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夫人屋里出來,十一娘和三夫人一同出門:“三嫂,晚香的事,還要商量商量您才是!”
三夫人正等著十一娘說這事。笑道:“不知道四弟妹有什么主意?”
十一娘笑道:“三嫂說的有道理。這件事鬧到娘的面前,您是掌家的縱然沒有顏面,她原是我大姐面前得意的人,一樣讓人看笑話。三嫂是當家的人,她壞了家里的規矩,不罰不足以服眾,可要是罰的太狠,只怕又有那多事的人出來說什么‘欺負晚香沒人’之類的混帳話來,反而壞了三嫂的賢名。我就是考慮來考慮去,覺得三嫂為難,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來商量三嫂。看有沒有什么辦法把這事圓了。三嫂是知道的,娘一向對人寬厚,有什么風言風語傳出去就不好了!”
三夫人聽著在心里冷笑。
這哪里是來求情,這分明是在威脅!
可她轉念想到晚香的德性——就算是放過這一次,遲遲早早還有下一次。她似笑非笑望著十一娘:“既然是四弟妹為她求情,我少不得要給這個面子。不過,我要是就這樣算了,像四弟妹說的,以后怎么服眾。我看這樣,她的差事我依舊給她留著,罰三個月的月例。四弟妹覺得如何?”
十一娘松了口氣。
看樣子,這件事就算是揭過了!
她笑道:“多謝三嫂。我狠狠訓誡過她了。明天一早就讓她去給您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三夫人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讓她好好當差就是了!”
十一娘笑道:“她受了這樣的教訓,以后定會好好當差的。”
兩人站在那里寒暄了幾句。
有小丫鬟從對面的抄手游廊一溜煙地跑過去。
十一娘一愣。
好像是剛才找魏紫的小丫鬟!
她恍了一下神,三夫人已笑道:“……免得三爺回來看不到人。我就先回去了。”
十一娘笑著和三夫人分了手。
琥珀不由悵然:“也不知道那晚香知不知道夫人的為難?為她這樣的求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十一娘淡然地道,“她在大姐面前得勢慣了。我就是對她再好,只怕也難拉攏她的心。”
琥珀見十一娘興致不高,笑著勸道:“您橫豎還有我們這些人!”
十一娘笑起來,問萬二顯:“聽說今年十六歲了,辦事很機靈!”
琥珀點頭:“比萬大顯機靈多了,逢人就喊‘姐姐’。”
兩人說著進了院子。
有小丫鬟迎上來。
十一娘問:“侯爺回來了嗎?”
“侯爺還沒有回來呢!”小丫鬟忙接過琥珀手中的燈籠在前面引路。
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
十一娘不由抬頭望了一眼漫天的飛雪。
進了屋,丫鬟們已經得了信,紛紛上前服侍。
十一娘問芳溪:“文姨娘那邊可派人去說了!”
“去了。”芳溪道,“我去報的信。”
十一娘讓雙玉去給晚香傳話:“……明天一早就去給三夫人陪罪。罰三個月的月例,依舊在內院廚房里當差。”
雙玉應聲而去。
濱菊帶了秋雨和雁容服侍她梳洗,說起喬蓮房來:“……今天只吃了碗粥。”
十一娘想到昨天陶媽媽對自己說“侯爺在文姨娘那里過夜”的話。
自己都知道了,何況是和文姨娘住前后院的喬蓮房。
說起來,她住的地方真是不好。
前面是文姨娘,后面是秦姨娘……看著徐令宜進進出出的,估計心里更難受。
她不禁失笑:“放心吧。等過兩天她就全好了。”
濱菊是小姑娘家,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奧妙,嘟呶道:“我覺得她是沒餓著。”
大冬天的,外面寒風肆掠,屋內溫暖如春,再用松木沐桶泡個鮮花浴,人間天堂不過如此。
十一娘愜意地閉著眼睛,和濱菊閑話:“看樣子她吃點心了!”
“您怎么知道的?”濱菊驚訝地道,“我還是今天聽小板凳說的。”
又不是真的要死,誰舍得餓自己?
“小板凳?”十一娘笑道,“喬姨娘屋里的小丫鬟?”
“不是。”濱菊道,“是東院小廚房呂媽媽的孫女。拿了塊窩絲糖吃,我看著奇怪,這窩絲糖二兩銀子一包,她從哪里來的?就嚇唬了她一下,她就什么都說了!”
十一娘大笑。睜開眼睛伏在木桶邊:“小板凳有多大?都說了些什么?”
“七歲。”濱菊神色間有些扭捏,“我說屋里丟了一包窩絲糖。問是不是她偷了。她嚇得哭起來,說是喬姨娘屋里的繡櫞給的。我又問她,繡櫞為什么要給糖她吃。她說繡櫞讓她奶奶做粟豆糕和豌豆糕了。我想了半天。您待人本就寬厚,那東院的小廚房本就是為了方便幾位姨娘設的。別說是幾位姨娘想要吃些糕點了,就是我們這些丫鬟、婆子要吃,也沒有不做的道理。那繡櫞打點這么貴的窩絲糖干什么?正好呂婆子聽到孩子哭出來看,就什么都明白了——原來喬姨娘一直說飯菜不合胃口,讓呂婆子幫著做糕點。又說怕您知道了說她嬌氣,特意囑咐呂婆子誰也不要告訴。”說著,惱怒道,“那呂婆子也是的,也不看看這屋里是誰當家,竟然讓她不說就真的不說。”
十一娘笑道:“你把她教訓了一頓?”
