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算寬敞的師部作戰室內,虞師攻打南天門的攻防沙盤模擬演練正式開始。
名場面上演。
不管是后世電視劇中此刻的精彩紛呈,還是原著中當時描寫的精妙絕倫,都在韓征的面前被演繹的淋漓盡致。
更有不同的是,如今的孟煩了可不是原著中唯唯諾諾,心懷退縮和畏懼的孟煩了。
煩啦表現出來的銳氣甚至讓虞嘯卿都為之側目。
恍惚之間,他孟煩了倒真像是成了對面南天門上竹內手下的第一悍將了似的。
絕不亞于現實廝殺的模擬演練之中,孟煩了以一人之力先擊潰了虞師第一主力團海正沖的部隊,緊接著讓虞師第二主力團傷亡過半。
演練到最后,何書光急眼了,干脆耍無賴道:“殺過去,我們第二主力團沒有怕死的,只要還有一個活著的,就能沖過去把你們這些日寇給全都砍了。”
孟煩了笑了,“你未免太高看自己的隊伍了,你能選擇義無反顧的去成仁,你手底下的那些軍官和士兵們可未必就愿意如此。
我們的教官曾經告訴過我們一個名詞,叫戰爭承受比,就是在戰爭的過程中一支隊伍能夠承受的自身隊伍的傷亡比值。
比如在傷亡過半之后隊伍依舊不發生任何潰敗,繼續發起沖鋒,那么你們這支隊伍的戰爭承受比就大于1/2。
至于何連長所說,只要您的隊伍還有一個活著,就會朝著我方陣地殺來,那么你這支隊伍的戰爭承受比就是1,最高數值。”
“你知道這個戰爭承受比數值為1代表著什么含義嗎?”孟煩了直視著何書光道,“這意味著你們第二主力團(又改建的,虞慎卿率領的原第二主力團剩余人馬并給了南天軍)的士兵不能有一個怕死的,不管冒著日軍多么強烈的炮火都不會心生畏懼,直至戰死到最后的一兵一卒。
能夠達到這樣的戰爭承受比,達到這種程度的隊伍,我不知道咱們虞師有沒有,就我所知,咱們整個中華戰場上恐怕都難找不出一支來。
雜牌軍不用說,有些甚至傷亡不到1/5就直接潰敗了。
對此,我們這些從禪達出來的潰兵比誰都清楚,怕死呀,哪有人不怕死呢?面對日軍的機槍大炮,眼見著身邊的同伴死上一兩個,整個人的心都徹底慌了。
中央軍也不例外,戰爭承受比能夠達到1的隊伍基本上沒有聽說過。
就連自認為戰斗意識最為堅毅的日軍,在傷亡過于慘重的時候,依舊會選擇潰敗。
難道何連長覺得自己隊伍的兵員素質要遠超過日軍,甚至遠超過中央軍嗎?”
咄咄逼人的質問讓何書光忍不住后退了兩步,“我我……”
“退下,丟人現眼。”虞嘯卿喝道。
其實不用孟煩了多說,在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虞師整支隊伍的素質究竟是個什么情況,遠的不說,就拿南天門上虞慎卿率領的第二主力團,只是日軍的一輪毒氣彈就把他們嚇得撤離陣地,緊接著在日軍的火力下直接選擇全團潰敗,由此軍事素養可見一斑。
用龍文章的話來說:虞師的隊伍就像是紙糊的,只是作為師長的虞嘯卿太過耀眼,暫時遮掩住了,而一旦虞嘯卿不在了,這些紙糊的隊伍很快就會敗露出來。
在虞嘯卿的呵斥下,何書光雖有憤怒,但還是退了下去。
南天門上。
竹內手下的一員孟煩了,居然就拼掉了虞師將近兩個主力團的人馬。
就這,還是在何書光耍賴,認為自己的隊伍戰爭承受比高達1的情況下。
名場面很快抵達高潮,最后壓軸的兩方主力,代表著竹內的龍文章,和代表著虞師的虞嘯卿,兩人走到沙盤旁,正式開始了最后的攻防演練。
一個是黃埔畢業的高材生,精通兵法,目光過人,不管是美國人的打法還是英國人的打法,不管是美國人的經典戰例,還是英國人的經典戰例,總能信手拈來,加以利用,進攻頗有章法,穩扎穩打,步步為營。
一個是短兵交接的天才選手,作戰靈活,隨著作戰的環境和手頭的資源隨時變動,有時甚至毫無章法,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為了達到勝利的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將周圍一切能利用上的都利用上。
雙方模擬演練過程之精彩令人嘆為觀止!
