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朝歷代,整個中國號稱南北統一大一統的帝國不在少數,但其實,南方和北方,卻一直有個思想和形勢上的割裂。
尤其在大明洪武年,南北科考舞弊案,更加深了這種割裂。
北方從唐中期開始,直到大明開國,幾乎一直處于與北方游牧民族的戰爭中,而南方卻一直處于太平里,再加上氏族豪門不斷的南遷,文風當然比北方強盛的多。所以,這次科舉一共錄取52名進士,其中49人是南方人,這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這樣一來,北方的學子不干了。科舉落榜,本就無處發泄,北方的學子們抓住這個機會,不僅大鬧貢院,還集體上書,認為這是主考官劉三吾在偏袒南方人。
其實,明朝的科舉制度已經非常成熟,評卷是采用糊名謄抄制度,在公布結果之前,閱卷人根本不知道考生的姓名、籍貫。而北方連年戰亂,哪里有南方和平時期的閑心治學,若說主考官一味偏袒南方人,劉三吾的確冤枉。
沒想到的是,等調查結果公布,北方考生更加憤怒,他們群起激憤,認為不僅主考官劉三吾有問題,就連“調查組長”張信也在偏袒南方人,張信祖籍浙江,也是南方人。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考生們反正落榜了,就毫無顧忌地鬧騰。最終,朱元璋為了解決問題,下令將新科狀元陳、“調查組長”張信兩人斬首示眾。
其實,朱元璋明知道張信、陳是冤枉的,但他也要殺,這就是帝王之術。
為了籠絡北方人,如何解決科舉制度中南北不平衡問題,如何籠絡北方讀書人的心。于是決定,科舉分南北兩卷,南卷難于北卷,這個和后世的的高考各省招生考分不同有異曲同工之妙。
本來這是好事,但,這卻隱形的加大了南北的分割。
大明的怪現象就出現了,南方不管北方亂,北方不管南方事。
就比如,南方的奢安之亂,就由南方兵南方錢糧負責,北方不管。
在趙興看來,如果將圍剿糜爛南方十年的奢安之亂的任務,交給彪悍的北方部隊,再配上南方充足的錢糧,最多兩年,就完成了。從而將禍亂南方讓大明收入銳減的叛亂,就消滅于無形,讓大明安心的對付北方蒙古和建奴。
但是可惜,南方人不愿意北方人插手南方事,而北方人也認為,南方的事是南方人的事,也不愿意為他們賣命。
而同樣,北方西北的災害,和建奴遼西的戰爭,若是南方在財政上全力出手,就會讓北方彪悍的漢子,有充足的糧食將養而體力充沛,而又足額的軍餉讓士氣高昂,有足夠的裝備,碾壓其他任何異族,那么大明也就不會滅亡。
而這種南北貌合神離的最大表現,就上爆發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中。當時八國聯軍都打到了京師,帝國的心臟,結果大清最富庶,也經過洋務運動建立了新軍的南方,竟然來了個南方諸省互保,眼睜睜的看著大清的帝都被攻破,皇后皇上倉皇西逃。最終,導致了大清的滅亡。
趙興其實比洪承疇更懂得其中的原因,但現在和他說,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我們的事,還需要我們自己做,在兄弟我看,老哥哥的兩個想法,都不可取。”
“見賢如何說?”
“而指望南方就幾乎行不通,哥哥你的想法是,賤價收購南方稻米運到西北賑災,對吧。且不說南方慷慨不慷慨的放棄前嫌掏錢賑濟,一個從南方上繳國庫的稅銀扣除就不現實。現在大明的財政入不敷出,遼西袁崇煥那就是一個無底洞,連皇上的內帑都塞進去了,怎么能容忍南方再扣除這筆錢?而現在不但國庫不會舍得這筆錢,其實為了遼西戰事,朝廷已經開議在全國增加遼餉事呢,怎么可能為西北賑災,再削減南方定額的稅負嗎?”
洪承疇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趙興苦笑:“即便皇上同意了,而代表南方士紳利益,站滿朝堂以南方為首的東林官員能同意嗎?”
洪承疇對于趙興這種直論南北,惡評東林的評論,當時誠懇告誡:“你還年輕,懂得什么?別年輕輕的就學那些狗屁的文士,什么事情都好做大言,做語不驚人死不休之態,這樣不好啊。”
就在洪承疇這樣教育趙興的時候,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就是文人,就是好作大言,空談誤國的東林黨人一員。
好在這個洪承疇是按照地域,按照官階品級,被強拉進東林黨一圈子的,而洪承疇也對東林很是有看法,所以一直是若即若離。要不然,以他的能力資歷,即便在閹黨被打倒,朝堂上出現了巨大空缺的時候,洪承疇依舊沒被同黨提攜,入京為官,卻依舊在地方上兜兜轉轉,做一個品級很高,卻又無足輕重的閑差了。
洪承疇的性格,還是務實的,而一個務實的人,是絕對不會被東林黨人所待見的。
趙興看了一眼責備自己的洪承疇,云淡風輕的繼續說著自己的見解:“你的第2個辦法,就是放開直隸河南河北,讓這些饑寒交迫,走投無路的流民,涌向那些地區,減輕西北的壓力,是不是這樣?”
洪承疇哼了一聲,算是承認。
趙興哈了一聲:“你的這個做法,的確能緩解西北的人口負擔壓力,的確能夠減緩救災和平叛的壓力。但你卻忘記了,這一場大旱,以西北為最,但是河南河北同樣遭災,狀況只不過是略比西北輕一點。同時你更明白,西北的土地兼并嚴重,讓百姓沒有活路生計,但相對整個王朝來說,西北開發的還是比較晚,人口的數量也相對少些。而三五千年之前,河南河北就是中原王朝的核心之地,世家大族比比皆是。他們早就兼并了更多的土地;而那里人口的繁茂,更是遠遠超過西北。依現在這樣的狀況,他們早已經是岌岌可危,不過是在勉強的支撐,只要一個火星,就是一場燎原大火。如果按照你的說法,將幾千萬西北的流民,突然間放進他們的區域里,立刻就會引爆中原地區的災難。到時候河南,河北,再波及到山東湖北等中原腹心之地再亂起來,你說那樣的局面該怎么收拾?”
聽到這一番有理有據的推論,豁然醒悟的洪承疇稍加思考,就被未來的那種狀況,嚇得冷汗淋漓。
趙興斜著眼睛看著他,語氣里充滿了嘲諷:“直隸河南河北官員,說你們以鄰為壑,老哥你說,他們屈說了你嗎?而為了西北地區的暫時安定,減小壓力,你就將這些流民驅趕了之,難道我說你懶政,有意糜爛其他省份的惡政,說錯了嗎?”
看著已經冷汗淋漓的洪承疇,趙興惡意的一笑:“按照我們北鎮撫司以往的推理邏輯,其實我扣上一個,為扣上你一個深謀遠慮害國,對大明意圖不軌,包藏禍心的罪名,應該不為過吧?”
聽到這樣的話,洪承疇當時習慣性的大驚失色,咕咚一聲,給趙興跪倒,指天發誓:“大人,本官忠心朝廷,茍利社稷之心日月可鑒,根本沒有一點點害國誤國的想法,還請大人明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