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內云蒸霞蔚,薄霧繚繞。
飛瀑如練,清泉流響。
一片祥和景象。
旁人看到,只會以為是仙家圣地,想象不到,這里是以落魂淵的尸魔為首,一眾邪魔聚集的地方。
忽然間,山谷上空出現一片陰影,被厚厚的魔云籠罩。
“什么人!”
谷內傳出厲喝,飛出十幾道人影。
不等他們看清魔云里的景象,便見從魔云射出一道五色流光,直奔山谷邊緣的一座石殿。
‘唰!’
流光刷過,所有人都呆呆望著那里。
好好一座石殿,在他們眼皮底下憑空消失了。
“那里……是祿前輩的洞府,祿前輩最近,好像沒有外出……”
一名青年咽了口吐沫,失神道。
祿前輩據說是落魂淵下來的一位元嬰老祖,脾氣古怪。
他雖將洞府選在山谷邊緣,但在山谷深處修行的高人們,見到他也都客客氣氣。
“里面還有祿前輩的弟子,和一些昏源山高手……全都消失了!”
一位元嬰老祖,十幾名魔道高人,沒有一絲反抗的跡象,瞬間被五色流光蕩平了。
只怕,大殿里的人,直至死亡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死于何人之手!
眾人頓時心驚膽寒,無不驚恐萬分。
轉身欲逃,但為時已晚,眾人只覺視野被五色光華充斥,便人事不知。
和那座大殿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當!當!’
下方響起急促的鐘聲。
山谷里的修士察覺到了異常,鳴鐘示警。
霎時間,整座山谷嘩然大亂,修士被鐘聲驚醒,紛紛飛出洞府。
半空懸浮著一道道人影,紛紛往天上看去。
緊接著,山谷涌起灰白色的煙霧,這些煙霧乃是精純的尸氣,經過特殊方式祭煉。
尸氣如柱,嗖嗖射向半空,共計九九八十一根。
八十一道尸氣飛到半空,紛紛散開,彼此融合,形成一片灰白云團,恰好位于魔云的下方。
似要承托住魔云,阻止魔云壓向山谷。
山谷深處,一座陰森森的石殿上空,漂浮著幾道人影。
幾人眼中閃爍各種顏色的光芒,正在運轉靈目之類的神通,透過魔云,隱約看到云中之人。
明知在修仙界不能以貌取人,他們的表情仍變得非常古怪。
“此女是什么人?”有人發問。
“是不是云都天的高手,來尋仇了?我們都是按照戚師父的吩咐做事,難道有人犯了忌諱?”
回答他們的是一記轟鳴,地動山搖,山谷兩側的山峰劇烈晃動,險些坍塌。
剛剛凝聚成云的尸氣,竟四分五裂,眼看就要潰散。
眾人大叫不好,無不駭然。
由于此地是臨時據點,只布置了一座升冥陣,作為護山大陣。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陣法了。
對方還沒有施展之前那種五色流光,只是魔云向下一壓,升冥陣便有崩潰的趨勢。
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快逃!”
幾人猶如見到了比他們更可怕的魔頭,斗志全無,毫不猶豫四散而逃。
尸云裂開,魔氣倒灌,這種景象太恐怖了,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山谷里的妖魔陷入呆滯,驚恐到了極點,作鳥獸散。
整座山谷登時亂作一團。
一個黑袍人成功逃出山谷,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山谷里慌不擇路的眾人,正要慶幸,忽然看到五色光華,快如閃電,直奔他射來。
黑袍人大驚失色,下意識祭起得意法寶,一面鬼紋白幡。
‘唰!’
鬼紋白幡張開,如一道匹練,橫在半空。
下一刻,只聽‘噗’的一聲,輕易被五色光華洞穿。
黑袍人雙目圓瞪,眼睜睜看著五色光華落到身上,當場消失。
類似的情形,到處都在上演。
最先逃出谷的幾名高手,無一幸免。
與此同時,山谷內傳出猛烈的轟鳴,一根根尸氣接連崩潰,尸云早已被打散了。
升冥陣連一息時間都沒能挺過去,尸氣倒卷回地面,化作狂風席卷大地。
殿閣樓宇紛紛坍塌。
一些非落魂淵的修士,不慎將尸氣吸入口鼻,全身立刻冒出無數血泡,奇癢難忍。
他們用力抓撓,抓破血泡,身上鮮血淋淋,全身劇痛,依然無法緩解癢意,在地上亂滾,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青黑色。
山谷里慘叫聲震天。
五色流光如天女散花,激射而下,結束他們的痛苦。
谷中數百名修士,眨眼之間,盡數被屠,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在殺戮中宣泄怒火。
同時,一幕幕凄慘的景象,映射進魔瞳。
小五的眼神突然浮現一絲動搖,臉上露出掙扎之色,懸浮不動。
忽然,遠處突然傳來怒吼聲。
“住手!”