在足足進行了半個小時唇槍舌劍的模擬演練之后。
南天門戰場上的形勢終于初步明了:
虞師終于打上了南天門,但損失異常慘重,這份慘重甚至讓虞嘯卿的臉色有些慘白。
竹內(龍文章)退縮南天門內部,利用日軍對南天門內部通道更為熟悉這一巨大優勢繼續和虞師作戰。
當無所不用其極的龍文章提出最后的惡毒:
“到了這一步,南天門已經失守,我竹內聯隊最后人馬也絕不能活著逃出南天門內部,所以我選擇向天皇陛下盡忠,引爆南天門中儲存的所有炸藥,讓整個南天門內部通道全部倒塌,讓圍攻進來的數千虞師人馬與我們這區區幾百人一同陪葬。”
“轟隆——”
龍文章甚至怪叫著模仿了一聲那最后的炸藥爆炸的聲音。
卻不知這一聲轟隆,像是一道晴天霹靂在虞嘯卿的心頭炸開。
虞嘯卿的臉色越發的慘白,在釀釀蹌蹌中退了兩步,微微顫抖的手指著龍文章道:“你,這不是竹內的打法。”
龍文章道:“師座也不是虞師的打法不是?咱們都可以學習,竹內受過比咱們更高的軍事教育,他為什么不會學習?他為什么做不到?戰爭可以將一個人逼迫到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真正的戰場上,竹內只會表現得比我更出色。”
“但是你這分明是胡亂指揮,你是防守南天門的,為何置那么多陣地于不顧,你的眼里只有我虞師的人頭嗎?”虞嘯卿喝問。
龍文章不卑不亢道:“師座這句話算是說對了,從你們虞師想要攻打我南天門開始,你們兵力是我方的數倍,裝備優勢也要遠遠超過我方,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沒指望著能在如此情況下守住南天門,我要的只是把南天門打造成屠宰場,最大程度的擊殺你虞師的有生力量。
或許虞師會有攻下南天門的一天,只是我在想,當師座這位孤家寡人站在南天門山頭上看著漫山遍野自己部下的尸體的時候,是否還會有拿下南天門的喜悅?”
“放肆。”海正沖喝道,他已經隱隱地覺得自己的師長余虞嘯卿的精神有些不太對勁。
“繼續說!”虞嘯卿不容置喙的下令,眸子已經變成赤紅色。
被這赤紅色的眸子緊盯著,龍文章也有些不太自然,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南天門雖然易守難攻,但竹內畢竟在兵力和裝備上都遠不如虞師,他如果想要撤離,只需要丟下南天門陣地,大后方有千里縱深隨他撤離。
可竹內沒有,他甚至將這南天門整個掏空,防御工事布置得令人頭皮發麻,加幾百挺輕重機槍,配上連成一片的碉堡群。
他想做什么?
除了消滅虞師,毀掉虞師,難道還有別的解釋嗎?”
這大膽的推測讓整個作戰室都沉默了。
虞嘯卿最后將目光轉移到了一直在一旁不動聲色的韓征的身上,卻看見這年輕人的臉上并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看來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或許他有拿下南天門,且避免虞師巨大傷亡的辦法。
“散會,散會。”
虞嘯卿低吼了兩聲,正式宣布這次沙盤模擬演練的結束。
美國人和英國人也走了,他們同樣從龍文章的話語中感受到了那從骨子里來的寒意。
甚至在他們看來,虞師想要攻打南天門,那無疑是自討苦吃。
“師座,那我們就先走了。”韓征應了一聲。
“等等!”
