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年底,天氣已是漸漸轉涼了,整個大漢境內,圍繞著二袁和劉氏宗親的戰爭在各郡也已經逐漸臨近尾聲,各方目下都有偃旗息鼓之勢。
入冬漸寒對于哪一方勢力而言都不適合繼續開戰,故而在戰斗還沒有終結的地域,那些還未曾歇兵的各郡郡守們的心中也已經開始急躁了起來。
這其中就包括了劉岱和鮑信。
他們兩人目前面對的情況,比之其他各路群雄情況要糟糕許多。
因為他們的大后方兗州諸郡,目下正遭受青州黃巾的大規模入侵。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青州黃巾自初平元年前便已經有所異動,只是當時雒陽的朝堂因為董卓的入京而發生大規模的洗牌,各郡群雄以及雒陽的官吏對青州黃巾的崛起有所忽視,致使他們不斷的收納荒難流民,擴大軍伍的規模,相繼攻入青州、冀州、兗州諸地,黃巾們在各地瘋狂的劫掠倉稟,用以充實軍需。
百萬青州黃巾,說實話就是一百萬餓著肚子的流民氓首,他們因為對生存的渴望而喪失了文明,露出獠牙展現出了人類原始的獸性,大批的流民走到哪里,便都如同蝗蟲過境,草木不生。
青州黃巾起源于青、徐之地,對兩州的破壞當然是最直接的,但其主要的戰略地域還是在青州。
青州黃巾在各地流竄并不是沒有目標的,他們的最終目地是與并、冀之間的黑山軍匯合,因此在進入冀州之前,他們主要的活動范圍便是青州的濟南、樂安、北海等地域。
青州刺史焦和不擅長軍事,慣于清談而少實干,其一貫聽信于巫卜之說,對待黃巾軍的攻勢,將希望都寄托在讖緯上。
如此,青州的情況可向而知。
“州遂蕭條,悉為丘墟也。”
青州黃巾逐漸坐大,最終又將目光放到了臨近青州的泰山郡上,他們出兵劫掠泰山郡,結果卻被泰山郡守應邵打敗,被消滅了幾千黃巾,還被俘虜了上萬老弱。
但這點損失對人員龐大的青州黃巾來說并不算是什么。
問題是,這只是開胃的前菜。
青州黃巾馬上就迎來了一個大敵。
青州刺史焦和,主動迎接南下的公孫瓚入駐青州。
公孫瓚到了南皮后,便遣麾下的田楷、嚴綱等人率兵強攻黃巾,用黃巾的人來補充自己前番與袁紹麴義對陣時的損失。
這一仗,公孫瓚斬青州黃巾三萬余首,并俘虜了將近七萬人,將青州黃巾盡數驅往歷城以南。
歷城往南就是兗州的地域,身為兗州刺史的劉岱和鮑信聽說了青州黃巾南遷的消息,自然憂心自家后方的情況,心中焦急萬分。
但眼下公孫越剛剛驅兵擊敗了黃祖,士氣正旺,已經是將兵峰對準了他們,若是就這么倉惶北顧,鮑信恐公孫越驅兵襲其后。
如此既影響士氣,同時也容易致使己方的軍隊損失慘重。
也就是在劉岱和鮑信進退兩難之際,劉琦暗中派遣使者抵達了彼之軍營。
那荊州使者向二人傳達了劉琦的意思,表示公孫越過于驕橫,目中無人,依仗麾下精騎縱橫淮汝,不將各路郡守之兵放在眼中……邊郡武將屢屢蔑視中土名士官吏,試問中土士族顏面何存?
同時,那使者還為劉岱帶來了劉繇的書信。
劉岱和劉繇是親生兄弟,如今劉繇依附于荊州劉氏,他親自置書于劉岱,詳說利弊,便是沖著親兄弟的面子,劉岱和荊州方面的關系看著也算近了三分。
而且荊州使者的話也是入情入理……大家都是根正苗紅的士族群體,劉岱和劉琦更是出身于漢家宗室之門,憑什么讓那些粗略野蠻的邊郡武人欺負?
在這個時代,階級與群體的劃分有時候可以起到關鍵性作用。
最終,劉岱和鮑信權衡一方之后,答應了劉琦的邀請,決定與劉琦一起對付公孫越和張勛。
劉岱和鮑信選擇了與劉琦夾擊公孫越,而劉琦抵達了陽安之后,又立刻派遣李錚去找李通,另派使者跨境去拜會許褚。
至于黃祖先前因為其驕狂而導致的戰略失誤……劉琦什么都沒有提。
此時此刻,說他又有什么用?
黃祖與自己是平級,大家吃的都是兩千石的秩俸,黃祖還是他的長輩,更是劉表引之為信的臂助,難道只靠批評就能把他從江夏郡守的位置上弄下去么?
但這件事,劉琦已經記在心中了,把黃祖從江夏郡守的位置上踢下去是早晚的事,只等一個好時機。
眼下的劉琦只是一門心思的在淮汝境內搞連縱,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潰公孫越和張勛。
其實就當下的形勢而言,劉琦不一定非要死守在汝南,畢竟劉繇已經被他成功的救出,汝南郡戰場這面的勝利與否,對于劉琦來說,意義并不是很大了。
荊州軍眼下其實就已經可以撤了。
但劉琦之所以將兵馬撤到這里,實在是因為公孫越那里,有一樣東西對他的吸引力巨大,大到他想不來都不行。
一千余匹幽州右北平的優良戰馬!
