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獨立團和日軍第四旅團主力隔著辛村暫時陷入僵持的時候。
日軍大本營太原城中,此刻也是一片混亂。
第一軍司令部被人給炸了,司令官筱冢義男難尚且不知下落。
對于在日軍的強力壓迫下,已經平靜了這么多年的太原城來說,這樣的事情太具有爆炸性了,太令人震撼了。
就連每每聽到鬼子戰敗,都會像是過年一般熱鬧相互慶賀的,對鬼子們滿心都是仇恨的太原民眾們,都有些發愣。
他們一直在黑暗中期待著光明的到來,可從沒有想到這束光明到來的時候竟是如此的刺眼。
這外部防御的固若金湯的太原城,居然從內部裂開了。
整個太原城的民眾們都沸騰了。
太原城中,日軍各部一面忙著尋找司令官筱冢義男的下落,一面還要鎮壓和安撫太原城民眾們的歡騰。
一道消息緊接著傳出:
偷襲日軍司令部的隊伍,是一支穿著破爛,偽裝在乞丐群中的小隊。
接著由太原城中日軍城防部隊發出命令,又在憲兵隊和警察的全力配合之下,整個太原城全城開始了抓捕乞丐的行動。
太原城的東西南北四個主門出入口全部封鎖。
看日軍的模樣,是下定了決心要對全城嚴查搜索,將那支偷襲司令部的隊伍徹底給揪出來。
一時全城混亂,人心惶惶。
速來流落在街頭無人搭理的乞丐們,如今卻上了熱門,到處被日偽軍士兵抓捕。
這時,原本為日軍司令部被炸毀的消息而歡呼雀躍的太原民眾們,則開始在暗中為那支炸毀了日軍司令部的隊伍擔憂。
這樣一支隊伍在民眾的心中,是抗戰的英雄,是曙光,是希望!
絕對沒有人愿意眼睜睜的看著這好不容易在黑暗中出現的曙光就此泯滅。
可緊接著民眾們就樂了,甚至開始抱著看熱鬧的心思。
整個太原城這些年在日軍的壓迫之下,民眾們是苦不堪言,其中乞丐的人數自然是越發的壯大,甚至有“十人一乞”的說法。
什么意思呢?在這太原城中,每十個民眾之間或許就有一個是乞丐,是難民!
而這太原城中一共有多少民眾呢?數量是相當龐大的,將近百萬人,就算是十個里邊出一個乞丐,那也是將近十萬人。
日軍要全城抓捕十萬乞丐,就算他們有這個能力,這么多人給他們送過去,他們的監獄能裝得下嗎?
日軍方大概也慢慢地意識到這個問題,最開始的時候還是四處亂抓乞丐,緊接著只是抓司令部周圍區域的乞丐。
最后干脆不抓了。
實在是抓來沒用啊,關進審訊房一審訊,結果一問三不知,壓根兒就與司令部被炸沒有任何關系。
當時與韓征一行一起進入司令部的那近百個乞丐之中,倒是也有被日軍抓進了審訊房的。
可惜知道的情況太有限,他們只是跟著韓征一行去討飯去的,哪里知道韓征一行到底是什么人。
太原城的憲兵隊也開始出動,他們根據當事人回憶的司令部被偷襲時的情況出手,開始逐步鎖定需要排查的目標。
最終日軍憲兵隊將排查區域鎖定在司令部周圍十里范圍之內。
因為日軍援兵當時來的及時,繼而的封鎖也十分的迅速,憲兵隊的大隊長認為,突襲司令部的隊伍肯定沒有逃出這片封鎖區。
于是一場幾乎是掘地三尺的排查就這么開始了。
日軍憲兵隊的牢房幾乎被塞滿了,審訊室里日夜都聽得到人在慘絕人寰的哀嚎,緊接著一個個傷痕累累的身影被日軍士兵們拖出審訊室。
負責司令部周圍一片區域的憲兵隊分隊長佐木,正是馮落春的日軍好友平原少佐的朋友。
馮落春之所以能夠進入太原城憲兵隊,也多是因為這位佐木分隊長的引薦。
此刻佐木的心情可并不算愉快,他加班加點的連續在審訊室呆了幾乎一天一夜的時間,審訊的犯人多達數百個,卻還是沒有得到半點有用的情報。
可司令部那邊還在不斷催促,讓憲兵隊趕緊排查抓人,他們甚至開始抱怨,憲兵隊都是一群吃干飯的。
竟然讓敵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到了司令部去了,肯定是憲兵隊情報部門的失職。
