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老徐回來了,瀘州的軍營已經騰空,王十二準備的第一批工匠,直接被王十二帶著出發。
至于圖紙周澤看過,設計的比他想的都要仔細,各個區域的分類、防火、儲存,一切都是按照真正實用性出發,便于操作,更利于守衛。
至于去瀘州赴任的人員也都整裝待發,周澤看了一眼,縣衙后門外面的一排馬車全數都已經就位,劉云山、薛平、陳文池、王漢、甲丁,當然還有老徐小白阿箏和于倩倩。
合江縣衙,暫時讓幾個普通胥吏打理。
這里都已經走上正軌,沒什么突發狀況不會出現意外,即便出現突發狀況,飛鴿傳書,也很快趕回來。
周澤沒有說什么動員的話,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這個院落,縣衙與自己來的時候比,變化太大了,尤其是后院,看著那叫一個舒適。
現在也該離開了,沒什么憂傷或者激動的情緒,周澤邁步上了馬車,小白蜷縮在一側。
周澤將小白抱在懷中,雖然酷暑難耐,但抱著小白卻感覺十分清涼,車簾放下,三寶趕著馬車,老徐搭邊兒坐在另一側,第一個朝著驛館門前走去。
從這里繞到南側,就是縣衙門前,周澤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可馬車剛拐彎就停了下來,外面似乎還有呼喊的聲音。
周澤一愣,難道有人鬧事兒?
不應該啊,這里是合江,是自己的地盤,之前幾個案子辦下來,后續不說路不拾遺也差不多,怎么可能有人鬧事兒?
再說遇到鬧事兒的,老徐就示警了,他沒說話至少不是有危險,或者有什么人伸冤。
挑開車簾,剛要開口問怎么回事,就看到道路兩邊還有馬車前面烏壓壓的都是人,有不良人有百姓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一個個臉上掛著淚,不斷呼喊著:
“周明府不要走啊!”
“周青天!”
一陣陣的呼喊聲,讓周澤有些措手不及,這是在送行?
正在想著,前面一排的里正舉著一個什么東西,高聲呼喊道:
“明府要走,草民們不能阻攔,就是想帶著大家伙過來送送您,請明府珍重!”
周澤趕緊下車,走到近前,將人逐一扶起來,其中一個最年邁的老者,看年紀已經有七八十歲,牙都沒了。
抓著周澤的手臂,鼻涕眼淚都流了下來。
周澤沒有甩開老者,作為這個時代的百姓,真真的命如草芥,如若遇到一個不體恤百姓的縣令,比惡人還要可惡,為禍一方。
同樣,遇到一個好縣令,自然也是感到幸福,這個感情周澤明白。
“老人家快起來,叫大家都起來吧。”
老頭手不斷抖動,能感受到他的激動,用袖子擦了一下臉上的眼淚,朝著身后揮揮手。
“明府為何不說一聲就走,我們這些合江百姓,是真心不希望你走啊!”
周澤笑了,看到人群中的孟仲陽,趕緊將孟仲陽扶起來,雖然雙目無法恢復,不過看起來他的衣著干凈不少,雙手也似乎恢復了功能,這是小白的功勞,只是不知他的舌頭是否恢復。
“不說,就是不希望看到你們如此,孟仲陽你怎么也跟著來了?”
孟仲陽整理了一下衣衫,朝著周澤,一躬到地,一派書生架勢,朗聲說道。
“學生來送送明府,如若沒有明府,學生不知魂歸何處,沉冤也無法昭雪,徐老伯聽巡夜的人說,縣衙在打點行裝,深夜還在裝車。
我們一聽就猜到,明府可能要升遷,您是好官,無論在大唐還是南境,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官,所以里正們商議著要送送您。
學生想了一夜,您為了合江殫精竭慮,做的一切都在我們眼中,讓賣兒賣女的事兒,在合江完全杜絕,讓百姓吃上喝上,子女能就學,還幫著白沙堡守住合江守住南境。
這份恩情,十日也說不完,所以我們找了合江的百姓,給您連夜做了萬民傘,還有萬民書,祈求上蒼護佑明府!”
說著孟仲陽朝身側扶著他的人擺擺手,幾個里正扛著一把碩大的傘,還抱著一大卷東西,走上前來。
周澤呼出一口氣,努力控制著情緒。
“心意,周某領了,不過這些成績不是我周澤一個人的,合江縣衙所有人都在努力,才能做到這般,同樣也有你們的努力,才讓合江有所發展,今后雖然我離開,定下的規矩還在,你們放心。”
此時,劉云山和薛平他們都跟著下車了,看到這一幕一個個也都眼眶微紅,這份認可,還有周澤的那個所有人,讓他們覺得榮譽感爆棚。
眾人趕緊上前,將萬民傘和萬民書接過來,傘是一塊塊拳頭大的布料拼合的,看顏色和針腳就知道,是不同的人所為,至于萬民書,更是如此。
周澤抬手,摸著萬民傘和萬民書,心里也沉甸甸的。
看影視作品中,也有過如此橋段,當時覺得太夸張了,可如今設身處地,他真的淡然不起來,朝著所有百姓抱拳躬身一圈。
“周某多謝諸位相送,此去瀘州,我并未離開合江太遠,而且劉云山還是我們合江縣令,合江依舊會如此治理,諸位放心,就此別過!”
說完周澤趕緊轉身上車,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后面堵著路的人,趕緊將道路讓開,紛紛站在路邊,朝著馬車揮手。
車隊再次動了起來,抱著小白,周澤都不敢朝外看,直到呼喊聲遠去,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小白蹭了蹭周澤的手臂,抬起那雙異瞳,看向周澤的眼睛。
周澤朝小白露出一個笑容,抬手在她頭上摸了摸。
“謝謝你小白,孟仲陽的手看著恢復的不錯,雖然吐字不清,可能說話就已經讓人很欣慰了,一個善良的人,不該如此過一生。”
“眼睛恢復不了,這個倒是很遺憾的,我覺得他的能力,不輸崔文斌他們。”
周澤點點頭,手依舊放在小白的屁股上,摸著順滑的皮毛。
“其實能看見的時候,會被很多事情迷惑雙眼,沒了視覺,能感受到的更多,人間冷暖,還有人心,在這個時候,看得更真切。”
小白愣了愣,扭回頭看向周澤。
“或許你說得有道理,不過孟仲陽是個勤奮的人,舌頭是我幫著他催生出來的,可即便有舌頭,想要再度說話也不容易。
至于雙手,是老徐幫著他恢復經脈的,據說他可以正常書寫。”
周澤點點頭,他明白小白的意思,此人是個干凈的人,那種靈魂都很潔凈,即便經歷了如此多,被朋友騙,被朋友謀害,依舊保持本心,沒有出現什么怨念的心鬼,定力不錯。
“不用著急,合江現在缺人,他先做著里正,過些時日如若沒問題,就去縣衙里面,這里還沒有人能勝任主簿一職,我早已屬意于他。”
小白點點頭,趴在周澤腿上,將自己盤成一個最舒服的圓形,看著好像準備睡覺一般。
“對了,我們離開荊州前夜,我跟英蕊在王府住,你見到鹿王那次,是不是見到別的人了?”
周澤一愣,摸著小白的手一頓。
小白也抬起頭來,身子一晃,化作人形,盯著周澤的眼睛,半晌才說道:
“果然,那夜陳九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