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兇獸逞威的影像,眾人還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影像到紫雷出現時戛然而止。
“不知太上長老和這頭兇獸孰強孰弱!”
長髯道士吐出胸口的濁氣,發出感慨,不知想起了何事,露出神往之情,“多久沒見過太上長老出手了?”
“自從那年中元法會,太上長老劍壓諸佛,還有誰敢在太上長老面前放肆?論世間,又有幾人值得太上長老親自出手?”
旁邊一名發須皆白,看起來場中最年長的道士捋髯而笑,與有榮焉。
“當時我年歲尚小,沒資格參加法會,至今引以為憾,”女冠本想盤坐入定,聞言也附和了一句。
提及自家太上,不弱于神秘兇獸,沖澹了兇獸帶來的壓抑氣氛。
長髯道士看向紫袍老者,道:“現在看來,兇獸只是本性瘋狂,戰力絲毫不差,感知危險的靈覺更是敏銳至極,很難把它引進陷阱。劍玉雷音陣和金剛伏魔陣,兩座專司困殺的大陣壓不住兇獸。在風暴帶里,我等修士的戰力又會受到限制。兇獸來去自如,僅憑我們幾個,很難取得有效的戰果。”
紫袍老者凝眉不語。
見狀,長髯道士征詢道:“太上長老倘若不便出手,何不請太上發出諭令,集各派之力,聯手獵兇?”
其實,八景觀在道門就有足夠的號召力。
問題是他們要對付的不是同一只兇獸。
誰也不清楚,下一次引來的兇獸有多強,修仙界的屏障是否存在極限。
萬一引來一頭化神后期甚至更恐怖的,所有人都要交代進去,連逃進修仙界的機會都沒有。
通過紫帕,引動小島上的神秘古禁,可以在小島附近將人瞬間挪移而回,但紫帕容納的人數有限,他們幾個就是極限了。
對其他門派而言,只要不是修仙界屏障崩潰,還輪不到他們擔心風暴帶。
獵殺兇獸最大的好處,可能就是從兇獸肉身獲得的骨肉靈材。
兇獸生長在靈機混亂的風暴帶,誰也不清楚它們發生過什么變異,很可能對修仙者無用。
諸派聯合,能分到的就更少了,大頭都是八景觀的。
這種情況下,唯有太上長老出面,才有機會說服各派冒險。
聽聞此言,眾人都看了過來。
紫袍老者拿起晶石。
這位當代八景觀觀主,行事素來雷厲風行,罕見地猶豫一會兒,方才道:“太上長老此時不在觀中。”
眾人一怔。
太上長老乃是世間絕頂的人物,離開八景觀,游戲人間,乃是正常之事,無須通報他們這些后輩知曉。
但看觀主的神色,似乎沒那么簡單。
“百年前那次劇變后,太上長老先是去了甘露禪院一趟,然后便不知去向,從此渺無音訊。”
紫袍老者語氣凝重。
他這些年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眾人互相看了看,表情嚴肅。
長髯道士低聲道:“之前的傳訊法劍……”
紫袍老者掃了眼忐忑不安的同門,神色一緩,呵呵笑道:“確實是太上長老無疑,不過不是送到觀中,而是一個派駐在海外仙山的弟子收到的。”
眾人長舒了一口氣,紛紛用譴責的目光看著老者。
萬萬沒想到,堂堂一觀之主也會故意嚇人。
不過,他們并未真正輕松。
太上長老失蹤百年,乃是前所未有之事,最近出現,也只是匆匆送到海外據點一枚傳訊法劍。
不知被什么事情牽絆住百余年,連傳訊的時間都沒有。
長髯道士想起觀主方才說的話,“等等,太上長老臨行前專門去甘露禪院,難道慧光圣者也……”
“有可能,卻是不好向甘露禪院求證。”
紫袍老者環顧眾人,“對外仍然宣稱太上長老在閉關,我們盡所能搜集兇獸的信息,等太上長老回來再做定奪。”
兇獸大獲全勝時,秦桑已然遠遁。
他沒看到最后的結果,但也能判斷出一二。
就是不知,此戰過后,八景觀有沒有折損。
敢于獵殺化神期兇獸,八景觀即便沒有化神期祖師,實力估計不比全盛時期的玄天宮差,無論在哪里都是龐然大物。
“中州不僅繁華,傳承完整,對這個世界了解也遠勝別處。在北海和滄浪海,從未聽聞風暴獵兇之事。”
秦桑感覺自己來對了地方,終于能掀開這個世界的神秘一角。
他沒有急于接觸八景觀。
一是時機不對。
二是自身修為尚淺,現在還是以尋找佛骨舍利,提升境界為要,其他消息可以慢慢收集,循序漸進。
思緒澎湃間,秦桑不停飛遁,終于走出風暴帶,抵達中州!
