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兩種手段的震懾,趙興再次前行,就太平的多了。面對這樣一支強悍的隊伍,讓人膽寒的緹騎,沿途的小桿子流寇望風而逃,大股的桿子緊閉寨門嚴防死守。
至于沿途的官府,也不由自主的閉嘴失聲,對這個欽差親熱的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趙興也不想多生是非,就一路安安穩穩的前行。
但越往西走,土地越荒涼,村鎮越破敗,撂荒的土地邊上,干涸的溝渠之中,凍餓而死的尸骸也越來越多。倒是野狗肥壯的很,一個個瞪著血紅的眼睛,毫不畏懼的站在道旁,看著這群大隊人馬過去,然后尾隨而行。它們習慣了這種人群過后,會有新鮮的尸體,能讓他們大快朵頤。
其實,這個年代,陜西山西等地,大小河流無數,雖然大旱,但許多河流還是有水的,所以,沿河的土地,還是可以耕作耐旱的谷子黍米等莊稼,道是不至于餓死那么多人。
但這個年代土地兼并已經到了極限,沿河的好地,都被各地親王郡王占據了,剩下的又被地主豪強擁有,百姓只能佃地耕作。
然而這個時候,地租高的已經達到了八成,有的更高。平時的年景,沒日沒夜的勞作,還能剩下個一升半斗的活命。但這般天旱減產,但貪婪的土地主人卻不減租,一年下來,不但沒有落下一點點可憐的口食,還要給地主倒貼,所以,大家就拋荒逃難去了。這就是趙興看到的,雖然河水依舊,但沿河的土地卻依舊拋荒。
進入平定州,趙興立刻感覺到空氣中濃濃的血腥的味道,站在城門口好久,最終還是黯然長嘆一聲,吩咐王勝林:“勝林,帶著咱們的人馬去城外駐扎吧,趙梓先生帶一批兄弟進城,采購補充糧食物資,切記不要擾民。”
兩個人施禮接令。
“守義,我們回軍營,等物資采辦完了,然后我們就走。”
還沒等他行動呢,知州賀宏圖帶著一群衙門的各級官員,呼啦啦的跑過來迎接了。
按照標準的程序,問候了欽差代表的皇帝的安之后,延請趙興進衙門赴宴。
趙興本來不想去的,但看到在這群官員里,一個大紅袍服的官員,掛三品樸子,雖然盡量低調,卻依舊給人一鐘鶴立雞群的感覺。
在這群混蛋中,竟然有如此人物,倒是讓趙興感了興趣,于是對著這個官員微笑著詢問:“不知道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這個官員上前:“啟稟欽差,在下三邊總督楊鶴屬下,都糧參政,洪承疇。恭請圣安。”
洪承疇?遇到了個大佬,真正的大佬,得盤恒,得結納。
欽差見官大三級,趙興坦然受之,然后微微側身,給洪承疇見禮:“久仰洪大人文武,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幸會幸會。”態度真誠,絕無虛偽敷衍。
洪承疇看了眼,就連北鎮撫司的一個小小緹騎校尉,看到各級官員都是鼻孔朝天的時代,這個幸臣真誠謙虛的表現,心中對趙興的好感也就升了幾分。也就放下了不冷不熱拒人千里的態度,和趙興寒暄了起來。
賀宏圖一見雙方親近,就笑著上前:“欽差大人,洪大人,二位一見如故,當是推心置腹的詳談,但站在城門洞里,終究不是禮數,還是請二位到下官衙門敘談如何?”
趙興認為不去,是故意和當地官員擺架子,洪承疇認為自己站在這里,似乎是喧賓奪主,于是兩人對望了一眼,就跟著賀宏圖進了衙門。
酒菜當然豐盛,群官也極盡奉承,不對,應該叫熱情。
趙興和洪承疇談的很開心。
洪承疇只是說奉山西巡撫之命,到這里公干,事情了結了,準備回去復命。但卻碰上了欽差駕到,所以停了下,準備向圣上問安之后再走。
趙興立刻歡喜的道:“本官這次是奉了皇上親差,辦理邊軍嘩變的事,其他也不歸我管,所以也不敢耽擱,正要繼續啟程前行。但就在前日,卻被一群流寇所阻。但圣上差事,即便是天塌地陷,本官也一定堅決完成的。為了不耽擱前行速度,倒是想和洪大人結伴同行,不知道可否借您虎威?”
一聽說欽差在自己的轄區被流寇阻攔,這可是天大的事,賀宏圖趕緊假作誠惶誠恐的站出來給趙興下跪:“都是本官治下無方,驚擾了欽差儀仗,下官萬死,萬死。”
其他官員也趕緊跟著跪倒一地請罪。
趙興微笑著站起來,一一扶起:“諸位不要自責擔心,一群流寇,在我緹騎一個沖鋒下,殺散了。剿匪地方,也不歸我管,也就過去了,下官也沒有上報,給日理萬機的皇上添堵。這下有洪大人的隊伍在,估計以后也就安全了,起來,起來說話。”
趙興和煦春風般的態度讓這群官僚放下了心,賀宏圖也悄悄的松了口氣。
他聽明白了,趙興的話里話外,總是反反復復的向大家傳遞幾個消息:“第一,這次出來辦差,就是辦理邊軍嘩變的事的,地方的事他不管。但他的本職任務,不管是誰阻攔,都要堅決完成的。而流寇的事,他被流寇阻擊的事,他不管,也不想追查,請大家安心。第三就是借洪承疇的兵,打住其他人對他的任何非分之想。”
京城白蓮教案,天下皆知,而這個案子的導火索,就是皇上微服私訪山陜事引起。有那見風使舵的官員,將彈劾耿如起的奏折堆滿了皇上的龍書案,若不是東林力保,皇上礙于面子頂著,誰都知道,這次耿如起倒定了。
也正是如此,反倒讓山陜官員看到耿如起這巨大的能量,他真的能替大家遮風擋雨,反倒更加抱緊耿如起,要不然,他的一道指令,就可以讓賀宏圖有對趙興的這些種手段?
若是放在平時,打死他他也不敢,對天下官員聞之膽寒的北鎮撫司動手。不要做什么心存僥幸,這個天下,錦衣衛要想知道什么,就連你床地間的那點事,也休想隱瞞過去。
但趙興這次已經明確的表明了:“我只做好我的事,先前的事,我不追究了,你們也別鬧事了,那洪承疇給大家一個臺階,這事就這么算了。”
面對這個一臉和煦春風般的笑容,這個躥升奇跡,這個當之無愧的幸臣,這種工作性子的態度,反倒讓賀宏圖和洪承疇卻看不清他,摸不清趙興是真的有胸懷能力,還是膽小怕事的草包飯袋,還是真不想惹事,還是別有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