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是夏夜，但是今晚的大樓里格外陰涼，風兒也格外喧囂。
“砰！”
天臺的鐵門突然被一股樓道里傳來的風吹開，狠狠地撞在了墻壁上。
瞬間吸引了陳友和尸鬼一同看向那邊。
一個慘白的身影先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無數一樣的顏色的靈體。
如果李奇沒有變成木頭人，一定能認出來，領頭的這個人是在地下一層被他摸過頭、回溯過記憶的老街坊。
很快，天臺上就擠滿了百來個靈體，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
他們都是死去街坊的靈魂，和陳友有著數十年交情。
每一個都是滿臉皺紋，和陳友一般年紀。
有些人甚至有些還要比他大個十幾歲。
陳友年少喪父，自幼在這棟大樓里長大，其中不乏對他施過援手的長輩。
密密麻麻的逝者們就像生前一樣在天臺齊聚。
只不過沒有像往日一樣，討論著下午茶去哪家吃，奶茶準備要飛冰還是熱飲。
數十對，百多只眼睛全部聚焦到了陳友的身上，讓已經通過借陰換命恢復了青春的他，感到有些不適合。
“阿友…”
“友哥…”
“友叔…”
一句句熟悉地稱呼在天臺上響起，都是這些逝者們生前對陳友的昵稱，數十年都這么叫過來。
月光照在陳友身上，填滿了他眼角皺紋上的溝壑。
他一聲不吭地站在天臺邊緣，下半身下意識地往后縮了一步。
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地盯著陳友，分不清這個天臺上到底誰是活人。
其中一個看上年紀最大的老人從人群里邁出一步，眼瞳只有白色，機械地張嘴，吐出冷冷的一句話：
“阿友，我們都死了，為什么你還活著？”
問者無心，聽者有意，這樣一句沒有絲毫感情色彩的問話，像是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陳友臉上。
面色有些漲紅，他躲避過眾人的目光，轉向尸鬼的方向，仍然一聲不吭。
“那個年輕人呢，我們一幫老友記死了就死了，活了那么多年也是賺到了。
但是他說要給我們討回公道后，要來超度我們。
到現在人也沒見到，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老人在陳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后，又再次提出了一個問題。
原來這些老街坊都是上來尋找許下諾言，要幫助他們往生的李奇。
尸鬼旁邊的木頭人在聽到這個問題后，很明顯地震動了一下，吸引了所有靈體的注意力。
陳友看到這個動靜，悶哼一聲，再次把手放在了五行羅盤上。
試圖再次操控五行結界，送這個不安分的李奇去和這些街坊作伴。
一只慘白的手掌按在了他的手上，是那個代表眾人說話的老者。
“松哥，放手，你們已經死了，就安分一點等著輪回投胎，不然不要怪我不念舊情。”
陳友和被他叫做松哥的老人對視了起來，一人一鬼就這樣僵持住了。
天臺上的靈體看見這場面，一個接著一個站到了松哥背后，漸漸圍成了一個圈。
陳友的話就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寂靜的天臺上開始多起了只有道士能聽見的叫罵聲。
“你個陳友，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那么大年紀還沒成家，就會天天在那里喝酒抽煙，一看就是個老混子。”
一個師奶在隊伍里伸出頭來，對著陳友罵道。
喋喋不休的連珠炮朝著天臺上唯一聽得見靈體交談的陳友轟來。
都是幾十年的老街坊知根知底，罵人罵起來也更都是朝著痛楚狠狠數落。
陳友一開始默不作聲地承受著靈體們發泄著情緒。
等到這些粗言穢語涉及到他的父親，他的家族時，臉上的怒氣就快要壓抑不住了。
“放手。”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
站在陳友面前的松哥在靈體開始叫罵的時候，臉上就不再面無表情，開始多了一個笑容。
他像是個老頑童一樣，對著在他眼里或許也是小孩的陳友，搖了搖頭。
“放手。”
這一次的聲音帶上了顫抖發出，有一種東西就快要壓抑不住了。
“阿友，忍不住，就不要忍了，反正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們已經知道了。”
松哥的一番話，猶如火上澆油，令陳友瞬間失去冷靜，爆發了起來。
強行掙脫開束縛，重重地把右手按在了五行羅盤上，一扭。
一團熊熊烈火憑空在羅盤上空浮現，但是這道火光卻沒有射向一點就會燃的木人李奇。
而是對著擋在他身前的松哥，射了過去。
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留下，老人就面帶微笑的站在烈火里，一點一點燃成灰燼。
看見這副模樣，陳友臉上的肌肉下意識地抽搐了起來，松開了按在羅盤上的手。
但很快，又是一個熟面孔街坊站上前來。
原先圍成一團數落陳友的逝者們，開始自動地排起了隊伍，一個接著一個的站在陳友面前。
聲音并沒有因為一人魂飛魄散而停止，叫罵聲變得愈加大了起來。
不過偶爾摻雜幾句幾位師奶討論昨夜八點檔的電視劇。
“滾開！”
嘈雜的聲音壓過了陳友的理智，他對著面前的熟人厲聲呵斥。
可是這個街坊和上一位站在同一個位置的松哥一樣，笑瞇瞇的看著雙眼通紅的陳友，說了一句：
“那個年輕人說要來超渡我們，等不到他來超渡，就這樣等投胎也太慢了，不如你送我一下吧。”
陳友沒有預想眼前人會給出這樣的回答，但是壓抑不住怒火的他，再次把手按在了五行羅盤上面。
羅盤上的機關瞬時啟動，扎破了陳友唯一一只完好的右手，再次留下滴滴血液。
“投胎是不是，投胎是不是，好！好！我送你們去投胎！”
一個、兩個、三個、陳友為了掩飾自己的內心的不安與愧疚，陷入癲狂，不顧鮮血直流，喚出一道道烈火，把膽敢擋在他身前的靈體一一燒滅。
很快，就到了罵的最兇的一個師奶，當輪到她時，沒有一點猶豫站了上來，用一雙涂抹了鮮艷胭脂的夸張眉眼，瞪了一下陳友，不屑地撇過頭去。
“看你這副損樣，也好意思臉紅，跟個猴子屁股一樣。”
留下一句精辟的話，瞬間就被殺紅了眼的陳友用五行羅盤打的魂飛魄散。
這棟大樓里，除了被木頭困住生死不知的李奇外，唯一的活人就剩陳友了。
而這個活著的人在今晚學會了一個詞，叫生不如死。
不知何時起，他的右手掌也被羅盤上的機關吞噬。
只留下一個光禿禿的骨關節暴露在冷風里。
尸鬼從身體里傳輸了一些尸氣替他包住了傷口，重塑了手掌。
如此一來，這件龍虎山天師道秘寶-五行羅盤，他將再也用不上了。
一陣輕微地響聲從陳友不遠處的人形木頭里面發出，急怒之中的他并沒有察覺。
無數如同螢火蟲般的綠色光點聚集在李奇的周圍，順著露出來的手掌心涌進他的身體里面去。
片刻，棕褐色的木頭上面出現了第一條裂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