天邊飛射而來一道蒼白尸氣,駕馭尸氣的正是白發男子。
“你是何人!”
白發男子遠遠打量小五,發現是陌生面孔,不是云都九仙里的任何一位。
“難道是云都天的新晉高手?”
白發男子閃過此念,沉聲喝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無故屠殺數百人,老夫定要向云都天討一個說法!”
說話間,白發男子突然接觸到小五的眼神,心中猛然一突。
下一刻,五行神光便到面前。
他堅持的時間比山谷里的修士久一些,但改變不了結局。
堂堂化神期高手,被派來主持大局,本以為是一個美差,避開了最危險的漩渦,不料稀里糊涂隕落在了這里。
小五被白發男子吸引,下意識往前飛。
她還在掙扎,嬌軀微微顫抖,在和體內的魔性斗爭。
不多時,她遇到了寅尸,隨手一指。
寅尸一聲不吭,當場斃命。
所過之處,和寅尸一樣,死在小五手里的修士不計其數。
其中不知道有沒有無辜之人。
小五時走時停。
她在竭力抗爭,每次殺戮,魔性便重一分,她臉上的掙扎也會猛烈一分。
終于,前方出現了一座城。
這是修仙者坊市,里面不僅有修仙者,還生活著凡人。
魔云籠罩坊市,漆黑不見五指,所有人都陷入濃濃地恐懼。
小五居高臨下,看到了所有人,也看到了他們的眼神,掙扎之色更濃。
‘嗖!’
沙家羽和玉朗終于追趕上來了。
“師姐!”
玉朗大聲呼喚。
沙家羽想要阻攔,但被玉朗堅定拒絕,他飛進魔云,來到小五面前。
“師姐,他叫五郎。”
玉朗輕輕掀開嬰兒的襁褓,給小五看。
許是因為小五外表只是一個小女孩,嬰兒竟不感到害怕,反而對黑色的眼睛充滿好奇,伸出雙手求抱,嘴里咿咿呀呀。
小五定定看著嬰兒,魔氣竟有收攏的跡象。
她沒有將嬰兒接過來,只是靜靜看著。
良久,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剎那間,天光仿佛也變得明媚起來,玉朗不由松了口氣。
沙家羽這時候才敢靠近,輕聲道:“小五正在壓制魔性,不要打擾她。”
魔云翻滾,小五表情逐漸平靜下來,操縱魔云,卷起玉朗和沙家羽,飛遁而去。
魔云飄走,坊市里的人皆有種劫后余生之感。
小五的速度不快,沿著來時的路前行,應該是要返回北廓縣。
行至西五村的上空,小五突然停下。
二人順著小五目光,看到村旁一株被燒死的柳樹。
焦黑的樹身,在根部竟有一抹綠色,原來從樹根萌發出了新枝。
纖細的枝條,翠綠的嫩芽。
微風下,輕輕搖曳。
柳妖已隕,或許不會因此而復活,卻象征著新生的希望,彌足珍貴。
玉朗和沙家羽交換了一個眼神,上前道:“師姐,把它帶回青羊觀吧?”
