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約二百余步的御街。
兩側的御廊與黑漆杈子上覆蓋著一層薄雪。
一座大門前，除了兩尊石獅子之外，還有兩只用雪堆起來的雪獅子。
雪獅子之上懸掛著兩座雪燈。
度過漫漫冬夜，雪燈早已熄滅。
薛宅門前，門子縮著脖子倚著門酣睡。
兩座雪獅子之外。
一僧人沐雪而立，神情淡然。
郝宅內前院，繪著花鳥影壁之后，竹杪為廬，廬下兩人對坐。
“郝兄的臉色真是差啊。”身穿毛衫的宋青陽舉起桌上的茶壺對著茶嘴扇了扇，一嗅只聞得滿鼻酒味，酒香撲鼻。
再看對面的郝旭，慘白的臉上唯有些酒意涌起的泛紅。
就連身上的紫地銀鉤錦衣上都裹著酒氣，倒是像極了他第一次來郝旭之時。
“呵，如何好得了呢，方青那小子的關撲店可是開的有聲有色呢。”郝旭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去，飲酒之時切著牙，話語中的憤怒再明顯不過。
這些日子，對于方青純成關撲他不要太上心，而所知曉的消息只是讓他氣上加氣。
純成關撲的情況很不錯，哪怕他們十二位東京關撲掌柜聯合打壓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更別說，他們十二位東京關撲掌柜還不是一心的......
“此乃豐樂樓的好酒，宋兄不喝點么？”
“郝兄此時還有心情喝酒么？方青此人，既然能大費周章、出乎意料地開關撲店在東京站穩腳跟，想必，他所欲不僅僅于此。”
宋青陽之話雖難聽。
卻是真事。
“嘭！”
郝旭一把扔飛自己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廊柱上化為了瓷片，胸口的錦衣起伏著。
“那還能如何？總不能派人去把方青的關撲店砸了吧？方青和李寶可是那相撲宗師！”
“不，郝兄此言差矣，既然事已至此，方青那純成關撲顯然是動不了了，但郝兄你所欲是成為那關撲魁首。”
“如果方青實在難辦，那為何不從其他掌柜入手呢？”
宋青陽一笑，甚是斯文。
“宋兄之意還請細細說來。”
郝旭豈能不知宋青陽之意，拿其他東京關撲掌柜入手，占據他們的關撲店，從而成為東京關撲魁首之事他當然是想過的。
可他又如何對付這幫人呢？
即使對付得了，又如何占據這些關撲店呢？
說起來簡單。
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若不是如此，當初他郝旭也會對那殺豬巷空地如此覬覦了。
“我欲為郝兄介紹一人，此人應是到了，還請郝兄請此人進來。”
“是么，來人吶，去看府門是否有人，有人的話趕快請進來。”
郝旭又是兩杯酒下肚的功夫。
睡眼惺忪的門子引著一位年青僧人順著長廊而來。
僧人僧衣上多蓋有雪。
“郝兄近幾日可聽說了？浴佛節寺廟內有一佛子周行七步？”宋青陽見到了走來的僧人輕輕一笑。
“聽聞了，那么此位便是。”
郝旭看向來人。
“稱呼小僧為悟敬即可。”身披一襲黑色僧人的年青僧人在長廊下緩步走到酒桌旁，打量著四周之景，自在地想是在寺廟。
“悟敬，聽聞最近令東京愕然的周行七步的佛子便是你的藥發傀儡？”
郝旭身為富家子弟，對于藥發傀儡這行當還是知曉的。
大小全棚傀儡七十余種，這藥發傀儡卻是其余傀儡都難以替代的。
“是的。”
僧人悟敬自如地舉起茶壺，徑直給自己倒了一杯。
“悟敬當是這世上罕有的藥發傀儡伎藝人，但對我而言，又有何用呢？”郝旭扭過頭來，不再看向僧人悟敬，而是看向坐在一旁的宋青陽。
“悟敬，還請予郝公子一觀，對了，這壺里可是酒，不是茶水。”
宋青陽提醒了一下僧人悟敬。
“喝的便是酒。”
悟敬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掌從肩上捻下一些雪來放入了杯中，緊接著晃了晃杯子便把杯中酒與雪一飲而盡。
“啊好酒”
悟敬大呼過癮，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豐樂樓之酒。
自是好酒。
風吹過竹簾，拂過郝旭身上一襲紫地銀鉤錦衣，讓他慘白的臉龐略顯不愉。
這僧人來了之后就莫名其妙喝著酒是為何意？
若不是看在宋青陽的面子上，早在這僧人悟敬喝第一杯酒時他就發飆了。
即使如此。
在悟敬喝下三杯，還倒著第四杯時，郝旭還是發飆了。
“嘭！你來此，便是為了飲酒么？”
郝旭拎起裝著美酒的茶壺直接擲在了地上，名貴的茶壺就此四分五裂。
面對這氣喘吁吁的郝旭，僧人悟敬毫不在意，仍舊捻了些身上的雪花加入酒中，一飲而盡。
郝旭皺著眉，張開沒多少血色的嘴唇欲要繼續呵斥。
卻只見一陣風拂過。
那僧人悟敬敞開了自己的黑色僧衣，面色冷漠，僧衣上的雪白就此振飛。
長廊外下著小雪。
長廊內卻掀起大雪。
紛飛雪花之中。
一紙制人物從悟敬僧衣而出。
引線燃燒之聲響起，爆炸產生的氣流更是讓雪花肆意飄灑。
雪花之下。
紙人執刀。
刀光閃過。
廬邊的竹簾四分五裂。
失去了竹簾的庇護，寒風裹挾著小雪侵占了廬內。
郝旭眨了眨眼，蝌蚪眼內滿是震撼。
在他眼中，僧人悟敬整理著黑色僧衣，僧衣之上已然無了那覆蓋著的小雪，廊下也沒有那紙人的蹤影。
好似那刀光從來就未出現過。
可散落在地下的竹簾和席卷入廬內的雪花，都在提醒著郝旭，方才他所見的，都是真的。
“郝公子，小僧應該是整個東京內少有能動手奪命之人了。”
系上黑色僧衣的悟敬對著郝旭咧嘴一笑，嘴角勾得甚高。
“東京，不，大宋藥發傀儡，您當是第一！”
看呆的郝旭終于回過神來，重重咽了口唾沫，對著僧人悟敬語氣恭敬。
這等狠人，不得他不服啊。
“郝公子當真是過譽了，要我說啊，方才你那酒才是大宋第一啊。”
僧人悟敬懶散地坐下，舉著空空的酒杯，望了眼那四分五裂的茶壺，嘆了口氣。
“莫要擔心，來人哪，再去買十壺豐樂樓之酒來！”
郝旭大手一揮，神情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