如此重壓之下,佐木肩膀上的負擔之重可以想象,他太需要有個人站出來幫他分擔一些了。
馮落春便是在這個時候適時挺身而出的。
他只說了一句話,“隊長,您太累了,您去休息吧,盡管把這審訊的工作交給我,我只要一天的時間,一天之內我一定給您查出點結果。”
有人幫著分擔,還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
經過這段日子與馮落春的相處,佐木認為果然像是自己的好友平原少佐引薦的那樣,這是個才能出眾的中國人。
就連佐木都不明白為什么,很多時候他下意識的便愿意去選擇相信馮洛春。
這令他大感疑惑,又連忙摒棄了那種愚蠢的感覺,對于一位經常搞地下情報的人員來說,輕易相信另外一個人可絕非是好事。
佐木并沒有急著拒絕,也并沒有急著答應。
他的確是累壞了,但工作的質量必須得保證。
“好,我就在這里看著,從旁協助,接下來的審訊工作就交給你了。”
累壞了的佐木揮了揮手,他癱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等著馮落春開始審訊。
第一個犯人被押送了進來,那是一個披頭散發,渾身散發著臭味的乞丐。
原本已經疲憊不堪的佐木稍微打起了點兒精神,他倒是想看看,這個讓他都覺得才能非凡的馮洛春,究竟會如何開始審訊工作。
誰料到,馮落春只是望了那乞丐一眼,然后就搖了搖頭說道:“帶下去,放了吧,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乞丐,換下一個。”
佐木稍怔,但并沒有阻止馮洛春的命令,只是他私下里又轉頭給屬下安排,讓另外的審訊室繼續審訊這個被帶下去的乞丐。
如此反復,佐木需要審訊許久才能排查的目標,到了馮落春這里竟是只需要看上一眼,便可以直接確定。
佐木原本還有些懷疑,他覺得馮落春是在亂來。
可緊接著另外審訊室的結果出來了,經過嚴刑逼供,那些被審訊的乞丐無不吐露實情。
就是普普通通的乞丐,對于司令部被偷襲的情況壓根兒就一無所知。
這下子佐木當真是震撼了,連睡意都全無了,拍案驚起。
“馮君,你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看了一眼,就能判斷出他們是不是咱們搜尋的目標?”
馮洛春平靜地回答道,“因為他們的身份?”
“身份?”
“是的,就是身份,隊長,你總不會以為偷襲司令部的那伙人真的就是乞丐吧?”
佐木點了點頭,道:“可能性不大。”
“是基本上沒有可能性,就算他們是乞丐,也絕不會是真正意義上的乞丐,可方才送進來的乞丐,無論是指甲里的淤泥,還是臉上的菜青色,又或者是那渾身的邋遢程度,絕不是一個人通過片刻的偽裝就可以做出來的,那是經過長年累月的累積,才能達到那么驚人的邋遢程度的。
而這樣的真正的乞丐,又怎么可能是偷襲司令部的那伙人呢?”
佐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作為憲兵隊的分隊長,干了這么多年情報工作,經驗豐富的他,自然也能發現這些問題。
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真正的目標,司令部的重壓之下,佐木也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便抓些可疑的犯人進來,死馬當活馬醫了。
“馮君,既然這些乞丐不是咱們想要尋找的目標,你覺得咱們接下來該怎么做?”佐木問道。
馮落春道:“偷襲司令部的那伙人應該不會是乞丐,他們也不傻,當時就是偽裝成乞丐進去的,要是逃跑的時候還躲在乞丐群中,咱們這邊一有動作,他們肯定逃不了,就會被一網打盡。
所以,隊長,我認為咱們一開始的排查對象就出了問題。”
“哦,接著說!”
