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問起關于荀攸的事,其實是有著他一定的內在所指。
荀氏乃是潁川名門,在中原的影響力非常巨大,在整個淮汝之地,所有的名門士族說起潁川荀氏,少有人敢自比于前。
董卓在幼年時期,因為身份的原因在潁川受過傷,潁川郡相比于其他郡國更為森嚴的階層劃分,給他小小的心靈蒙上了一層黑暗,也促使了他日后變態式的心理成長,
如今的董卓活到六十多歲了,依舊非常討厭潁川系人。
打心眼里的討厭!
但即使厭惡,對待荀氏八龍,他還是予以重用升遷,并大力拉攏,這也實在是荀氏一族在淮汝之地的話語權實在是太重了。
即使是董卓一直都知道,荀爽等名士在京城一直都在密謀推翻自己,他也是睜一只閉一只眼的裝作看不到。
他倒是不怕殺害名士,畢竟世家門閥的領袖袁氏中的袁隗父子都被他給除掉了(除掉袁隗,也是因為昔日的董卓亦曾依附于袁氏,如今為了正身相抗,他也必須要在朝中肅清袁門)。
只是局勢既然已經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就沒有必要跟士族領袖們鬧的太僵。
畢竟先前的遷都事宜,天下士族群起聯名而諫,整個朝堂的中樞機構幾乎都陷于癱瘓,那種慘烈的場景,董卓依然是牢記于心,此時此刻回想起來,依舊頗為心悸。
如今荀爽死了,荀氏八龍凋零殆盡,潁川荀氏之中下一代的代表人物荀諶和荀彧,據聞都是響應了汝南袁氏的征辟,在冀州袁紹麾下任職,而余者的荀衍、荀悅等人則是躲潁川,歸隱不出。
留在朝中的潁川荀氏中人,目前只剩下這個少府的侍郎荀攸。
昔日何進秉政,征辟海內名士二十余人,其中便有荀攸位列其中。
如今的荀攸,在長安中看似很老實,但董卓很清楚,他與議郎鄭泰、長史何颙、侍中種輯、越騎校尉伍瓊等人一樣,一直在暗中謀劃自己,意圖相害。
但董卓并不在意,朝中的士族官員,想要謀害自己的多了,這些個跳梁小丑,只要自己控制得當,翻不出什么花來。
任他什么海內名士,當世大儒統統沒用,沒兵沒將任你有多少影響都是白扯。
荀氏族人,只要是人在京城,那便只能任由自己掌控拿捏。
當下,董卓問李儒道:“以卿之意,荀氏中人,當何處置?”
李儒抿起來嘴,瞇眼道:“當初相國召荀爽入京,是為了安中原士人之心,可惜并無效果,各郡士人對相國之恩義視如惘然,類荀氏這種名門士族中人,留在京中越多,掣肘越大,倒是不如借荀爽之死,施恩澤于他,將其外放,倒也可以給長安留一份清靜。”
董卓轉頭看向郿鄔,似在思索,半晌之后,方聽他言道:“也罷,那便借此機會,把荀家子弟外放出去,省的留在長安惹老夫膩煩……依卿之見,當置其于何處?”
李儒言道:“探子回報,益州諸郡征戰日激,賈龍聯合陳王劉寵奪取了漢中東部的房陵諸縣,又與張魯、張修、蘇固等人鏖戰于漢中,蜀郡郡丞甘寧、婁發、沈彌等人造反,驅劉焉之子劉璋出蜀郡,并與犍為郡守任岐南北聯合,夾擊劉焉,這昔日的天府之土,如今已是成了膠著戰場,非為善地,荀氏中人,不可往北助袁,當送入偏僻之地以為懲,不妨就使荀攸往蜀郡,相國意下如何?”
董卓聞言笑了:“劉焉之子剛剛被叛賊逐出蜀郡,你便讓荀攸去此地上任?天下善調毒鴆者,莫如文優。”
李儒頗是不好意思的笑了。
畢竟董卓這么雖是夸贊,但委實不怎么好聽。
“好,那便依照文優諫言,著荀攸為蜀郡郡守,讓他先回祖籍潁陰報喪,然后再往蜀郡赴任,既然是要去艱險之地,那老夫也不虧他,讓他坐兩千石的蜀郡郡守便是了,回頭命東曹即刻擬定。”
六尚十三曹中,相府東曹主兩千石長吏遷除。
“唯,屬下回長安后立刻就辦。”李儒恭敬道。
董卓又看向李傕:“稚然今日也隨文優一同來此,可是有重要軍務?”
