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曹操在南陽郡打敗了袁術和蔡瑁,董卓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畢竟,董卓對曹操這個人比較有看法。
身為前大長秋曹騰的養孫,曹操的身上一直有著‘宦官之后’這四字標簽。
當初董卓入雒陽后,極為看重曹操,并把他視為主要的拉攏對象之一。
在董卓想來,曹操既是宦官之后,那就身份而言應是入不得那些清流名士之眼的,這樣的人應是很難融入清流士族陣營,若是他董卓許以高官厚祿,西園八校尉之一的曹操應該會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畢竟當初雒陽城中,直接由天子劉宏統轄,并由袁氏集團牽頭的西園校尉,是雒陽城中可以與大將軍何進平齊的巨大勢力,其在雒陽軍事中重要程度,完全不在南北軍之下。
然董卓畢竟是從西涼來的邊郡武人,看事有時實在片面。
曹操是宦官之后沒錯,但就當時的實際情況而言,‘宦官之后’這個標簽,對他的身份立場影響并不是很大。
曹氏家族在譙縣的威名與在朝堂中地位,其實是絕對沒得說的。
曹操的養祖父曹騰是侍奉過六位君王的宦官沒錯,但同時,他的叔祖曹褒則是兩千石的潁川郡守,父親曹嵩歷任司隸校尉、大司農、太尉等職,官拜兩千石九卿后榮升三公富甲一方,族叔曹鼎亦是兩千石的吳郡郡守、族叔曹熾是兩千石的長水校尉……
曹家三輩之中,所出的兩千石極多!是譙縣正兒八經的士族高門,不折不扣的世家門閥。
在曹氏這樣的門閥中,什么‘宦官之后’的小小標簽,對曹操的身份根本起不了什么重要影響。
就沖名士許紹給予曹操那句“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的風評,就說明在名士集團中,曹操的身份是完全被他們接受并認可的。
魏武帝之所以能夠一統華夏,雖有賴于他的雄才魏略,但他能參加逐鹿天下的根本原因,還是因曹操屬于根正苗紅的門閥子弟,政治資源與士族人脈豐富。
當然,曹操的家世是比不了袁紹袁術,但相對于大部分的諸侯而言,什么呂布、劉備、孫權、馬騰、公孫瓚、陶謙、張繡之流,都遠不及曹操。
就算是劉表,也最多不過是占了個黨錮清流之名,論及族中能夠提供給他的政治資源,曹操甩劉表好幾條街。
試想袁紹也非傻X,選朋友的時候,自然會選那些跟自己差不多在一個檔次上的。
而且‘宦官之后’的名聲,對于曹操而言也并非不是好事。
潁川荀氏乃是中原名門,歷史上的荀彧從袁紹處出走之后,之所以選擇了曹操,一是因為他看到了在眾割據勢力中,論及家族政治背景在二袁之下的只有曹操,二則,是因為曹操和荀彧一樣,都和‘宦官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曹操的祖父曹騰是侍奉六位君王的大宦官……而荀彧的岳父,則是劉宏時期的宦官唐橫,以貪暴聞名。
同屬于與宦官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曹操和荀彧,走到了一起,從此同病相憐,相親相愛。
以此來看,在群雄割據時,曹操的政治資源和背景在諸侯中其實是很占優勢的,并不是像后世人口中所說的‘起步非常艱難’。
群雄中唯有袁紹、袁術的政治資源高過曹操,而劉焉、劉虞這兩個人則是因為巨大的名士聲望而壓曹操一頭……余者在曹操眼中皆是垃圾。
試想,出身于這般門第的曹操怎么可能會響應董卓的招攬?
他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奔出雒陽,去陳留找張邈組織義兵去了。
董卓是個記仇的人,曹操的這種行為,無異于抽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刮。
此子和袁紹一樣可恨!
對于曹操的傲慢,董卓始終銘記在心,不曾忘卻。
如今聽聞曹操由一開始依附張邈而無立錐之地,逐漸成為中原腹地中兵力最為強盛的一路郡守,董卓的火氣開始蹭蹭往腦門上躥。
“連曹阿瞞都開始崛起了,這還了得?”
董卓面如寒霜,說話時牙齒咬的吱嘎作響,摩擦的厲害。
李傕拱手道:“相國,自打歸附長安之后,我軍將士扼守關中各路要道,不曾與中原諸雄爭鋒,屬下等近日在隴西,天水,安定三郡招募兵士,增兵四萬,當中不乏常年征戰于邊塞的羌軍,正是磨礪練兵之時……屬下請令,率一軍西出峣關,沿丹水攻入南陽郡,先敗曹操,再破袁術,并在南陽郡搜牢,為相國增添軍需,不知相國意下如何?”
李傕的諫言,對于眼下的西涼軍而言……確實非常有必要。
興建郿塢,招募兵將,在長安翻修宮室,重立各級官署……每一件事都需要用錢!
