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姐兒望著徐嗣勤的背影輕輕地搖了搖頭,去了十一娘那里。
徐嗣諄和徐嗣誡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一面喝著蓮子百合羹,一面和十一娘說話。
“母親,您說,叫綠雪和峨蕊怎樣?正好和碧螺、雨花配。”這是徐嗣諄病后第一次出門,他剛得了兩個小丫鬟,正想著給丫鬟取名字。他說著,語氣微頓,道,“和茶香也配。”
十一娘覺得名字是父母所賜,是她在這個社會里獨有的符號,身邊的丫鬟原來叫什么名字,到了她身邊依舊叫什么名字。太夫人、二夫人卻不同,身邊的丫鬟都按自己的喜好重新取名,徐嗣諄這也是受了太夫人的影響。不過,這在大周富貴之家也是常事。十一娘笑著問他:“滿屋綠茶。”
徐嗣諄就抿了嘴笑。
徐嗣誡看看笑盈盈的十一娘,又看看很是高興的徐嗣諄,高聲道:“母親,我也要給丫鬟取名字!”
這一次,徐嗣誡屋里的丫鬟并沒有換。
十一娘笑道:“等你屋里新進了小丫鬟,你再給她們取名字不遲!”
徐嗣誡很是失望,眼角的余光瞟到立在一旁的四喜,他眼睛一亮,忙道:“母親,我給四喜取個名字好了!”
被點到名字的四喜有些目瞪口呆。
十一娘也有些啼笑皆非:“四喜已經有名字了,而且大家都叫順了口。”
四喜聽著,膽子大起來,小聲嘀咕:“我在家里排行第四,又是唯一的姑娘,爹爹高興,才取了‘喜’字……”
徐嗣誡很失望:“那,那怎么辦?”
徐嗣諄想了想:“要不,你從綠雪和峨蕊里挑一個吧?”
“可她們已經有名字了?”徐嗣誡依舊覺得這是個問題。
十一娘大笑,摸了摸徐嗣誡的頭,小丫鬟打簾服侍貞姐兒進來了。
徐嗣諄和徐嗣誡爭著喊“大姐”。
貞姐兒笑著抱了徐嗣誡,問徐嗣諄:“你可好些了?”
徐嗣諄笑道:“我明天就去雙芙院上課了。”
“那你可要用心讀書!”貞姐兒笑道,“把落了的功課趕回來才行!”
徐嗣諄不住地點頭。
貞姐兒說起徐嗣諭:“……說明天就走。我去的時候大哥和三弟正和二哥話別。”
十一娘略一思忖,提議:“那我們明天一起去送他吧!”
這是貞姐兒希望看到的,而徐嗣諄和徐嗣誡因為是十一娘說的,自然也沒有什么異議。
大家就商量著明天送什么東西給徐嗣諭好。
貞姐兒就把徐嗣勤問她的話告訴了十一娘。
十一娘不由嘆氣。
說起來,媛姐兒是忠勤伯的庶女,徐嗣勤娶了也不委屈。只怪三夫人和甘夫人的性子都太要強了。又想到周夫人也好、黃三奶奶也好,都很關心徐嗣勤、徐嗣儉的婚事,可太夫人一副不愿意插手的樣子,不僅周夫人和黃三奶奶拿不定主意,就是別家看了,也不好多說什么,硬生生把這事就擱下來。
不過,算算日子,也到了三爺回京聽從考察的時候,太夫人多半打定主意等到三爺和三夫人回來。
“媛姐兒要是定了日子,我會告訴你的。”
當年闖了那么大的禍,知道媛姐兒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嫁了出去,也能略微安心一些了吧!
貞姐兒微微翕首。
那邊徐嗣諄過來接了她的手:“大姐,大姐,我和五弟合做一盞花燈送給他怎樣?”
“正月十五早過了,八月十五還早著。”十一娘笑道,“做什么花燈啊!想想別的!”
這兩人,自從那年中元節放河燈得了全府交口稱贊,最喜歡干的事就是做花燈、做燈籠了。
徐嗣諄不好意思地笑。
貞姐兒就笑道:“二哥喜歡讀書。我們送他些文房四寶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又議了半天。到了黃昏時分,去太夫人那里吃飯。熱熱鬧鬧的,讓太夫人喜上眉梢。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和貞姐兒、徐嗣諄、徐嗣誡把徐嗣諭送到了大門口。十一娘送了兩支狼毫筆,貞姐兒送了四刀澄心紙,徐嗣諄送了一個荷葉筆洗,徐嗣誡送了一個竹筆架。徐嗣勤和徐嗣儉則會把徐嗣諭一直送出城門。
貞姐兒看著門口停著的兩輛青布帷帳馬車不由心中微酸,叮嚀文竹:“……你要好好照顧二少爺,有什么事,就及時回來報個信。”
徐嗣諭見她很是傷感的樣子,安慰道:“落葉山離燕京不過半日的功夫,何況馬上又要到中秋節了,我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中秋節講究團圓,到徐嗣諭肯定是要回府過節的。
貞姐兒這才不再多說,待徐嗣諭走后,徐嗣諄和徐嗣誡去了雙芙院,貞姐兒扶著十一娘慢慢回了正屋。
白總管派了小廝過來,說十一娘金魚巷那邊的宅子落成。
十一娘很高興。
那是自己名下的產業,就有一種退一步還有落腳之處的安全感。
她就想去看看。
徐令宜不準:“……天氣又熱,車馬勞頓的。等生了再去。”又道,“我讓他們把屋子空著,等你什么時候方便了,什么時候再去布置就行了。”
十一娘就在家里空想,讓人拿了金魚巷的模具過來,沒事就和貞姐兒、琥珀幾個商量著哪里擺什么東西。
楊氏就趁著有天來問安給送了個繡著嬰孩嬉戲博古圖的小孩襁褓給她。
孩子繡得栩栩,顏色搭配艷麗奪目,看得出來,很花了些功夫。
十一娘道了謝,讓琥珀收了:“等孩子出來了再說吧!”