對于那位幽州騎兵天王公孫瓚來說,一千匹戰馬他只需跟鮮卑和烏桓打上兩三場仗,剿滅邊塞的幾個外族部落,就能繳獲,雖然貴重,但還不至于是他的老本,這也是他敢讓公孫越南下的原因。
但對于荊州來說,一千匹戰馬就猶如守財奴看到價值千萬金的財貨,黃巾賊看到堆滿于倉敖的谷物,想不去搶都不行……因為根本就控制不住情緒。
打從知曉了袁紹送給荊州人的匈奴種馬是廢馬之后,劉琦心中就更加明白了一個道理,雖然這個道理他原先也知道——想要的東西,必須要靠自己的雙手去拿,指望著別人主動來給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朗陵和陽安的距離非常近,李錚很快便給劉琦帶回了李通的消息。
“府君,某那族弟萬億表示愿意與府君聯合,只是他想向府君索要一件東西,若是府君肯給,其愿意協同我軍破敵。”
劉琦伸出兩根手指,淡淡道:“我給他兩件。”
李錚頗有些詫異地道:“府君知曉我弟想要何物?”
“當然,汝弟李文達坐鎮于朗陵,糾和附戶兩千余戶,手中可調動的人手幾乎與郡國之軍無異,他想要什么我自然知曉……終究不過是名分而已。”
李錚一聽劉琦把話說的這么明白,笑道:“還是府君看事通透。”
其實李通想要的東西,并沒有什么難猜的,
歷史上的李通稱霸淮汝六年,不曾歸附于任何勢力,袁術在鼎盛時期幾番示好于他,李通皆不買賬,可最后卻在朝夕之間歸降了曹操,是為了什么?
因為曹操給了他名分。
李通現在缺糧么?缺錢?缺人么?都不缺。
他所能夠調動的兵勇數量,不比任何一個郡守和國相所能調動兵卒數量要少。
然郡守、都尉等調配郡國的兵將,那是職責所在,名正言順,而他李通一個地方的豪強,一沒官職二無身份,又憑什么能調動這么多的兵馬?
他有什么資格?
所以說,對李通而言,名分對他非常的重要。
朝廷給他名分,他就是擁有指揮軍隊權力的地方官吏。
朝廷不給他名分,他就隨時可能會被劃撥到黑社會、地頭蛇、山賊、、惡霸這些惡勢力范疇中,可以被漢室朝廷名正言順隨時集結兵馬打掉的那種。
建安元年的曹操已經擁立了天子,控制了朝廷,他可以給李通想要的名分,于是李通在曹操的勢力滲透到豫州的第一個年頭,便立刻歸順。
而劉表呢?他只不過是荊州牧而已,他有權力給李通想要的名分么?
答案是能。
因為除了荊州牧外,劉表還有另外兩個非常重要的頭銜傍身。
鎮南將軍,假節。
將軍之位不常置,可一旦置了,那便是可以全權監督一方軍務。
假節,則是可代表天子。
這兩樣東西不如奉天子以令不臣那么直接,但也是名正言順的官方授權,有這兩個名頭傍身,劉表就等于是握有一份蓋有‘漢室皇帝公章’的南方軍官任免授權書,只要是在可議的南境軍務職位,劉表就有這個權力代替朝廷授權。
李通在朗陵,不可能千里迢迢的派人去長安求官,很顯然長安也不會有人尿他這一壺,如今在整個南境,能夠滿足他這個訴求的,也就是劉表的鎮南將軍。
李錚又問劉琦:“府君適才曾言,還有另外一件東西,想要贈予族弟,不知是為何物?”
劉琦淡淡一笑:“你可以問你那族弟,我先前在橋蕤和陳蘭那里繳獲的艨艟和走舸,他要是不要?”
淮汝之地,遍地都是沼澤與河流,船只對于這附近的哪個勢力而言,都非常的重要。
能夠憑白得到劉琦先前收繳的船只,李通自然是不會拒絕。
不過李錚不明白的是,李通既然沒有向劉琦主動索要,劉琦為什么反倒是偏偏要贈送給他?
這委實有些不合常理。
聯合了李通之后,劉琦便開始等待去許褚使者那邊的消息。
許褚的本家乃是在譙縣,離汝南實際是頗有些距離的,但許氏鄔堡就如同中原大族李氏一門一樣,并不是劃地而居,而是不斷的向外拓展呈病毒式的兼并土地。
許褚的家族也一樣,他們族中的田地和徒戶也是在不斷的增長,
除了譙縣本土的良田之外,自細陽以西直奔,這一大片地界中,有很多土地亦為許氏宗族所兼并,
而如此一來,他家族的勢力便也是滲透過了沛地,而至了汝南郡東邊。
這也是許褚前番敢于跨境一直追打公孫越的原因。
雖然沒有打勝就是了。
許褚的脾氣很火爆,他先前吃了公孫越騎兵的虧,但卻沒有放棄,而是率領宗族私軍駐扎在細陽,只等一個好機會再來報復公孫越。
而如今,劉琦的使者再次去見他時,許褚沒有了一開始的脾氣,非常樂意接受荊州軍的支援。
他甚至還派遣使者回來告訴劉琦,自己愿意率領私士,沿將西向走宜春侯國境內去往陽安,與荊州軍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