“它肯定想繼續守護這里,”小五幽幽道。
玉朗勸道:“它現在太弱小了,帶回青羊觀,和五郎做伴,等它長大,再送它回來。”
小五不置可否,看著玉朗施法將整株柳樹移出來,旋即一晃回到北廓縣,陳伢兒的家里。
她用手將一片片瓦礫搬開,露出陳伢兒夫婦的尸體,幫他們整理好儀容,帶到城外一座山上。
擇了個風水好的地方,挖好墓穴,準備將他們安葬在這里,睜眼就可以看到北廓縣,以及陳伢兒守候一生的那條河。
最后,小五取出一個畫軸。
這幅畫,是青羊觀初立時,小五畫的其中一幅,畫的正是陳伢兒叉魚的那一幕。
之前用來裝裱道觀的窗戶,歷經風吹日曬,有些褪色,被秦桑收起來。
小五下山時,秦桑將這些畫交還給她。
攤開畫軸,看著上面的畫面,小五眼中閃過緬懷之色,輕輕將畫覆蓋在陳伢兒夫婦身上,和他們一起葬在這里。
玉朗抱著嬰兒,對墳塋躬身行禮。
小五對他點點頭,破空而走。
“我們先回去吧,”沙家羽上前道。
“我要回家看看,”玉朗低聲道。
在青羊茶樓時,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家鄉,因為擔憂師姐,強忍著心中的不安,沒有提出來。
沙家羽微微一嘆,拍了拍玉朗的肩膀,“為兄陪你同去。”
還是那條路,只不過路上沒有逃難的難民。
她和師父曾在這里施藥救人。
小五神色微動,閃身落到地面,腳尖輕輕一點,面前騰起一蓬白煙,現出一位老者。
“上仙饒命!上仙饒命!”
老者正是當年那位土地。
還記得,師父將控制妖魔的玉佩送給他,土地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模樣,如今卻佝僂著身體,不住躬身告饒,仿佛被打散了心氣。
小五輕嘆道:“你還記得我嗎?”
土地一怔,小心抬起頭,頓時大喜:“你是小五仙子!道長也回來了?”
土地左右張望,滿臉期待。
“師父不在這里。”
小五微微搖頭,“你怎么變成這樣?銀兒她們呢?”
這一發問,土地心頭立刻涌起無盡的心酸,連聲訴苦起來。
“道長和仙子走后,小老兒本想重振神道,利用道長留下的玉佩驅策妖魔,開始倒也順利,但好景不長,剛有起色,我就發現局勢有些不對勁。
“我感覺到危險,不敢張揚,后來氣氛越來越詭異,只能舍棄基業,回山里躲藏起來。
“那些妖魔,已經改邪歸正的,便告誡一番,放走他們。執迷不悟的,我也不敢留在身邊,索性了結它們的性命,免得出去害人。
“到后來,修仙界越來越亂,我連土地廟也不敢留了,自毀廟宇,躲在這里茍延殘喘。
“至于銀兒三個丫頭,嫁人后依舊在廟里做廟祝,也只能將她們送走,和普通人一起生活。
“仙子放心,她們身上有小老兒的印記,現在很安全。”
斬殺那些落魂淵的尸魔,包括一名化神期高手,小五已經知曉了一部分計劃。
世俗這盤棋,將在‘人間’下,雙方都不會動用法力,直接干預。
當然,并不意味著下棋的都是凡人。
雙方會派弟子下山,封印修為,掌控凡間力量,以世俗的方式論勝負。
人間諸國,便是棋盤上的一枚枚棋子,互相征伐。
對銀兒她們而言,最大的威脅不是妖魔,而是人間兵災。
小五想了想,小手一揮,五色光華閃現,在她手里凝結成一件五彩法衣,遞給土地。
“穿上這件彩衣,謹慎一些,化神修士也發現不了你。”
此乃一道正五行神光之力凝聚而成。
土地又驚又喜,實難想象,能夠瞞過化神修士靈覺的是何等寶物。
他心知肚明,小五為何耗費法力為他煉制這件法衣,當即保證道:“小老兒對天發誓,豁出去老命不要,肯定不讓銀兒她們傷到一根頭發!她們就在三百里外的一個小鎮上生活,仙子要不要去見一見她們?”
小五遲疑片刻,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后會有期。”
話音未落,小五陡然消失。
辭別土地,小五沒有再去其他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停下來,竭盡全力飛回燕國。
終于,小五看到了青羊觀,好似歸家的游子,心神陡然安定下來。
寧靜祥和的山村。
朝氣蓬勃的學堂。
道觀門外的石頭上,站著一位道人,正是等她回家的師父。
秦桑沒有說話,目光溫和,看著落下來的小五。
小五抿著嘴巴,一臉委屈,小手用力抓住秦桑的衣角,緊緊依偎在他身邊。
“師父,我不想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