而如今,董卓手中的錢其實并不是那么寬裕,與他在歷史上的情況頗為不同。
歷史上的董卓,遷都之時候是盡遷雒陽的富戶,百姓,流民黔首,而在遷移的過程中,他也侵吞了無數的皇族、官署、豪族與黎民的資產,用以自用。
現在,因為護君聯盟的成立,使得河南尹的士族群體對董卓發動了強而有力的政治反擊,保留了雒陽朝廷的獨立性,立兩朝,而雒陽更是因為儲君的議立而繼續成為治政中心,足矣集合宗親與關東諸雄之力合并一擊,使得董卓當時不敢強遷所有的民眾入關。
有基于此,董卓目下在長安的錢貨輜重,比起歷史上要少了許多。
錢不夠用,那現在就得派兵出去‘搜牢’。
這半年來,京兆尹附近的縣城鄉亭,也算是被董卓搜牢的差不多了,關中之民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看西涼軍進鄉,氓首皆嚇的魂不附體,紛紛往地窖里鉆。
時間一長,以長安為中心點在關中‘搜牢’,已經不能滿足董卓的需求。
將目光投向南陽郡,也算和董卓之意。
不過,讓李傕沒有想到的事,在他請令之前,董卓其實已經有了安排……
“稚然有心為吾分憂,老夫甚感欣慰,只是昨日屯兵于澠池和洛寧的牛、張二人已經派人送來了請戰書信,言南方二袁與護君之盟彼此攻伐,他們欲起本部之兵南下走伏牛山脈,進入南陽搜牢,老夫已是應允了他們二人,便不需汝等奔波了。”
“啊?”
李傕聞言頓時一愣,
他沒有想到屯兵澠池和洛寧的張濟和牛輔,居然會趕在自己之前向董卓請纓。
他們兩個人的反應,居然比自己還要快?
旁邊的李儒聞言,臉色有些發白。
卻聽董卓慢悠悠地道:“牛輔和張濟目下屯兵之地,往荊州刺史部走較近,如此可節省不少時日,汝剛剛在隴西三郡招募的兵將尚為新軍,不宜輕征,且在操練些時日,待日后再行征伐!汝翌日從諸尉當中選兩名得力的干將,率兵去澠池和洛寧接替牛、張二人的鎮守之處,如此可保無憂。”
“唯!”李傕只能領命。
李儒在旁邊聽著,心中感覺有些隱隱不妙。
牛輔和張濟當初奉命坐鎮澠池和洛寧,乃是李儒依照賈詡之計向董卓諫言的,為的是讓他們兩人在那里阻擋河南尹前往京兆尹的要道。
而賈詡也憑借著李儒的推薦,隨于牛輔一同在外鎮守。
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要領兵南下了?
李儒心中隱隱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覺。
難不成,是賈文和那老賊有異志?想要脫離相國的掌控?
想到這,李儒的面色一正,忙道:“相國,牛中郎麾下的校尉賈文和恐怕是……”
董卓突然笑呵呵地道:“對了,說起來,牛,張二人近日給老夫的信函中,多有提到這個賈文和,其在澠池多有獻策,立下不少功勞……陳王劉寵在雒陽并不老實,幾番派人試探,想要入京兆暗行不軌,都被賈文和識破……呵呵!此人當初還是文優舉薦去隨軍的,如今多有功勞,卻是文優識人有功,老夫還得感謝于你。”
董卓這一番話說完,李儒便不敢再多言了。
是啊,讓張濟和牛輔鎮守在澠池和洛寧,是自己的主意,
讓賈詡隨牛輔在彼,也是自己的主意……
若是自己向董卓諫言說賈詡此番隨軍南下有異志……那相國若問:你既知彼有異志,為何當初還要讓他隨軍駐外?
那自己又該如何回答?
這話,卻是得爛在肚子里,萬萬不能說的!
別看董卓現在一副笑呵呵的長者模樣,但是他殺人如麻、視旁人性命如同草芥的樣子,李儒時時刻刻都記在心中。
“文優,汝適才欲言何事?”
李儒的嘴角略微抽了抽,言道:“回相國,那賈詡年紀大了,屬下觀其身子骨又不甚好,讓其隨軍只怕有失,不如還是讓其歸還長安才是……”
“哎!”董卓不以為意地道:“才四十多歲的人,如何稱老?老夫年過六旬,尚能跨馬執鞭,征戰疆場!”
李儒嘆道:“賈文和如何能比得過相國。”
董卓哈哈一笑,道:“話雖如此,然張濟和牛輔身邊,卻也得有智謀之士相助,畢竟南陽郡可不比旁處,袁術和曹操皆是豪雄,頗有智謀。”
“諾。”李儒見董卓說的斬釘截鐵,便不方便再多說了。
他心中開始暗自沉思:
莫不是,自打上一次談話開始,那賈文和就已經算到了有今日之局,因此才故意獻計,讓某親自向相國諫言安置他于外地,以防李某事后反悔?
若果真如此……此獠之心機未免太過深沉了!
李儒心下暗嘆,自己算計旁人算計了一輩子,想不到居然也會被人利用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