“師座還有其他事?”韓征問道。
龍文章沉頓了片刻,說道,“你說的沒錯,你的副手龍文章是個才能絕不亞于你的天才。”
“自然。”
韓征笑了笑,帶著龍文章和孟煩了轉身離開了師部。
“師座,師座……”一片驚呼聲響起。
“教官,虞嘯卿沒事兒吧?”走在路上,回想起方才虞嘯卿的神色,孟煩了忍不住問道。
韓征笑道:“你覺得呢?”
“那家伙就是鐵打的,肯定沒事兒,只是剛才走的時候,我看他的臉色難看的嚇人。”
說到這里孟煩了沖著龍文章豎起了大拇指,“我一直覺得自己就夠損的了,可是死啦死啦你能把虞嘯卿都損到這個份兒上,當真了得。”
龍文章推鍋道:“真要是說起陰損,老韓比我還陰損,這回沙盤模擬演練的要是老韓,估計虞嘯卿當場就暈過去了。”
“……”韓征,“我說你倆斗嘴能不能別拉上我?”
“可是教官,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不可能對虞師這一萬多條性命視若無睹,你終究還是會帶著我們實施你突擊隊摸進的計劃。可為什么不告訴虞嘯卿?不管怎么說,他是個難得有血性的將領。”
韓征笑了,望向龍文章,“老龍,你給煩啦這小子解釋一下唄?”
龍文章道:“這就好比你煩啦現在對虞嘯卿說你想吃一碗涼粉,等你回到南天軍的時候,沒準兒你就會發現,戰士們都曉得你問虞嘯卿要涼粉兒吃了,對面的竹內沒準兒也曉得了。”
言外之意,需要秘密行動的突擊隊計劃,一旦在作戰室說出,恐怕立馬就會被人透露出去,甚至傳到南天門竹內的耳朵里。
到那時候,就算韓征把南天突擊隊訓練成一支天兵天將,恐怕也拿不下有了提防的南天門了。
孟煩了是個聰明人,立馬反應過來,“原來如此!”
禪達的小巷里,一處簡陋的小院坐落于此,那是陳小醉的住宅。
小醉還沒有搬家,她說她喜歡自己的院子,就沒有去那老鄉紳的老宅叨擾迷龍和上官戒慈這小兩口。
“哥哥!”
見到韓征進門,小醉歡喜地叫了一聲,又看到孟煩了,竟是帶了些忸怩,“你也來了。”
“嗯,我們剛從師部出來,路過這里就來看看。”
“坐,坐,你們坐啊!”小醉搬來了幾張竹凳,現在她的小院里物資豐富,不止是食物,滿屋竹子椅子也多了不少,當初韓征和孟煩了開辟出來的菜園子依舊在院子的左側被小醉打理得很好。
三人坐下,韓征笑道:“老龍,煩啦,你們瞧著吧,或許要不了片刻就會有人來找咱們了。”
話音未落,小醉家的木門就被人敲響了,小醉開了門,張立憲、何書光等人怒氣沖沖地進了院子。
這份怒氣是直沖著龍文章和孟煩了而去的,直到看見韓征也在,張立憲愣了一下,攔住身邊的弟兄,對韓征道:“教官,這事兒不是我不給您面子,這兩個人太混蛋了,我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他們,就對不起團座這么多年的栽培。”
隨著張立憲的話語落下,他帶來的一行人想要動手。
韓征道:“老張,我知道你心里有苦,但打架斗毆可不是軍人的風范,如果你真想宣泄一下心底的郁悶,那就和煩啦打上一架,公平的打上一架,一對一,我們誰也不攔著。”
“那就打呀!怕他孟瘸子不成?”張立憲道,盡管煩啦現在已經不瘸了,但他還是習慣性叫孟瘸子。
孟煩了也惱了,南天突擊隊成立以來他沒少接受韓征的摧殘,格斗方面的本事也增進了不少,自然不慫,“打就打,誰怕誰。”
兩人倒也有分寸,害怕誤傷,將身上的槍支武器都丟在地上,然后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起。
小醉不知何時趕了出來,想去攔架,被韓征攔住,知道緣由之后,她竟是在一旁鼓掌替孟煩了助威吶喊起來。
張立憲的眼眶上挨了一拳,他沒想到這才幾天不見,這孟瘸子手頭的功夫厲害了不少。
一旁小醉的吶喊讓他有些郁悶,他喊道:“小醉妹子,我倆還是老鄉呢,你怎么盡胳膊肘往外拐呢?你給他喊加油,也總得給我也喊兩下子嘛!”
