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這偌大的場館中迷了路,輕輕吹動簾幕搖晃,仿佛躲在后面偷看。
煉金館的角落格外安靜,安靜得能聽到兩人輕輕的呼吸聲。
在傳說中那盞油燈面前,兩人飽含復雜情緒的雙眼對視了一眼。他們知道,這趟旅程的終點就在眼前了。
經由艾麗西亞檢查完畢之后,萊特將埃德舒的魔術布蓋在了玻璃上,在不損傷玻璃的情況下拿出了神燈。
在消隱之前,黑白分明的惡作劇專家抿著嘴,眨著眼,夸張的淚珠沿著臉龐劃到了下巴,凝成了巨大的淚珠卻不落下:“這個猴小孩就算了——我會舍不得你的。”孤單的惡作劇之神凝視著女棋手。
女棋手寬慰地微笑:“別擔心,我會翻開屬于你的故事去看你的。”
埃德舒眉頭舒展,露出了一言為定的表情,然后臉龐切換成了萊特的模樣。
這個過于憂傷的青年,臉上殘留著惡作劇之神的淚,百口莫辯的是,這一刻顯然是他的淚了。他抬手想要擦掉,淚水卻自顧自留下,滴落在地面。
“不是我……我沒哭。”
看到青年的窘態,艾麗西亞笑了。萊特突然明白,有些笑容因為絕無僅有的含義,所以是絕無僅有的。
仿佛活過了數百年時光,就是為了在這一刻看見這個笑容。
“快走吧。”她催促道。罕見的溫柔聲音。
他們離開了場館,回到了天臺,女棋手再次化為女王棋子,戴著黑白帽和終于到手的神燈,離開了布拉格博物館。而那名胖胖的管理員,此刻還躺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
經過兩次跳躍,他們來到了位于布拉格郊外一處小樹林中,在這里可以看到一座廢棄城堡的遺跡。斷壁殘垣就著月光,仿佛是時光的無情腳注,景象說不盡的凄清荒涼。
艾麗西亞將油燈放在了一塊石頭上,仔細端詳了一陣。
這件顯然已經失去了神力的神秘遺產,曾出現在名為《一千零一夜》的傳說故事中。如同“月下薔薇”一樣,這世上幾乎沒有人相信它真的存在。
三百年前,即使是最頂尖的煉金術師,根據《翠玉錄》的記載,也只能制造出極微量的“點金石”物質,根本無法實現任何有意義的效用。萊特的父親,尼爾曼·弗拉梅爾在長年未能取得進展之后,研究方向轉入了傳說故事中。
在閱覽了各種也許會導致精神失常甚至沾染可怕詛咒的古籍之后,付出了相當代價的尼爾曼,終于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個曾給予故事中那位東方青年以無比美妙人生的神燈,是一件真實存在的器物。
于是,離開了年幼的萊特,尼爾曼獨自踏上了前往西亞、尋找神燈的旅程。經過了數年搜尋,他終于在一座沙漠中找到了那座已經湮滅的古城,并在其中找到了傳說中的神燈。
他將這個能讓人心想事成的物件進行了徹底的研究,并在不驚醒沉睡其中的神靈的情況下,剝離了其中所有的神力源質。由于不能以成年人污濁的靈魂為載體,也找不到合適的對象,執著的煉金術師最終決定將自己兒子的靈魂轉變為點金石,他堅信這是一份厚禮——畢竟,永恒的壽命以及心想事成的能力,誰不想擁有呢?
于是,第一個制造出大量點金石的術師誕生了。由于這種夢想物質那金燦燦的色彩和神奇的性質,躋身煉金三杰的尼爾曼被譽為“曙光術士”,名留青史,乃至于數百年后的布拉格博物館中,還有他的一席之地……
尼爾曼“制造”點金石的方法極為隱秘,艾麗西亞兩人也是通過破譯筆記才得知的。
女棋手的視線掃過了油燈的每一個角落,然后用手指輕輕拭過微涼燈身——不用擔心會喚醒傳說中的神靈,由于源質被剝離,他已經陷入了死寂般的沉睡。
黑暗中,她抬起頭來迎向了他的目光。半晌,萊塔·弗拉梅爾點了點頭。可以開始了。
接下來,艾麗西亞將以靈態潛入到油燈之中,并試圖喚醒寄宿其中的燈神。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燈神會將萊特身上的點金石全數收回,然后,在這個神話已經不合時宜的時代開始延期太久的遠航。
而萊特也會在那之后迅速老朽死亡,因為他的人生早已被度過了。
這是有些殘酷的一幕。他們并不是一定要如此分離,只是,點金石還在世上一日,就難免被神覬覦,守是守不住的。另一方面,萊特確實已經很累了,比起繼續熬下去,他更希望能獲得長眠。
艾麗西亞閉上了雙眼,一頭栽入了燈中。
油燈內部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呢?會是一片漆黑,還是有著一座東方風情的城堡,或者如同神燈被找到的地洞一般?
艾麗西亞的腦海自行聯想著,但當她確實地站定之后,才發現此地的景象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她甚至有些不能理解……
此刻,她似乎站在一間好利塢家庭情景劇的演播廳之中。
她正面對著的,被燈光照亮的舞臺,是典型的中產家庭客廳布景。
布景中央是一個三人座的沙發,她看到有三個人擠在那里看電視。
電視里播放的是一出滑稽的舞蹈劇,坐在沙發里的三人發出了各自不同的笑聲。
艾麗西亞有些被眼前的情景驚到了——她沒有忘記自己鉆入的是那盞古老的油燈之中,而不是某個演播室。
她屏住呼吸,以沙發為軸,慢慢朝前走著,直到走到舞臺上,走到了沙發側面,看到了那看電視的三個人。
坐在中間的顯然是個東方男子,他有著黑色的頭發和瞳孔,穿著一身不太居家的西服。
他的左邊是一個漂亮的金發女人,穿著一條寬松的白裙子,笑起來兩腮有皺紋
男人的右邊,是一個眉眼跟他有些相似的十歲小孩——顯然是他們的兒子。穿著白色的襯衣,背帶褲,晃動的腳上小皮鞋亮亮的。發型跟他父親一模一樣。
電視發出的光芒在他們臉上陰晴變幻。
這是怎么回事,這是哪里,他們是誰?
正當艾麗西亞感覺自己一頭霧水的時候,他看見那一家三口,嘴角維持著相同弧度的笑,在同一時間轉過頭望向了自己。
“有什么事嗎,女士?”那名男子說話的時候露出了一口白牙,竟然讓艾麗西亞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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