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高興過去,提筆寫信的喬蓮房坐在書桌前,卻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來,半晌也沒有落筆。
“小姐,您這是怎么了?”繡櫞很是困惑,“您是不是懷疑秦姨娘的話?”
喬蓮房搖頭:“她倒沒有扯謊。當年的事我也隱隱聽說了些。那長春道長也因此而聲譽更隆。有好多人家都信了他。只是,如果要請長春道長出面,恐怕得大伯母親自出面才行……”
而喬夫人愿不愿意為她們出面,這還是個大問題!
繡櫞明白喬蓮房的意思。她遲疑道:“您上次回去送了那么多東西給她……這件事可關系到您的身家性命,夫人不可能不管吧?”
喬蓮房卻沒有這樣把握。
她苦笑:“但愿如此!”
外面傳來田媽媽和萬媽媽低低的笑聲。
繡櫞聽了,立刻機警地關了內室的槅扇。
田、萬兩位媽媽看了不由相視一笑。
而此時的琥珀,正輕手輕腳地領著丫鬟退出了十一娘的內室。
十一娘笑望著神色有些憔悴的濱菊,柔聲道:“你怎么不多住幾日。”
濱菊搖頭:“您交給我的差事我已辦完了,住在那里也不安心,還不如回來。”
“也好。”十一娘笑道,“你不在我身邊,我還真不習慣。”
濱菊聽了欲言又止。
“怎么了?”十一娘笑問,“我們之間難道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望著笑容和從前一樣溫和的十一娘,濱菊有些茫然。
她覺得從前那個需要自己保護的女孩子已經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時候長大了。再也不需要自己保護了。不僅如此,自己好像還成了她的負擔……在金魚巷的時候,她反復地想。如果自己像琥珀一樣聰明,陶媽媽進去的時候自己說不定就能猜到她的用心,當時就把冬青攔在屋里,或者不被她當槍使似的來和十一娘對質,情況也許又不同。
濱菊后悔的好幾天沒有睡。
她急著趕回來,也與此有關……
但一想到自己的決定,濱菊就覺得自己的眼角濕潤。
“夫人,您,把我配了人吧!”視線突然糊涂起來,“我一回來就聽說了喬姨娘的事。大家都說,雁容活脫脫第二個琥珀,聰明能干,做事有章程……”話說到這里,臉上已經濕漉漉,她忙低下頭去:“我出去了,也可以空個一等丫鬟的位置出來……”
自從冬青出事,濱菊臉上就再也沒有了那種爽朗的笑容,人也變得有些畏手畏腳起來。
十一娘暗暗為這種變化擔心,卻又一直找不到機會和她好好聊一聊。
再在聽她這么一說,十一娘趁機就一掌拍在了炕桌上,佯做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樣子:“胡說些什么呢?這是你說的話嗎?”
濱菊聽著心中一滯。
“夫人,我說的是真心話!”她淚如雨下,“我舍不得夫人。可我也知道,我現在已經不能幫夫人什么忙了……”
十一娘聽著,就露出幾份失望來:“濱菊,我沒有想到,我在你心里,竟然是這樣的人!”
濱菊愣住,滿臉淚水地望著她。
“我現在是永平侯夫人了。只要我愿意,別說在府里找幾個像雁容這樣聰明伶俐的丫鬟在身邊服侍,就是一個不滿意,差了白總管南下廣東、西到甘肅,跑遍大周給我找幾個滿意的丫鬟也不是不可能的。”十一娘的聲音一沉,“可我只是羅家十一娘的時候,我病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時候,我還記得,是你一口粥一匙水讓我活命的……”說著,往日的一些舊事就浮現在她的心頭,她淚盈于睫,“你要是也走了,難道留我一個人在這里不成?”
“夫人!”濱菊伏在十一娘的膝頭哭了起來,這些日子以來的傷心、難過、擔憂全都隨著這淚水落了下來,“是我胡說八道……全是我不好。我陪著您,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十一娘也哭起來,抽泣著握了濱菊的手:“那你不能再說這樣的話……”
“嗯!”濱菊不住地點頭。
徐令宜回來,看見琥珀幾個都立在屋檐下。奇道:“怎么了?”
“夫人和濱菊姐在屋里說話。”琥珀曲膝上前行禮,“我這就去給您通稟!”
“不用了。”徐令宜想了想,“我等會再來吧!”轉身去了前院的書房。
琥珀就聽見十一娘喊她的聲音。
她忙進了內室。
看見兩個人眼睛、鼻子都紅紅的。
“去給我們打水來洗個臉。”十一娘用帕子擦了擦臉,“侯爺應該要回來了!”
“侯爺剛走。聽說您和濱菊姐在說話,就避開了。”琥珀說完,吩咐小丫鬟去打水。
濱菊急得跳起來:“這可怎么是好?我去給侯爺陪個不是吧!”