楊氏溫柔地應喏,坐在小杌上問起孩子的情況來。
“挺好的。”十一娘語言簡練,楊氏只好和她打太極:“那就好,我看著前些日子夫人有些不舒服,一直擔心著。就動手繡了這襁褓。還好夫人吉人天像,自有后福。”
十一娘和她寒暄幾句,就笑著端了茶。
楊氏笑盈盈地退了下去,回到屋里臉色卻全變了。
“這個羅氏,竟然是油鹽不進的性子。”
楊媽媽為她擔心:“這,這可怎么辦啊!”想到太后娘娘不在了,楊氏還是完璧,她也顧不得許多,低聲道,“先是夫人懷像不好,后又出了秦姨娘這事,侯爺一直沒心意,這也是常事。可畢竟大半年都歇在夫人屋里……如果等侯爺閑下來,還有文姨娘和喬姨娘,到時候只怕更不容易。”
月盈月缺。侯爺已經忍了大半年,正是月缺的時候,要是自己抓不住這機會……等候她的還不知道是什么?
楊氏坐在炕上,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走十一娘那里更是勤快。
十一娘卻始終淡淡的。
楊氏著急,卻一時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日子漸漸就到了中秋節,屋前屋后都有了蟬鳴聲。
先是忠勤伯府為老伯爺舉行了除服儀式,然后是甘老泉背著徐家的人為三爺在離金魚巷不遠的石磯巷置了個三進三間的小宅院,再就是蘭亭為曹娥的嫁妝跑到十一娘這里來吐了吐糟。
十一娘聽著心驚,晚上和徐令宜道:“……為了給嫻姐兒做面子,竟然把曹娥生母留給她的幾件首飾給了嫻姐兒。曹娥氣得躺在了床上,還好有蘭亭這個有脾氣的,把東西給要回來了。曹娥可是伯爺的同胞妹妹,蔣家的兩個媽媽也還在曹娥身邊。甘夫人這樣,也太過份了些。”
徐令宜望著她因為懷孕而比往日豐腴卻也更為白皙細膩的面龐,有些心不在焉地握了她的手,笑道:“原來甘家的三姑小姐叫曹娥啊!”
十一娘有些窘迫。
古時閨女的芳名是不輕易示人的,自己這樣,到顯得有些輕佻了。轉念又想到徐令宜怎么知道她說的是甘家的三姑小姐,分明早就知道曹娥的閨名,嗔道:“你如果不知道甘家的三姑小姐的閨名,又怎么知道我說的是曹娥?”
徐令宜見她眼睛忽閃忽閃的,亮晶晶的,像天邊的晨星,突然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如果十一娘永遠能這樣,多好。
他笑著捏了捏十一娘的手:“歇了吧!明天一早還要去后花園散步呢!”
自從她進入八月,田、萬兩位媽媽就每天早、晚陪著她在后花園里走上半個時辰,據說這樣有助于順產。
十一娘笑著躺下。
徐令宜去吹了燈,習慣性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腹部。
十一娘拉了拉薄被,就聽見徐令宜“哎呀”一聲,坐了起來。
“怎么了!”十一娘問道,就感覺徐令宜的一雙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撫摸起來。
“剛才他踢了我一腳!”徐令宜的聲音非常興奮,“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踢了我一腳。”又喃喃地道,“噫,怎么沒動靜了。”然后起身去點了燈,仔細地撫著她的肚子,想再感受一次孩子的胎動。
只是這孩子動得很少,十一娘遇到的都不多,更何況是徐令宜了。
她笑著坐了起來,靠在了床頭的迎枕上:“他有點懶……”話音未落,只見徐令宜滿臉驚喜:“他又踢了我一下!”然后指了地方給十一娘看,“就這……”說著,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困惑,“不過,之前好像是在這里……”手又挪到了另一側。
十一娘覺得向徐令宜解釋這些有點困難,籠統地道:“田媽媽說,是這樣的。”
“是嗎?”徐令宜望著她愣了一會,又輕柔地撫摸,“你說,他是不是感覺不舒服?要不然,為什么要踢人?”
“可能是一個人不好玩吧?”十一娘隨口道。
徐令宜想了想,略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溫柔地她的肚子上撫摸起來。
孩子卻再也沒有動一下。
先貼個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