‘唰!’
屏障內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看起來和北海沒什么區別嘛!”
千萬里跋涉,終于抵達,秦桑懸停在海面,語氣輕松自語道,“不知琉璃現在在哪兒。”
沒想到這么容易甩脫兇獸,早知道約定一個近的地方了。
秦桑回頭看了一眼。
有在北海的教訓,他收斂氣息,徐徐向南飛去,很快便脫離風暴帶影響的范圍,海面上逐漸風平浪靜起來。
猩咸的海風吹過來。
天目蝶出來放風,落在秦桑肩頭,雙翅一開一合,頗為愜意,實則在幫秦桑警戒四周。
行進間,秦桑路過幾座小島。
因附近風雨無常,島上不適合居住,但明顯有人類活動的痕跡,秦桑暗道運氣不錯,沒落到蠻荒海域。
飛馳了一陣,秦桑終于在一個島上見到人煙,雖然都是凡人。
從凡人口中問出附近最繁華的大島,秦桑馬不停蹄趕過去,果然在島上找到一些修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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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略施手段,打聽到不少消息,對附近海域的局勢和勢力有了大概的了解。
不過,這些低階修士的眼界狹窄,秦桑還要找到大勢力,或者金丹期修士,才能打聽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靠近風暴帶的海域都非常貧瘠。
秦桑需繼續南行,抵達一個名叫白鴉山地方。
白鴉山指的是一座島上的城池。
因城比島出名,島嶼的名字反而無人記得了。
白鴉山有方圓千里規模最大的修仙者坊市,據說經常有金丹上人出沒,城主則極為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
問清方位,秦桑即刻動身。
盡管他只是偽裝成金丹期修士,也無人敢惹,一路順達,不久之后便看到海面上突出的一座島嶼。
此島規模堪比青羊島。
碼頭上船帆林立,人頭攢動,一片繁華之景。
許久不見這種景象,秦桑駐足良久,遂邁步向白鴉山走去,閑庭信步,速度則似緩實急。
有凡人隱約看到一個青衫人影經過,揉了揉眼睛,卻又什么都沒有,還以為白日見鬼。
不多時,秦桑出現在白鴉山城門前。
這時,城門內匆匆走出一個老者,容貌蒼老,卻精神矍鑠,乃是筑基后期修士,感知到秦桑放出的金丹氣息,笑容滿面,恭聲行禮道:“前輩大駕光臨,敝城蓬蓽生輝!晚輩奉城主之命,駐守城門前。前輩有任何吩咐,都可由晚輩代勞。”
秦桑看了他一眼,丟出一袋靈石,澹澹道:“帶我去城中最好的洞府。”
他準備先好好休息一陣兒。
老者握了握口袋,見秦桑出手闊綽,笑容愈發燦爛:“坊市最好的洞府有三座,其中一座恰好空著,前輩請隨我來!”
老者躬身在前引路,秦桑跟在后面。
見秦桑純以步行,饒有興致打量四周,老者也不敢催促,知情知趣介紹起白鴉山附近的風土人情。
說話間,二人來到修仙者坊市。
坊市建在山頂。
一面是城主府,另一面的洞府則留給外來人。
老者在城中的地位顯然不低,沿途遇到的修仙者都對他禮敬有加,至少是城主府管事之流。
秦桑有些好奇,這樣的人為何派去守門?
越接近洞府,環境愈發清幽。
秦桑毫不掩飾自己的視線,望著城主府方向,暗自沉吟,他并未感知到元嬰修士的氣息。
白鴉山也不太配得上元嬰道場。
這時,老者見四下無人,放慢速度,低聲問道:“敢問前輩可是從北荒而來?”
“北荒?”
