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國寺東。
整條街都是賣鏷頭、腰帶、書籍、冠朵等物品的店鋪。
而大相國寺南。
則是錄事巷,亦被稱為繡巷。
只因這巷之中,皆是刺繡的尼姑。
在大相國寺南產出的刺繡。
運到大相國寺東去出售。
這就叫產業鏈。
不過對于錄事巷的尼姑們來說,最好還是在大相國寺開放之時去大相國寺賣,這樣銷量高不說,賣的價格也可高些。
這就叫景區經濟。
清晨的錄事巷。
尼姑們三兩成群坐在街邊刺著繡,聊著東京最近的八卦。
雖是出家人。
但身處東京,又要為著生機奔波,所謂的斬斷三千煩惱絲根本就是扯淡。
你姑奶奶我不刺繡,下個月連飯都沒得吃了!
“噠噠噠”
“噠噠噠”
巷口響起的馬蹄聲讓正在刺繡著的尼姑們抬起頭來,看向街口。
還有幾位尼姑收起手中的刺繡活招呼著街上的女娃回檐下。
馬蹄聲之密并不是一匹馬。
而是四匹馬。
拉著一輛裝飾華麗的太平車。
日不能行三十里,少蒙雨雪,則跬步不進,故俗謂之太平車。
可見在不少人眼中,這太平車并不咋的,路稍微差一點便開不動了,也就能在城內無險峻路坡開開了。
但是也不一定。
很多時候做不到。
不過是拉車的馬不夠罷了。
只要拉車的馬多到一定程度,就沒有什么做不到的。
《水滸傳》中盧俊義就是這么干的,他雇了十輛太平車子從河北到山東去販貨。
你馬夠了。
啥不能行?
在尼姑們的注視中,這輛由四匹大馬拉著的太平車停在了錄事巷中。
并不是路過。
這讓巷兩側放下刺繡的尼姑們很是詫異。
因為她們之前并未見過這輛太平車。
驅車的馬夫停下車來,躬身拉開簾布,首先鉆出簾布的是一位身著藍衣的仆從,仆從扶著一人從車廂中走出。
此人扶著護欄,踩著踏步落在了錄事巷的青石板路上。
被攙扶之人,長著一長方形的臉,漆黑的八字須上方翹著一個尖尖的鷹爪鼻子,一雙不大的眼睛中透著精明,外套著的鷺鷥補服顯示著貴氣。
見得此人。
尼姑們紛紛耳語著,她們之中好多人都認出來了此人。
是那高俅高太尉。
這一下尼姑們更加搞不懂了。
三衙的太尉,來這小小的錄事巷干什么?
“來,看看我的衣冠是否得體。”下車的高俅吩咐著一旁的仆從。
“是。”仆從應著幫高俅理著衣冠,面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滿是狐疑。
自家主子何時見人還需要整理衣冠了?
又有誰人,值得自家主子這么做呢?
怕是整個大宋都沒有幾個啊,光是數都數得出來,無一不是立于廟堂之頂的人。
這些身份的人又怎么可能住在這錄事巷中?
滿心狐疑的仆從很快就整理好了高俅的衣冠,可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他瞪大了眼珠。
自家的主子。
竟親自去敲門了!
“咚咚咚。”
一身鷺鷥補服的高俅敲響了小巷的一扇木門,挺直立于門前等候著。
好一會兒。
門內才有腳步聲響起。
“吱嘎”
陳舊的木門被打開。
是一個三十余歲的男人打開了門。
這男子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身姿挺拔,一雙眼眸中沒有情緒,卻在偶爾眨眼之中射出寒光。
從眉眼中可見出男子年輕時定然甚是俊俏。
“何事?”
男子仿佛壓根看不出高俅的身份,也沒有要讓高俅進門的意思,就將門打開一個縫。
“你好大的膽......”
眼前這一幕觸動了仆從的生理反應,拉起袖子上去就要開罵。
平日里若是有人敢這么對待自家主人,哪一次不是揍得半死的?
高俅你都敢堵門?
“滾。”
高俅一個回身踢將仆從踹飛了出去,隨后和善地對男子笑了笑。
“來見孟皇后,還請你通報一聲。”一腳踹飛仆從的高俅拱了拱手。
高俅的聲音很低。
除了他和開門的男子之外,并無他人聽到。
即使巷邊的尼姑聽到了,也會覺得是高太尉在說胡話。
錄事巷。
怎么可能有個皇后呢?
“皇后?呵,高俅,若不是你這句話,今日你根本沒法進這個門。”開門的男子冷笑了一聲,說出了高俅的名字。
他并不是不認識高俅,早在開門之時他就認出了高俅的身份,但仍舊沒有要敞開門要讓他進去的意思。
三衙的太尉。
他可不在乎。
直到高俅說出“皇后”二字。
“吱嘎”男子敞開了木門。
高俅得以邁步而入。
“多謝了,煩請引路。”高俅與男子說著,對著身后的仆從做了個手勢。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仆從本想跟著自家主人一同進門,但一看到這個手勢他便止住了身形,留在馬車旁。
“嘭”
木門再一次被關上。
站在馬車旁的仆從瞪著那扇木門,滿臉不解。
他家主子竟是自己進去的。
真不怕別人動粗么?
難不成太尉覺得自己的口碑很好?
不解歸不解。
但仆從還是會服從高俅的命令,在這等著。
木門內。
身姿挺拔的男子領著高俅走到了一個院子內。
這院子與大相國寺的后院僅有一墻之隔。
翻過這座墻,便是大相國寺。
在一石凳上,一四十余歲的婦人正刺繡著,聽見腳步聲時轉過了頭來,柔和的眼神盯著身著鷺鷥補服的高俅。
而高俅,也見著了這位婦人。
“孟皇后。”
高俅行了一大禮。
婦人略顯意外,但那一絲意外也很快隨風消散,她繼續低頭繡著手中的刺繡。
若是方青來到院子。
看到這位婦人。
定能回想起來。
這院子便是他曾翻墻入大相國寺的院子。
而這位婦人。
便是他從大相國寺翻回來之時遇見的婦人。
“高俅,你不該如此稱呼我,還有,你為何來此?”婦人低著頭沒有看向高俅。
“孟太后,我有要事要與你說,事關重大。”高俅朝著婦人走了幾步,來到婦人身邊蹲下身子說著。
在他說之時。
那身姿挺拔的男子便立于白墻邊。
靜默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