“那么這伙人在偷襲司令部之后沒有混進乞丐之中,他們又躲到了哪里去了呢?咱們的封鎖迅速,這伙人連司令部周圍十里的范圍都逃不出去,肯定不可能已經逃出了太原城。
人多眼雜的地方他們是不會去的,那里有咱們分布的眼線,很容易暴露。
那就只有可能是司令部周圍比較偏僻的一些地方。
隊長,咱們的重點搜查應該從周圍一帶的住戶開始,偏僻的住戶作為重點。”
佐木恍然大悟,感慨道:“馮君這么一說,思路果然清晰了起來,看來咱們先前的排查工作都走了彎路了。”
“馮君,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隊長請說。”
“連續長時間的審訊讓我疲憊不堪,接下來的搜查工作,我是不是可以相信你,全權交給你?”
“嗨!”馮落春正色道:“感謝隊長的信任和栽培,屬下一定全力以赴,務必完成隊長交托的重任。”
太原城日軍司令部幾公里外的一處偏僻巷子里的小院——劉家院子。
原本還算寬敞的書房里,由于此刻塞進來十幾號人,倒顯得有些狹小了。
“八路同志,我有個親戚來說,鬼子這些日子又開始搜查日軍司令部周圍一帶的住戶了。”
屋主人劉童書說這話的時候面帶急色。
韓征玩笑道:“劉先生該不會是怕了吧?您要是怕的話,就把我們交出去好了。”
“八路同志,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我劉某人雖然怕死,卻絕對不會做那種漢奸走狗。
小鬼子喪盡天良,你們偷襲鬼子的司令部,殺了鬼子,那是給咱們整個太原城的百姓們都報了大仇了,就沖這個,我劉童書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會護著你們周全。”劉童書說的慷慨,像是被韓征的話語給刺激到了。
韓征笑道:“老劉,你別當真,我就是開個玩笑。”
“一號,看來情況的確有些不妙,咱們躲在這里雖然足夠隱蔽的了,可一旦日軍搜查過來肯定會搜到咱們的頭上,咱們的身份都不好隱瞞,現在整個太原城都被封鎖,怎么逃出去可是個問題。”馮謝青為此憂慮。
王根生道:“劉老爺,你們家還有沒有什么更隱蔽的地方?”
“倒是有一處地窖,一直沒怎么用過,你們到那里躲躲,我來應付日本人,應該沒有問題的。”
韓征卻笑了起來,隊員們有些發愣,不明白一號在笑什么,為什么臉上看不見半分的憂慮,反倒是一派輕松的神色。
韓征道:“放心吧,鬼子搜查不到這里來的,我已經和二號聯系過了。你們就瞧著吧,老劉家住的比較偏僻,鬼子想要從司令部的范圍開始,搜查到老劉家,中間得篩選大量的人家,小鬼子找不到咱們這里來怕是就已經抓住真兇了。”
“真兇???”
“說,偷襲司令部的那伙人到底和你們是什么關系?是不是你們掩護著他們混進司令部去的?”
一道幾乎是劈開肉綻的身影,那虛弱的聲音響起:“長官……冤枉冤枉啊!”
“還敢叫冤枉,那假山洞中的槍支彈藥你怎么解釋?”
