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兩位宰輔的嘆息,自然穿不到遠在青州的林昭耳朵里,不過潼關的戰情,卻是每一天都會由大通商號的驛路傳到青州的。
時間很快到了永德四年的五月底,青州這邊也漸漸熱了起來。
此時,林昭手下的青州軍,已經基本上攻占了除薊縣以及范陽之外的青州全境,同時他花了差不多一個月時間招攬的那些士人們,也都進入了林昭給他們安排的崗位之中。
除了沈徽任滄州刺史之外,其他士人大多被林昭留在了青州,跟他一同組建青州總管府。
到現在,這個凌駕在大周東部所有州郡之上的青州總管府,已經初步成型。
畢竟此時棣州的鄭涯,滄州的沈徽都在林昭的要求下征兵,加上裴儉等人在幽州征募的新兵,此時青州軍的人數加在一起,已經有七八千人。
不管這些軍隊現在有沒有戰斗力,但是人數擺在這里,林昭這個行軍總管所節制的那些州郡,就都要乖乖的聽從總管府的政令。
因為林昭現在完全有權力,也有能力,撤換掉這些州郡的刺史別駕,甚至他還可以直接空降一套班子到這些州郡里去。
當然了,如今長安城局勢不明,林昭在青州也不敢做的太過,不是逼不得已,不會跟那些州郡的長官翻臉。
總的來說,如今林三郎的青州集團,已經逐步邁入了正軌,再這樣發展下去,最多兩年時間,林昭這個青州行軍總管就有可能發展成為實際上的“青州節度使”。
為了彰顯青州總管府高刺史府一個級別的地位,林昭便把原先的青州刺史府改為青州總管府,并且令人擴建。
青州城里眼下有大量的工匠,其中木匠石匠和鐵匠最多,再加上林三郎在青州很得民心,他張貼榜文之后只用了一個多月時間,青州總管府便擴建完畢,除了保留了刺史府原先的建筑之外,范圍大概足足擴大了五倍有余。
這是因為,原先的刺史府并不大,崔家姐弟住進來都有些擁擠,如今擴建到這個程度,反而比起幽州的那個范陽節度使府,還要小上一些。
不過對于林昭來說,這足夠用了。
另外,因為多了很多讀書人幫忙,林昭平日的政務壓力也少了很多,他每日在總管府里,只需要處理一些大政方針,其他的瑣事下面的人都可以幫他處理的七七八八。
另外,林昭的青州總管府擴建完畢之后,原先作為他副手的青州別駕宋巖,不止一次的上門,暗示自己可以幫林昭接過青州刺史的差事,但是林三郎對這個人有些不太滿意,一直視若無睹,裝作沒有看見。
這一日,林昭在青州總管府的書房里,正在翻看裴儉送回來的軍報,以及長安那邊送過來的消息,在他的旁邊,崔姑娘正拿著一個炭筆,幫著他匯算青州總管府下屬諸州的度支。
如今,這位崔姑娘差不多已經是青州總管府的“總帳房”,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她就是青州小朝廷的戶部尚書。
不過此時臉色十分燥熱,崔芷晴自小錦衣玉食,夏天也會有人送冰降溫,此時青州初建不久,還沒有建成自己的冰窖,因此也沒有冰送過來解暑,這位崔姑娘手拿炭筆匯算,額頭上已經滿是細密的汗珠。
林昭見狀,放下手中的朱筆,默默走出書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捧了一個罐子用外面走了進來,然后林大總管坐在崔芷晴面前,笑著問道:“六娘熱了?”
她自然是很熱的。
畢竟是孤男寡女,崔芷晴穿衣自然也不可能太單薄,此時又正直正午,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微笑搖頭:“不礙事的。”
“去年三郎沒有掘冰窖,等今年冬天在城里挖幾個冰窖,明年夏天便可以用到冰了。”
冰窖是大城市的標配,向長安洛陽甚至是越州那種大城,甚至有專門從事這個行業的人,被稱為“冰戶”,在長安的東西二市,夏天還有販賣冰飲的。
不過青州在林昭到來之前,只是一個小地方,并沒有專門做這個行當的人,因此沒有冰窖。
林昭微微一笑。
“我給六娘變些冰出來如何?”
崔芷晴放下了手中的炭筆,抬頭看了看林昭,有些好奇:“這大夏天的,如何能憑空生出冰塊來?”
林昭笑而不語。
他讓崔芷晴在書房的桌子上擺了一個大碗,然后用先前罐子往桌子上一倒,果然倒出了一些碎冰。
看著眼前碗里的冰塊,崔姑娘瞪大了眼睛,用手碰了碰這個碗,果然入手冰涼。
她把這個大碗捧在懷里,滿眼都是驚奇。
“三郎你……”
她抬頭看了看林昭,呆呆地說道:“你是神仙么?”
林昭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跟她解釋硝石制冰的原理,突然書房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是林昭的貼身跟班趙成。
這個趙成,是林昭從趙家寨里帶出來的,這一年多時間來一直跟在林昭左右,幫著林昭跑腿辦事。
算是他的貼身護衛。
“相公,外面有長安來人求見。”
林昭把手中的罐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對崔芷晴笑了笑:“這個回頭再跟你解釋,這些冰都是凈水,六娘可以鎮一些水果消暑。”
說著,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向門外,打開了房門。
“什么人來了?”
林昭緩緩問道。
趙成恭敬欠身:“回相公,那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說是您的親戚…”
聽到這兩句話,林昭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問道:“臉上…有兩道疤?”
趙成想了想,點頭道:“好像是有兩道刀疤…”
“那就是了。”
林昭連忙問道:“他現在在哪里?”
“小的把他迎到偏廳里奉茶了。”
林昭聞言,連忙低頭整理了一番衣裳,邁步朝著總管府的偏廳走去,這總管府雖然經過擴建,但是也不是特別大,很快林昭就到了偏廳門口,剛走進去看了這個中年人一眼,連忙口稱“舅父”,就要跪下來給這人行禮。
“侄兒拜見舅父。”
來人正是鄭通,大通商號的大東家,也是這么些年林昭身后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
見林昭要跪下來,鄭通連忙起身,把自己的外甥扶了起來,這位鄭大官人微微搖頭,開口笑道:“三郎現在是封疆大吏了,如何能拜我這一介商賈?”
說到這里,鄭通呵呵一笑:“況且,我還是個逃犯。”
林昭搖了搖頭,臉上也露出笑容。
“不要說做了官,就算是做了山大王,跪一跪親娘舅也是理所應當的。”
起先林昭剛遇到這些鄭家人的時候,心中并沒有多少情分,但是這幾年接觸下來,鄭家人對他著實不錯,尤其是這個二舅,幾乎是傾力扶持。
既然鄭通沒有把他當外人,他自然沒有把自己當外人的道理。
聽到這話,鄭通有些感慨,他把林昭扶起來之后,上下打量了幾眼自己這個大外甥,感慨道:“三郎又長高了一些,比起在長安的時候,壯實了許多。”
林昭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看向鄭通,問道:“二舅,我的家人們……”
“現在在越州。”
鄭通微笑道:“我怕你這里也不安全,所以先到青州來看一看,確定你這里沒有什么問題之后,便著手把他們接過來。”
“除了這件事之外,我此來青州,還有另外一件事。”
說著,他看向林昭,面露微笑。
“長安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