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溫度一下去,鄉親們起來干活了,桑柏這邊則是帶著秋收大牯牛開始第二次踩泥。到了太陽落山,幾乎都要天黑的時候,大家這才收了工,一個個直接到下面的河里洗了個澡,然后光著背回家做晚飯去了。
桑柏這邊燒了一鍋米粥,學著中午余嬸的做派拌了一些雜菜,就著米粥混飽了肚子回空間里睡了一大覺。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太陽一出來,繼續干活,不過今天鄉親們就不多了,全都是精壯漢子還有半大小子,剩下的婦女兒童這類人則都不來了,因為沒他們的活兒了,個個都下地去照應莊稼。
中午吃的菜包子,一個菜包子差不多得有六七兩重,每一分了三菜包子,桑柏只干掉了一下,剩下的兩個一個喂了大牯牛,另外一個喂了秋收。
三天后制泥磚的活兒就在大牯牛和秋收的神加持之下干完了,整個小曬場擺在滿當當的泥坯子,同時還有曬制差不多的兩堆干泥磚。
剩下的活就不是桑柏能干的了,砌墻那可是技術活,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是掛條繩做個垂標,你能不磚歪那也算是個本事。
桑柏沒這樣的本事,秋收和大牯牛也沒有,所以仨貨就下崗了。
墻才碼了不到人腿肚高,交公糧的時候到了。
一大早起來,桑柏把自家要交的糧食分成了兩個麻袋,扎緊了之后掛在大牯牛的背上,把秋收收進空間,把大牯牛的韁繩纏在了它的兩個角上,吆喝著大牯牛跟自己走。
出了小院關上了院門,破屋子里最值錢的就剩下鍋屋的那口鐵鍋了,一是沒什么好被人偷的,二是這邊也沒小偷過來,小偷偷到柳樹莊來偷東西估計得哭死。
帶著大牯牛進了村里,剛到陳立國家的門口,被陳東升給叫住了。
“桑柏哥,您能幫我帶點糧食么?”
“你今年也交?”桑柏有點詫異,因為這小子今年剛剛立戶,現在也就收了一茬的糧食怎么也要交?
陳東升道:“當然得交啦,只是沒有你們交的多,我爸他們的車子實在是馱不下了,于是我就在這等你”。
“行了,扔上來吧”
桑柏也不二話,說完直接幫著陳東升把他要交的糧給擺到了大牯牛的背上。
兩人一起往村口走,到了村口直接把桑柏給嚇了一跳,無論是村里的什么牲口今天都派上了用場,力氣大的拉車,力氣小的比如那頭毛驢馱著兩袋糧食,除此之外還有六七輛獨輪車,也就是雞公車,這車除了有人推之外,前頭還栓了繩子還有一人拉著。
“每年要交那么多糧食么?”桑柏有點暈。
陳東升道:“往年怎么可能,要是交那么多,咱們不得餓死啊,今年是收成好了,而且很多人家聽說一斤換一斤三兩,就想著多拿點糧換,這么一弄才這么多的”。
“原來是這樣”桑柏說道。
帶隊的呂慶堯看到桑柏過來了,大聲說道:“快點,桑先生,就等您一個了”。
“對不住,對不住“桑柏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沒事,您來的不晚,只是大家現在都高興,眼巴巴的指望著換糧呢,所以來的都早”。
人群中有人說道。
桑柏笑了笑。
大家伙見桑柏來了紛紛起來,整個隊伍排著一字長蛇慢慢的從柳樹莊出發,向著鎮上挪去。
原本桑柏以為有了雞公車的加入隊伍會慢上一點,誰知道一點也沒有慢,不光是沒有慢速度比上次他去鎮上還要快上十來分鐘。
從早上出發,下午二點多鐘的時候,隊伍到了鎮上。
一到了鎮上,讓桑柏震驚的是一條更長的一字長蛇直接拖出了鎮子外面,最少得有三四百輛板車或者是雞公車,每一輛車子旁邊都站著一兩個膚色黝黑的精瘦農民,天熱讓他們根本穿不了上衫,大多數都是赤著膊,下身一條老棉布的大褲衩子,有大褲衩子的穿著,沒有大褲衩子的都把掛滿了補丁的長褲腳卷了起來,一直卷到了小腿彎子。
“這……就這么排著?”