“我……”
周員外一時無語,恨不得把栽贓陷害自己的那個混蛋祖宗八代都拉出來罵上一遍。
這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特別是在這個風聲鶴唳的節骨眼上。
“說不出來了,沒辦法狡辯了吧!想少受些皮肉之苦的話,就趕緊老實交代了。”
馮落春冷笑中親自拿夾一塊通紅的烙鐵,然后毫不留情地按在了周員外的胸膛上。
一向與日本人交好,在這太原城中也算是呼風喚雨,素來養尊處優慣了的周員外哪能受得了這樣的酷刑。
很快變成了屈打成招的典型。
繼周員外之后,趙校長,羅老爺,徐老爺幾人,也相繼在審訊室中招了。
當馮落春將想要的結果寫成供詞,并讓這些人簽字畫押,擺放在隊長佐木的桌案上的時候,前后時間也不過花了一天不到。
辦事效率之高,令佐木為之側目。
望著手上的供詞,掩護進城、藏匿居住、提供情報……這些嫌犯還真是與偷襲司令部的那支隊伍大有聯系。
“這些可惡的家伙,平日里藏的還真是夠深的,表面上裝作與大日本皇軍親近交好,暗地里居然干的是這份勾當,要不是你提醒,連這些親日派一同搜查的話,我怕是就把這些真兇給錯過了。”佐木大為惱怒地說道。
馮落春道:“隊長,只是還有一點令我感到疑惑。”
“你說。”
“這些家伙無論如何也交待不出偷襲司令部的那伙人的下落,我懷疑他們的確已與這支隊伍有關聯,但這支隊伍的具體行動并沒有告訴過他們。
所以到目前為止,對于如何將偷襲司令部的那支隊伍揪出來,咱們還是毫無頭緒。”
佐木點了點頭,苦惱道:“這的確是個問題。”
“隊長,另外從司令部被偷襲這次事件中可以看出,無論咱們將太原重防守的如何堅固,問題如果是從內部出現,誰也阻擋不了。
因此我十分懷疑,咱們的太原城內部恐怕已經被敵軍的情報部門嚴重滲透。
這次司令部被偷襲,咱們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將那些情報部門連根拔起一網打盡。
我想繼續深查下去,肯定還會有其他豐厚的結果。”
佐木心動了,十分滿意馮落春的警覺,這番話語更能說明這個中國人對帝國的絕對忠誠。
再加上這些時日的審訊和抓捕工作,無不證明了馮落春驚人的才干。
佐木再不猶豫,“好,馮君,一切就交給你了,有什么需要憲兵隊幫忙的地方,我會全力協助你。”
“是,一定不辜負隊長的期望!”
接下來的時間里,馮落春當真成了憲兵隊分隊的主事者,雷霆出擊,一連搗毀了數處情報聯絡點。
當然,都是晉綏軍的情報組織。
用馮落春的話說,“太原淪陷之前,這里可都是晉綏軍經營的地方,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只有將這些晉綏軍的地下情報組織全部拔除,才能永遠的避免司令部被偷襲的慘劇再度發生。”
而在搜查的過程中,馮落春刻意避開了韓征一行藏身的區域。
另一邊,在野狼特戰隊隊員們猛烈偷襲之下狼狽而逃的司令官筱冢義男,終于終于重整衣冠,又坐回了自己的司令部中。
看著滿目瘡痍的司令部,筱冢義男只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
自從侵華戰爭開始,他被調任駐扎在華北開始,還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狼狽過。
一切的從容盡失,一切的風度盡失,幾乎是夾著尾巴逃跑了。
就連天皇親自賜予的那把象牙把指揮刀,也在匆忙轉移之中落下,八成兒也落在了偷襲的那支隊伍手中。
司令部通訊系統恢復之后,筱冢義男緊接著收到各個掃蕩部隊的消息:
因為司令部被偷襲,外加上晉綏軍和中央軍的暗中參戰,大掃蕩失利,只得無奈提前轉移。
由駐山西第一軍司令官筱冢義男親自發動的,針對晉地八路軍根據地的大掃蕩,就此在虎頭蛇尾中接近落幕。
唯一還沒有落幕的,是仍舊在辛村與獨立團對峙著的第四旅團主力部隊。
筱冢義男收到消息時也有些發愣,他想起臨行時對第四旅團長的交代——重點打擊三八六旅獨立團,還以為這是第四旅團長在一絲不茍地貫徹他的命令。
便在這場徹頭徹尾的鬧劇和失敗之中,希冀著第四旅團可以將覆滅獨立團的好消息傳回……
可筱冢義男哪里知道,實在是因為第四旅團在獨立團的手上吃了太多的虧,滿滿的仇恨值已經讓第四旅團長快要失去理智,只一心撲在覆滅獨立團的強烈沖動下了。
日軍第四旅團同樣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繼續與獨立團對峙的時候,緩過勁兒來的八路軍其他部隊緩緩形成一道反包圍圈,正在朝著第四旅團開進。
……另一邊。太原城的混亂隨著筱冢義男的回歸慢慢結束。
隨著太原城的封鎖松動,在馮落春的暗中掩護下,韓征帶著特戰隊順利的離開了太原城。
趕赴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