李傕忙道:“屬下確有大事。”
“且細言之。”
李傕道:“相國,昨日西曹收到從荊州來的公文,荊州牧劉表,上奏表吳郡郡守劉繇為揚州刺史,懇請朝廷下詔敕封……”
“不準!”董卓惡狠狠地打斷了李傕的話頭,怒道:“那劉繇當了吳郡郡守不足半載,如今被孫堅占了基業,便又要來向老夫索求刺史之位,劉氏中人一個個忒的面皮厚,當朝廷的這些郡守監察,是給他們這些宗室紈绔預備的嗎?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老夫這次要折折劉景升的氣勢……不準!”
李傕見董卓發怒,尷尬一笑,不敢接茬。
李儒出言道:“相國可是因當初劉表派人索要走了荊州牧之位,而一直惱怒于他?”
董卓冷然道:“知道還問?劉表老匹夫,自打從雒陽去往荊州之后,便一直順風順水,如今更是平定荊南,南方諸人,以此獠為最,若不壓制,必成肘腋之患!”
李儒嘆道:“劉表確實勢強,但正因如此,相國卻不可不敕封劉繇。”
“為何?”董卓板起了面孔。
李儒道:“其實劉表想要相國敕封劉繇為揚州刺史,不過是懼怕孫堅,恐其兵下揚州,成荊楚之大患,孫堅如今奪取吳郡,志在揚州,相國唯有敕封劉繇為揚州刺史,讓其聯合劉表制衡孫堅,如此才能讓孫堅發兵西向,與荊州對立,以此遏制孫劉發展。”
董卓長嘆口氣:“邊南之事,眼下有孫堅,袁術,劉表三家,委實過于復雜,卿之所言雖然有些道理,但老夫還需細細思量。”
這時,卻聽李傕道:“相國,還有一事。”
“何事?”
李傕吞咽了一口吐沫,道:“事關南陽之爭。”
“南陽?”董卓細細回想,方道:“老夫記起來了,南陽現在是劉景升派遣南郡的重鎮蔡瑁,率兵北上討伐袁術,意圖爭奪宛城……眼下形勢如何?袁術可勝了?”
李傕吞咽了一口吐沫,道:“不曾。”
董卓聞言露出了些許詫異之色:“是那個蔡瑁贏了?嚯!當真了得,蔡諷之子,能夠用兵如此,頗讓老夫驚詫。”
“也不是……”李傕頗有些尷尬。
“那是?”
“回稟相國,南陽郡之戰,袁術和蔡瑁彼此鏖戰,受損頗多,后二人連番被曹操設計打敗,眼下袁術固守宛城龜縮不敢出城,蔡瑁則是被曹操驅逐于育陽以南,曹操連敗袁術和蔡瑁之眾,聲威大震,目下屯于涅陽,在南陽招兵買馬,鑄鐵練器,氣勢頗盛。”
“是他?”
董卓的臉色不善,道:“曹阿瞞是如何勝的袁術?且與老夫說來。”
李傕深吸口氣,遂大致將曹操在南陽的情況為董卓說了一遍。
劉琦平定荊南期間,曹操接替了橋瑁任東郡太守,便在東郡招兵買馬,擴充其軍勢。
其時,正逢南匈奴的欒提于夫羅背叛袁紹,率兵攻打東郡奪糧,又有黑山軍的于毒、白繞、眭固相以應之,他們瞧不起曹操,本以為可一戰而定,卻被曹操以驕兵之計設伏,在東郡的博平大破其眾,繳獲了大批黑山軍的人丁充軍,并繳獲了于夫羅一大半的匈奴戰馬,至此勢力大增,奠定了他稱霸東郡的基礎。
此番南下前,曹操借于夫羅的匈奴戰馬,暗中操練了一支強大的騎兵,交由曹氏宗族子弟曹仁和曹純統管。
曹仁和曹純是長水校尉曹熾之子,兩千石家門。
曹熾任長水校尉時,掌屯于長水與宣曲的騎兵,麾下亦有胡騎司馬相輔,因此于練騎之道頗精專。
曹仁和曹純亦是因曹熾之能而受益匪淺。
曹操扮豬食虎,在南陽之爭中示弱于袁術和蔡瑁,引二人彼此攻伐,他則是備兵于后,以騎兵大破兩家兵馬,連戰連捷,威名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