“他既是避開,也是有心。”十一娘態度很自然,“也不用拂了他一片好心。”
濱菊想想,雖然覺得十一娘說的有道理,但心底到底有些不安。好在小丫鬟打了水進來服侍她們洗臉凈手,一時也不好說這些話。
大家重新坐下,小丫鬟上了茶,十一娘看著臉上重新有了笑容的濱菊心中一動,又遣了身邊服侍的,單獨留了濱菊說話。
“你說,讓我把你配了人……”她笑瞇瞇地望著濱菊。
濱菊滿臉通紅:“我當時想糊了……”
“不,不,不。”十一娘笑道,“你見過萬大顯了?覺得這人怎樣?”
濱菊臉紅得能滴出血來:“我什么時候見過萬大顯了?夫人這話問得好奇怪!”到也恢復了幾份爽快。
十一娘道:“萬家讓我再給萬大顯配一門親事……”
“哎呀!”濱菊站起身就走,“夫人跟我說這些做什么?”
十一娘忙拉了她,正色地道:“濱菊,我說的是真的。萬大顯我是看了又看的……”
濱菊垂著頭,打斷了十一娘的話:“我只要能跟著夫人就行……”聲若蚊蚋,漸不可聞。
萬義宗得到消息先是怔了怔,旋即露出歡顏來:“夫人對我們家可是恩重如山——沒想到這次還是指了身邊的大丫鬟給我們大顯。”
萬義宗家的也很滿意:“冬青太漂亮了,我當時就心里打鼓。”
兩人商量起糊房子、請廚子的事來。
一旁的萬大顯就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子。
萬二顯看在眼里,眼睛珠子一轉,也悄悄跟了出去。
萬大顯把在徐府當差時穿的潞綢棉襖脫了放在一旁的石碾子上,穿了單衣在那里劈柴。
“大哥!”萬二顯把萬大顯劈好的柴碼到一旁,“你還惦記著冬青姑娘……”
萬大顯的動作一滯,沒有做聲。只是劈柴的動作幅度更大了些。
萬二顯看著在心里嘆了口氣:“娘說的對,冬青姑娘太漂亮了。侯爺是個正經的,可不保別人和侯爺一樣……有一句話怎么說著,偶大非福。說不定這就是你的福份呢!”
萬大顯橫了弟弟一眼:“什么偶大非福。是齊大非偶。不會說話就別亂說。別人不會把你當啞巴。”
雖然語氣不好,但哥哥總算開口說話了,萬二顯松了口氣——從萬大顯知道冬青有惡疾要退親后,他就一直很沉默。
“對,對,對。”萬二顯故作羨慕的樣子,“大哥去徐府當差以后,學問都比以前好了。”
看著逗自己開心的弟弟,萬大顯昂頭長長地透了口氣。
“你哥哥不傻。有些事心里明白著呢!”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會好好干的。不會讓濱……濱菊……”說起那個陌生的名字,他還有些不習慣,“不會讓濱菊姑娘跟著我吃苦的。”
萬二顯只覺得哥哥這話時的口吻有些奇怪。
可看到哥哥有了振作的兆頭,他立刻把這些拋到了腦后,笑著攬了哥哥的肩膀:“哥,你不能娶了媳婦就忘了兄弟。還有我。你混好了,也要帶我一把才成。最起碼,等嫂嫂進了門,讓她跟夫人說說,給我也指門婚事。”
“去你的!”萬大顯輕輕地捶了萬二顯一下。
兄弟倆不由相視而笑。
萬義宗對為兒子重新求一門親事動作很大,不僅請來了劉元瑞家的說項,還特意請白總管到徐令宜面前幫著著探口風。
徐令宜笑道:“沒想到這個萬義宗也是個機靈人。”又問十一娘,“誰嫁過去?”
“濱菊!”十一娘正在自己首飾匣子里給她挑添箱的。
太夫人那邊的魏紫過來了:“夫人,太夫人聽說濱菊配了人,讓我帶過去給她老人家看看。”
十一娘愕然。
太夫人從不管媳婦房里的事。就是五爺收通房也沒把人叫去看看,更別說是媳婦身邊大丫鬟配小廝了。
這可是難得的殊榮啊!
她忙讓小丫鬟叫了濱菊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這才讓她跟著魏紫去了太夫人那里。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濱菊回來。
她臉色緋紅:“太夫人賞了我一對金手鐲,給了四十兩銀子的添箱錢。”
十一娘替她高興。
琥珀匆匆走了進來。附耳道:“夫人,喬姨娘托了外院的一個小廝往外送信呢?”然后從懷里掏了信出來。
十一娘看也沒看一眼:“你當著兩位媽媽的面,把這信親自送到喬姨娘的手里去。然后把那小廝交給白總管處置。”
琥珀應聲而去。
沒幾天,就傳出喬姨娘生病的消息。
草稿,大家先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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