“立憲哥,你也加油——”小醉道。
張立憲頓時像是打了雞血,炮彈一般的身軀撞過去,倒是把煩啦撞了個趔趄。
韓征:“……”
這也太像小孩子鬧別扭打架了。
院子里正熱鬧著,這時忽然又有一道身影推開小醉忘記關上的木門,大步走了進來。
他的身形筆直的令人驚嘆,走起路來像是一桿標槍在移動。
隨著這道身影的出現,張立憲連忙停止了手頭的動作,左眼又挨了一拳。
孟煩了也連忙收手,在那道目光毫無波瀾的注視下,連忙偏開了腦袋,訕訕地站到了韓征身后。
“還嫌不夠丟人嗎?過來。”虞嘯卿沖著張立憲喝道。
張立憲屁都沒敢放一個,連忙和何書光幾個乖乖的站到了虞嘯卿身后。
虞嘯卿的性子里有果斷利索的一點,他從進了屋子的時候就打定了決心,此刻開門見山,直接緊盯著龍文章問道:“方法,我要可以避免于慘重傷亡拿下南天門的辦法,我知道你一定有的對不對。”
龍文章日常甩鍋道:“師座應該問我們團座。”
這倒是實情,畢竟南天軍的團長是韓征,龍文章總不能不經過韓征的同意把事情告訴虞嘯卿吧?
虞嘯卿于是把目光放到了韓征的身上。
韓征平靜道:“師座,在回答你的疑惑之前我想給你講個故事。有一天車長駕駛著一輛火車經過一個匝道,順著原有的軌道行駛,不遠處有十來個孩子,而在另一處砸道上只有兩個孩子。
這么近的距離火車是不可能停下來的,如果那兩個孩子活下來,另外的十來個孩子就只能死亡。
同樣的道理,如果那十來個孩子活下來,另外那無辜的兩個孩子就會因為車長的選擇死亡。
而這兩個孩子壓根兒就不在火車原有行駛的軌道上,只是因為車長自以為保大舍小的仁慈下而滅亡。
師座,如果你就是那位車長,你會如何選擇呢?”
小小的故事牽扯出令人難以抉擇的難題。
院子里的人都沉默了,就連小醉也在一旁認真地思索著,可無論哪邊都是生命,生命又怎么能只用一串數字來代替呢?
沉默了許久的虞嘯卿最終給出了答案,“我是一名軍人,是一名指揮官,作為一名合格的指揮官,將傷亡控制在最小化是我的責任,所以我會選擇變道,哪怕在另外砸道上的兩個孩子是我的親兒子,也一樣不會例外。”
“真狠!”孟煩了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嘀咕道,但他相信,如果那是事實,虞嘯卿真做得出來。
南天門丟失的哪天夜里,要不是韓征及時出手,他可就真的親手把自己的弟弟給砍了。
“可如果選擇權在匝道的那兩個孩子手上呢?”韓征再問。
龍文章和孟煩了猛的瞪大了眼睛,虞嘯卿也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韓征。
韓征平靜的聲音響起,“現在選擇已經關乎到自己的性命了,師座可否告訴我,如果你是那兩個孩子,你又會怎么抉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