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在越王府里,待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之后,便起身告辭。
離開了越王府之后,他坐在自己的馬車里,一時間覺得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應當去什么地方。
過了許久之后,他才緩緩開口。
“去永興坊。”
馬車緩緩駛動,因為永興坊距離崇仁坊很近,他的馬車很快停在了永興坊的丹陽長公主府門口。
李煦不管怎么說,現在仍舊是大周的宋王,他剛下馬車,長公主府的人便把他迎了進去,帶到了長公主面前。
這位一瘸一拐的瘸子王爺,對著丹陽長公主恭敬磕頭行禮:“侄兒見過姑母。”
現在,中宗皇帝那一代的兄弟姐妹,包括李煦的父親老宋王,很多都已經化作塵灰,丹陽長公主已經是李煦為數不多的長輩之一。
因此,他對自己的這個姑母,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丹陽長公主連忙站了起來,伸手把李煦扶了起來,搖頭嘆息:“你腿腳不方便,平白無故,跪下來做什么?”
李煦站起來之后,微笑道:“給姑母磕頭,天經地義。”
丹陽長公主扶著他坐了下來,上下打量了一遍這個大侄子,然后開口問道:“八郎怎么突然到姑母這里來了?”
“一是來看看姑母,二是…”
李煦頓了頓,開口道:“二是來看一看,那個章明太子的孫兒。”
“你也知道了。”
丹陽長公主心里有些愧疚,她低著頭,嘆了口氣:“老八,這件事,姑母也是迫于無奈,若不是為了朝廷,姑母無論如何不會應下這件事…”
“不。”
李煦微微搖頭,開口笑道:“姑母,如果林昭能夠信守承諾離開長安城,這件事對于咱們家來說,便是天大的好事情,莫說是章明太子的孫兒登基,就是讓姑母的兒子坐到那個位置上去,也沒有什么問題。”
李煦難得露出笑容。
“侄兒打心眼里,支持這件事。”
聽到他這句話,丹陽長公主臉色微變,瞪了他一眼:“莫要胡說,我家的都是外姓…”
“就是打個比方。”
李煦笑了笑,開口道:“當初我拼死掙扎,所求的也不過是這個結果,不管朝廷如何孱弱,只要還在咱們李家人手里,只要皇帝還姓李,誰來做這個皇帝,侄兒都是認的。”
說到這里,他低下了頭按,開口道:“姑母,您要知道,現在長安城里的情況,他林某人想要坐到那個位置上去,也就是一念之間而已。”
“這個時候,能有這個結果,已經是…”
李煦頓了頓,開口道:“已經是極為難得。”
“老實說,侄兒已經做好了林昭篡位的心理準備了。”
長公主看向李煦,輕聲道:“這件事,我與你姑父也討論過,你姑父說,林昭沒有坐到那個位置上去,不是因為他是大周的忠臣,而是因為時機不成熟,他現在坐上去,將來也會像康東平那樣,被人趕出長安去。”
宋王殿下輕聲道:“但是這樣一來,到時候便是諸侯爭霸的局面,大周的江山,也就真的走到了盡頭。”
經過一次范陽之亂,李周朝廷的威信,已經降低到了一定的地步,到現在,很多偏遠地方的衙門,都已經不太聽從朝廷約束。
如果林昭篡位,再來一次范陽之亂,李周朝廷的威信將會徹底蕩然無存,到時候即便林某人做不成皇帝,李家人也不可能繼續當皇帝。
時逢亂世,天子便是兵強馬壯者為之了。
說到這里,李煦看向丹陽長公主,開口道:“姑母,侄兒…想見一見章懷太子的孫兒。”
為了方便認祖歸宗,在這段時間里,李玄通便一直住在長公主府里,李煦特意跑一趟過來,主要目的也是見一見這個未來的大周天子。
長公主點頭:“他就住在后院,我一會便帶你去見他。”
宋王殿下點頭,輕聲問道:“姑母,這個人,秉性如何?”
長公主思索了一會兒,扭頭看向李煦,苦笑道:“純良到不像是李家人的地步,他這個性子,不管是讀書還是修行,都有可能成為圣賢,獨獨不適合做皇帝。”
“林昭非把他捧到那個位置上去,以后恐怕……”
“恐怕會害了他。”
聽到這里,李煦來了興致,輕聲道:“請姑母,帶我去見一見他。”
長公主點頭,開口道:“你隨我來就是。”
她走了幾步,回頭看向李煦的右腿,輕聲道:“要不要找個抬轎?”
李煦搖頭。
“放心罷姑母,我不礙事的,就是走路慢一些就是了。”
長公主點頭,便帶著李煦來到了自家的后宅,把他帶到了一處小院子門口。
“他就住在這里。”
一瘸一拐的宋王殿下,走到這處院子門口,扭頭看向長公主,輕聲道:“姑母,侄兒想單獨與他說說話。”
“你說就是。”
長公主輕聲道:“我去給你準備一些飯食,今天你就留在府上吃飯。”
說到這里,這位李家的長公主也嘆了口氣:“自你父親走后,我也好久沒跟你一起吃過飯了。”
李煦笑著點頭。
“都聽姑母安排。”
長公主微微搖頭嘆息,轉身去給李煦安排飯食去了。
宋王殿下站在這個院子門口,猶豫了一番之后,伸手敲響了院門。
很快,一個一身道袍,皮膚略微有些黑的道士,打開了院門。
道士上下看了李煦幾眼,眨了眨眼睛:“這位兄臺,你找誰?”
“找你。”
李煦對著李玄通笑了笑,抬腳邁了進去。
李玄通看他走了兩步,便發覺他腿腳有些不太方便,于是立刻上前,走到他右手邊攙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一邊扶著李煦,一邊問道:“兄臺找我做什么?”
“來尋親的。”
李煦認真打量著李玄通,聲音平靜:“我與你乃是同族,聽聞你認祖歸宗了,便過來看一看你。”
“這樣啊。”
李玄通扶著李煦,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然后伸手撓了撓頭:“那…那怎么稱呼你?”
宋王殿下看著有些呆頭呆腦的李玄通,微笑道:“我父親與你祖父,是親兄弟,我父親行六,你祖父是我大伯。”
李玄通更加迷糊了。
他畢竟在道觀長大,從小到大也沒有什么親戚,一時半會之間,理不清楚兩個人之間的關系。
“那……那我應該怎么稱呼你?”
“堂叔。”
宋王殿下輕聲道:“你要稱呼我一聲堂叔。”
聽到這個稱呼,小道士終于明白過來。
他整理了一番衣裳,規規矩矩的對著李煦拱手行禮:“侄兒見過堂叔。”
李煦面帶笑容。
“不必這樣客氣。”
他讓李玄通在自己對面坐下,等后者坐下來之后,李煦才輕聲問道:“你先在,已經重歸李家門庭,將來準備做些什么?”
“不準備做什么啊。”
李玄通撓了撓頭:“我…侄兒認祖歸宗之后,給父母親立了神位,然后準備去一趟滎陽,在恩人鄭老先生墳前磕幾個頭。”
“給老先生磕頭之后,我就要回純陽觀,去照顧師父了。”
“他老人家年紀越來越大了,身邊需要有人照看。”
說到這里,李玄通嘆了口氣。
“只是那天認祖歸宗之后,姑奶奶便不讓我走了,我正準備去找姑奶奶,讓她放我去滎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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