“那到沒有!”濱菊有些泄氣地道,“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所以就忍下來了!”
十一娘點頭。
她這邊有個小廚房,專管她,東院有個小廚房,專管三位姨娘。有時候丫鬟、婆子想燒個熱水洗個頭之類,或是做點吃的,不敢到她的小廚房,就去東院的小廚房,十一娘也并不攔著。看樣子,喬蓮房就是鉆了這個空子。
她起身穿衣,隨便綰了個纂,讓濱菊去叫了琥珀進來,然后把小廚房幫著喬姨娘做糕點的事告訴了她:“……東院的小廚房里應該還有個當差的小丫鬟吧?要是能用就用上,如果不能用,就換上我們自己的人。我要知道那邊的動靜。”
琥珀聽著臉色微變:“夫人放心!這兩天就辦妥。”
十一娘點頭,又表揚濱菊:“多虧你細心。要不然,這件事還真疏忽了。”
濱菊臉色微紅,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
正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回來了!”
“朝這邊來了,還是去了東院?”
小丫鬟聲音低了下去:“去了東院……”
那就那好。不用重新梳妝了。
十一娘松了一口氣,打發琥珀和濱菊去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喊了陶媽媽來,把三夫人要給徐嗣勤和徐嗣諭換丫鬟的事告訴了她:“……按照府里的規矩,是不是應該換了?”
陶媽媽算了算,道:“按道理,應該放出去了。”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十一娘心里總有點不踏實。還是吩咐陶媽媽:“外院的事我們知道的不多,還是打聽打聽的好?”又和她商量給徐嗣諭換丫鬟的事,“得找幾個老實可靠的!”
陶媽媽連聲應了。
秦姨娘和文姨娘來問安了。
和往常一樣,文姨娘立刻眼尖地發現十一娘戴了對嶄新的紫荊花赤金耳釘,然后夸大其詞地贊揚了一番。
十一娘笑著應付了她幾句,留了秦姨娘說話。
這是從來沒有的事。
秦姨娘神色間有幾分惶恐。
十一娘讓丫鬟給她端了個小杌子,然后和她說起要給徐嗣諭換丫鬟的事。
秦姨娘很是驚愕。
“……諭哥是我們屋里的長子,以后還要表率弟弟。又住在外院,我們鞭長莫及。可不能讓人帶壞了。”十一娘道,“偏偏三夫人一提,太夫人就答應了。我正為丫鬟的事頭痛著。你也看看吧,看看有沒有老實本份的,到時候送到諭哥身邊服侍。”
她話音落了半晌,秦姨娘才一副回過神來的樣子,滿臉感激地道:“夫人考慮的十分周詳。只是我人愚鈍,不認識什么人,丫鬟的事,實在是幫不上忙。”說著,惴惴不安地站了起來,“不能為夫人分憂……”
反正已經打過招呼了!
十一娘笑著和她說了幾句,就打發秦姨娘退了下去。
她雖然對三位姨娘沒有什么敵意,但誰敢擔保三位姨娘就對她沒有什么想法呢!
十一娘立刻叫了琥珀來:“立刻派人給我盯著秦姨娘,看她這些日子都和什么人來往?”
心肝寶貝兒子身邊服侍的人要換了,她就不相信秦姨娘會沒什么舉動……
琥珀應聲而去。
得到的消息卻讓十一娘沉默良久——秦姨娘派小廝給遠在西山別院的二夫人送了一封信。
“怎么辦?”琥珀焦急地問十一娘。
“自然是以靜制動。”十一娘微微地笑道,“秦姨娘不過是寫了封信給二夫人。難道我們就要跳出來說二夫人插手二少爺的事不成?”
琥珀點頭,露出毅然的表情來:“我會讓人盯著西山那邊的。”
真是孺子可教。
十一娘望著琥珀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徐令宜回來了。
十一娘迎了出去。
他神色平靜,看不出與往常有什么不同。
十一娘笑著將徐令宜迎到了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坐下,親手沏了茶端了過去。
“侯爺今天不用巡城了嗎?”
意思是問他霉米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徐令宜“嗯”了一聲,并不多談,用茶蓋輕輕拂了拂飄在茶盅面上的嫩葉兒,道:“娘說了什么沒有?”
他每天很早就上早朝,只在晚上去給太夫人問安。
“聽說您要巡城,心疼您辛苦。”十一娘知道徐令宜擔心母親,把那天晚上的情況跟徐令宜略略說了說,特意說了三夫人要給徐嗣勤和徐嗣諭換丫鬟的事。當然,把自己要給徐嗣諭選老實本份的丫鬟,然后丫鬟選好了還要給太夫人過目之類的話也很委婉地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聽著陷入沉思中:“要換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