秦桑立刻回想起玉簡里的只言片語。
北荒是指位于中州修仙界北方的廣闊區域,多年過去了,還叫這個名字,看來中州風土沒有改變太多。
此島離北荒不遠,自己沒有偏離方向。
“你為什么這么問?”
秦桑雙目微瞇,羊作怒意,冷冷盯著老者。
老者只覺全身一緊,心下發寒,連聲道:“前輩不要誤會,晚輩并無窺探前輩之心。近些年來,有很多像前輩這般的高手,被風暴中兇獸出沒的傳聞吸引,不遠萬里,從北荒趕過來。正因如此,城主特地命晚輩守在城門前,以免有不開眼的家伙沖撞到前輩。”
兇獸傳聞!
近些年!
秦桑敏銳察覺到這番話里的重點,哼道:“老夫為何就不能從西漠過來?”
西漠和北荒類似。
佛骨舍利,以及他和琉璃約定會合的地方,就在西漠。
老者賠笑,“前輩說笑了,傳說西漠乃是世間西極,極西之處的邊緣也是無邊風暴,要看兇獸,何須冒著路途中的危險遠來至此。”
秦桑點點頭,一副懶得和他計較的樣子,澹澹道:“老夫閉關修行多年,方才出關不久,游歷到附近,以前怎么從沒聽說過風暴帶里有什么兇獸?”
老者恍然大悟,“是晚輩冒昧了!實不相瞞,兇獸是近些年才出現的,不知是哪位前輩最先看到的,引得人心惶惶。有傳言說,兇獸的巢穴其實一直都在附近,因為懼怕世界的屏障,龜縮起來,不敢露頭。現在兇獸出來興風作浪,說明屏障快崩壞了,壓制不住它們,世間將……將迎來末日……”
說到末日,老者的語氣中難掩懼意,這是源自本能的恐懼。
風暴、屏障、修仙界,這是他出生后便固有的認知,已經存在了無數年。
如今卻可能被打破,迎來劇變。
這番話則帶給秦桑太多信息。
原來他之前都誤會了!
以他在風暴帶里的見聞,兇獸的巢穴肯定不是在修仙界附近,而是從未知的地方游蕩而來。
兇獸竟是近些年才出現的。
怪不得瀟湘子在海圖上絲毫沒有提及。
秦桑暗暗苦笑,他和琉璃選的出發時間也太好了點,偏偏遇到這種事。幸好運氣不錯,途中只遇到兩次兇獸,均化險為夷。
也可能是變故剛發生不久,游蕩在外的兇獸還不多。
以后還怎么回北海?
他可不相信每次都有這么好的運氣。
“逃命,還是被什么東西吸引?風暴帶深處發生了什么變故?”
秦桑沉吟不語,腦海中飛快閃過一個個念頭。
在他的認知里,百余年間,最大的變故當屬紫微宮飛升,乃是聞所未聞之事。
其中是否存在什么關系?
秦桑不敢確定,他對修仙界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中州仙門林立,或許知道原因。
老者察言觀色,見秦桑久久不語,自顧自道:“前輩如果好奇,可不要親自去尋找兇獸。兇獸乃是世間最恐怖之物,動如雷霆,可吞日月,覆滅萬物,傳說曾有元嬰期大能葬身兇獸之口,毫無還手之力。現在,風暴帶已經變成禁區,前輩千萬不要以身試法!”
老者搜腸刮肚,用盡全力描述兇獸的恐怖。
秦桑心知肚明,這個傳言倒是不假。
元嬰修士若是托大,正面遇上兇獸,必然死路一條。
“前輩如果當真對兇獸好奇,晚輩有個好辦法,”老者頓了頓,“我家城主有幸得到一枚影螢石,其上拓印了一段兇獸的影像。前輩放心,來源絕對可靠。”
秦桑看了他一眼,直接取出一袋靈石丟了過去。
老者掂量了一下,滿面花開,拇食兩指輕輕摩挲,使了個咒訣,城主府便有黑影騰空而起,原是一只黑鷹。
黑鷹口銜晶石,雙翼一扇,落在老者肩頭,歪著腦袋觀察秦桑。
影螢石內循環著一段影像。
這是一頭全身骨架暴露,全無絲毫血肉的骷髏怪鳥,空洞的眼眶里有著兩點猩紅之芒,從風暴中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