“邢司馬誤會了,黃某想來司馬麾下,并非自輕,而是思來想去,卻是司馬麾下最為適合黃某歷練……當然,若是司馬不愿,黃某也絕不強求。”
邢道榮急忙道:“不不!愿!自然是愿意的……也罷,既然緒正愿意來某之麾下,那某便去找府君說說又何妨?唉……卻也算是答謝緒正今日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