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卡連柯說過，金錢是人類所有發明中最近似惡魔的一種。
干瘦男子覺得自己看到惡魔了。
那惡魔在向他揮灑著金燦燦的硬幣，璀璨而華美，像是來自天國的使者。
于是他動了。
“轟——！”
火光沖天，硝煙彌漫。
那件厚重的羽絨服，在頃刻之間蕩然無存，成為爆炸中第一個犧牲品，也是唯一一個。
鋒利的碎屑激射而出，打在男子體外的藍黑色光芒上，濺起一陣陣水波般的紋路。
其余碎片向著四周飛去，有的插入了游樂設施當中，有的則被江城等人的防御物品擋了下來。
干瘦男子只覺得天旋地轉，還有高溫炙烤，整個人仿佛要被撕裂了。
巨大的爆炸聲在他耳畔回響，轟鳴不斷，像是要把他的靈魂送入天國。
某種滑膩的液體順著臉頰淌過。
他伸手摸了摸。
“血？”
男子瞬間清醒，從天國掉落到人間。
他的耳朵在淌血，而且聽力似乎也出了問題，這讓他不禁開始擔心以后的生活該怎么辦。
哪怕常年窩在狹窄的出租屋里看小電影，也是需要聽力的。
好在，人還活著，一切都尚未定論。
“長官，我活下來了！”他對著江城大喊。
“嗯，看上去沒被震傻。”
江城走上前，用治療物品治好了這人的耳朵。
治一個普通人的輕傷，幾乎不會有太多損失。
隨后江城取走那只鋼筆。
在鋼筆的金屬外殼上，多出了一道極為細小的裂痕，應該損失了六分之一左右。
江城取出兩千零一元，淡然放在這個男子手里，并且說道：“你現在算是死過一次了，以后好好生活吧。”
“可……可是長官，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先做零工攢錢，然后去學一門手藝，維修機器，疏通水管等等都行，足夠你活一輩子。”
“但現在……機器人已經……”
“一臺機器人至少十多萬，動輒上百萬，你以為那些小企業家真的舍得完全機械化流水作業？”
“哦哦……”
男子握緊手里的錢，開始莫名憧憬起未來。
下一瞬，世界變化。
眾人再一次出現在現實世界。
周圍人聲鼎沸，喧囂熱鬧，聲光交織，一派繁華之景。
遠處的過山車轟隆隆駛過，引起一陣尖叫。
身側的旋轉木馬緩緩轉過，伴隨著安適怡人的舒緩音樂。
有幾個普通人注意到了突然出現的江城等人，一臉驚異，帶著些許好奇看著他們，似是想上前交流，但又不太敢，畢竟干瘦男子的臉上還有明顯的血痕。
江城取下右眼的單片鏡，仔細看了看。
“多了一道裂痕……”
不出所料，爆炸對單片鏡也有了很小的影響。
這個稀有的高級詭異物品，大概損壞了三十分之一，還可以繼續使用。
到了這個等級，如果不是在短時間內受到連續多次的損壞，它有一定可能在漫長的歲月里自我修復。
李奇跡瞇著眼睛看了眼四周，沒有找到他想找的人，不禁說道：“大哥，我們接下來去找毛絨玩具嗎？”
“不急，聽聽崔悲怎么說。”
江城撥通了崔悲的電話。
崔悲自然知道江城想問什么，當即答道：“沒錯，這種玩具小熊里有小型炸彈，目測威力不是太強，但如果數量眾多，足以引起整個游樂園的恐慌。”
骷髏頭也在補充：“那小孩說，是一個穿著泰迪熊服裝的工作人員給他的，起初他還不愿意放手，后來崔兄弟掏出一疊鈔票，從那小孩手里把這個玩具熊買下來了。”
“炸彈是什么類型的？”江城問道。
“目測應該是遙控的，做得很簡陋，可以直觀看到雷管線和接收天線，還有根可能是電源線。”
隱形狗順著江城褲腿，一路爬到江城肩膀上。
他對著電話說道：“不要大意，你看到的可能都是假的，只是一層偽裝，也可能是真的，但只是多種引爆裝置之一。”
崔悲聽出了隱形狗的聲音。
他答道：“狗兄，這個炸彈很小，只有拳頭大小，應該設計不了太多引爆裝置。”
“看起來怎么樣，很粗糙嗎？”
“確實做得很粗糙。”
“應該是對方臨時趕工做出來的。”隱形狗罵了一句，“真是惡心，身為詭異生物，不敢面對面打一架，非要用這種垃圾手段。”
“狗兄，接下來該怎么做？”
“你們注意安全就好，盡量把所有不正常的玩具小熊都收集起來。”隱形狗開始安排，“對著炸彈多拍幾張圖片，然后傳到江城的手機上，各方位都要拍，拍得仔細點，我看看怎么拆……”
就在隱形狗認真安排后續事情的時候，江城身邊多了個人。
準確來說，也可能不是人。
畢竟，只有江城能看到他。
一縷縷紅色霧氣憑空浮現，神秘而強大，像是來自遙遠且未知的虛空之中。
披著一身血色長袍的江離出現了，在這個不合時宜的地點與時間，他的出現讓江城都沒想到。
江離似是才用過晚飯，猙獰的獠牙緩緩收縮，嘴邊滿是鮮血。
他那張蒼白病態的臉依舊那樣枯瘦，像是個常年無法見光的精神病人。
李奇跡望著遠處，隱形狗在和崔悲交流。
周圍來來往往的路人游客也都沒察覺到這里的異象。
唯有李奇跡肩膀上那只松鼠偏過腦袋，好奇地看了眼江離。
江離微微一笑，從血色長袍里取出一根白色手帕，優雅的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動作輕緩。
做完這一切后，他對江城輕聲說道：“哥哥，看來你又陷入麻煩了。”
“還行。”江城點頭。
“你變了。”
“怎么？”
“換做是一個月之前的你，肯定不會在乎這些普通人的死活。”
“或許你不夠了解我？”
“怎么會呢，我可是你弟弟啊，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江離扭了扭脖子，用那對血腥的瞳孔看向整個游樂園。
他蒼白瘦弱的身軀，與此時渾身上下籠罩的殘酷與強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只見他輕輕招手，手上就忽然多了一只普普通通的玩具小熊。
隨后，他用那蒼白枯瘦的手，平靜地將其撕開。
散亂的填充棉花染上了他手上猩紅的鮮血，散落一地，濕滑黏稠，像是某種生物的體內器官。
一個做工粗糙的炸彈很快出現。
江離那病態蒼白的臉上始終保持著詭異的微笑，那炸彈當場炸開了。
“轟隆！”
可爆炸的范圍相當小，甚至沒有超過江離那枯瘦白皙的手掌。
產生的火光與毀滅被壓縮到極致，像是一個熾熱的小太陽，在江離手里燃燒了短暫片刻后就熄滅了，化為一縷虛無的黑煙。
一整個炸彈，什么都沒留下。
灰松鼠瞪大了眼睛，似乎又學到了什么新鮮的玩意。
江離緩緩擦了擦手，輕聲說道：“哥哥，你看，當你擁有足夠的力量時，你不需要擔心任何事，當你足夠強，整個世界都會匍匐在你的腳下。”
江城點頭，“這套理論似乎你已經說過了。”
江離咧了咧嘴角，輕笑道：“但哥哥你缺少了一份野心，只要你愿意，你變強的速度可以更快一點。”
“我或許不會接受你的方法。”江城說道。
“我知道，但哥哥為什么不想一想那時候的畫面呢？”江離很耐心，“當你足夠強以后，所謂的工廠、教會或是傭兵組織，都不敢與你正面抗衡，那高高在上的教皇會跪在你身前，懇求你收他為奴仆，人面法庭的老家伙們會恭恭敬敬把不老泉呈上來，用泉水為你釀制最甘甜的美酒……”
江城沒有理會他弟弟這一番言論，只是平靜問道：“你在什么地方？”
“哥哥你就要找到我了。”
“是嗎？”
“對啊，以前哥哥的實力還不夠，現在你越來越強了。”江離伸出白皙枯瘦的手，摸了摸灰松鼠那毛茸茸的腦袋。
李奇跡對此毫無察覺，只是有些好奇江城為什么在自言自語。
那個干瘦男子一臉茫然，不知道該不該離開。
他覺得救了自己的這個特派調查員似乎腦子也不太好，居然對著空氣說話。
江離說道：“哥哥你要去南方找父親與母親，其實你已經很接近了，找到他們兩個，你就能知道一切的真相，包括你缺失的那段記憶，以及海面上那些與你一模一樣的尸體。”
“我盡量。”
“可你現在還被一群小丑一樣的弱者纏著，讓你不得不留在這里，分心對付他們。”
江離又招來一個炸彈。
“哥哥，這種炸彈對你毫無威脅，只能讓一些普通人死亡，有人面法庭在，那些小丑也不敢太過分，頂多就死幾十個人吧，哥哥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隱藏于暗中，做你最喜歡的事，在寂靜之中為對手帶去死亡。”
“說完了？”
“哥哥你再想想吧，你應該是要成為神的存在，何必為這幾十個凡人拖累。”江離捏碎了手里的炸彈，“畢竟，在這些數量眾多的普通炸彈里，可能藏著一枚足以讓你面臨死亡的真實威脅……”
與上次一樣，江離無法在現實世界存在太久。
他這一次出現，可能是為了再一次闡述有關力量的話題，也可能只是為了提醒江城。
在這些普通炸彈中，有一枚能要了江城的命。
上一次直面炸彈的恐怖，還是在奧德市。
白南畫給了江城兩枚大殺器，其中一枚炸開時，直接炸碎了江城身上所有防御物品，把號稱近乎不死的祭司穆云也炸成了無數碎塊。
一道血紅色的漩渦出現，伴隨著濃郁的血腥味與神秘的紅色霧氣。
“哥哥，我們很快還會再見的。”
江離微笑著退入漩渦之中，就此消失不見。
同一時間，隱形狗與崔悲結束了交流。
按照隱形狗的指導，崔悲成功拆除了那枚炸彈。
雖然花費的時間較長，但確實印證了眾人的猜測，這些炸彈都很普通，只是些粗制濫造的臨時趕工作品。
隱形狗搖了搖頭，不屑說道：“這垃圾組織，制造炸彈的水準也不怎么樣，我一條狗做出來的炸彈都比他們強。”
李奇跡說道：“不要掉以輕心。”
說罷，他忽然換了個方向，對著他之前所站的位置點了點頭，認真評價：“嗯，我覺得李奇跡說得很有道理。”
剛說完，他又站了回去，對那片空氣說道：“這位兄弟過獎了，今晚大家還需要共同努力啊！”
隱形狗一臉疑惑，盯著他，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不能說像，可能就是在看一個傻子。
他咧了咧嘴問道：“李奇跡，你分裂出兩個人格了？”
“當然不是。”李奇跡笑道：“我在模仿大哥，在一種特殊的行為中發散思維。”
“江城可沒有這么傻過。”
“但大哥剛才就在對著空氣說話。”
“很明顯是有某個你看不見的生物現身了。”隱形狗瞥了他一眼，“連我一條狗都能隱形，江城身邊出現其余隱身生物有什么奇怪的？”
“可那個隱形生物也沒說話啊，只有大哥在講話。”
“你聽不到而已，少見多怪的人類！”
李奇跡被懟得啞口無言，只得停止了自己的分裂行為。
那個干瘦男子猶豫片刻，對江城躬了躬身，可能是孤身一人太久，也不知該怎么表示感謝，就只是說到：“長……長官，我就先走了？”
“嗯，走吧，記得好好生活。”
“好的……好的……”
男子唯唯諾諾的，用衣袖胡亂擦了擦臉上的血痕，然后就離開了。
或許是不太習慣人多的地方，他向著游樂園出口走去，走得很快，干瘦的身體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這是一座孤獨的城市，有千千萬萬個像他一樣孤僻的人。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七點半。
距離對方通知的晚上八點，還有二十多分鐘。
諾大一座游樂園里，不知有多少個玩具小熊。
就在江城帶著李奇跡開始尋覓小熊的時候，崔悲又一次打來了電話。
“江兄弟，不僅有遙控炸彈，還有定時炸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