來自于四十年后的桑柏真是無法相像這個時代,要知道這可是下午兩點鐘啊,太陽正是最毒的時候,居然這群農民頂著日頭,戴著個草帽在太陽下排隊交公糧。
這要是擱四十年后,這樣的照片一上自媒體,那不得撩動一片無所事事網民的小嬌心,最少一個沒人性的帽子得扣到鄉政府頭上,怎么說也得弄下個把鄉長書記去。
旁邊的陳東升領會錯了桑柏的意思,張口說道:“這隊伍不算長了,要知道最長的時候都能排到那兒,像是去年我跟大家來交公糧的時候,夜里十一點鐘就得往鎮上趕,趕到這邊正好是早上六點多,就這么才能排到晚上交糧,如果是來的晚一晚就得第二天才能交的上,要是鎮上沒個親戚什么的,就得在馬路邊上對付一夜了……”。
桑柏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這下他對于這個時代農民的生活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這幫子農民苦哈哈的一年下來,最大頭的東西都交了出去,剩下的糧食極少有能夠一家人吃的,最少得有瓜代菜,紅薯干子頂糧。
“咱們去哪里?”
桑柏見隊伍穿過了交公糧的大隊伍,向著鎮子的西北方走,于是便問道。
陳東升道:“我哪里知道,可能是去換糧的地方吧”。
經過了鎮上的糧站,柳樹莊一行人在西面的一個小院子門口停了下來,小院子和周圍人家的小院沒有多大差別,只不過這小院已經是嶄新的大瓦房,院子大門還是鐵制的,上面還銲著一五角星。
“好氣派!”
陳東升此刻的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這話說出來,差點沒讓桑柏啐他一口,桑柏的腦子里十分想用星爺說話的語氣懟上一陳東升一句:你小子這么點見識以后怎么跟我闖蕩江湖啊!這么爛的房子你說氣派,啊呸!
桑柏這邊正想訓陳東升一句呢,那邊呂慶堯已經伸手拍門了。
“陸大有在家沒有?”
“在呢,在呢,別拍了”院中傳來了一聲中年男人的聲音。
一會功夫大門開了。
“喲,是您來了啊,快點快點,都來了,都進來了,把東西都拉進來,要不然外面有人看到不好”。
出門的中年男人一看是呂慶堯,臉色瞬間就變了。
大家挨個進了院子,把車上的東西卸了下來,把車子牲口什么的牽到門口,栓到樹上之后人進了院子。
桑柏排在最后,他的袋子也最小,所以當桑柏進去的時候,那位中年人不由抬頭看了一眼桑柏,不過也沒有說什么話,僅僅只是一眼,目光中帶著好奇,也帶著幾分探尋。
人家不問桑柏就當沒這事,按著呂慶堯說的把口袋卸下來,把大牯牛牽到了外面,也不栓,就這么回來了。
“您等一會,我去叫個人,孩他媽,你讓小舅子還有我爹他們都過來一下,把塑料布拿出來圍幾個結子,咱們要收糧了”。
“好嘞!”
屋里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這一家子忙活起來,桑柏則是跟著大家一起在院子里站著,好在這院子里有顆大樹,要不然都得熱死。
陸大有出去了不到十分鐘轉了回來,同時跟著來的還有一個約三十來歲出頭的中年男人。
這男人的派頭可十足,一身的藍色中山裝,腳上穿的也是一雙大頭皮鞋,雖然看起來有點年歲了,但是皮鞋在這個時代就是皮鞋,那是身份的象征。最有意思的是上衣的口袋里還夾著一只鋼筆。
男人的發型也有特色,向后梳著大背頭,方正略顯有點肥的臉上架著一副眼鏡,眉毛稀稀的,還有點三角眼,鼻子是蒜頭鼻,兩片嘴唇很薄。
就這人的長相在相書中可不算是什么好面相,一看就知道是個刻薄涼情之相。
現在這人的表情還有走路的架式也是派頭十足,雙手背在身后,略微腆著一點肚子,進門之后根本都不看人,眼角余光都沒有在柳樹莊眾人的臉上掃一下,似乎樹下墻根站在一些人都不存在的似的。
這時候院中的糧食結已經圍好了。
“錢科長,您看?”
“倒吧,我可沒有多少時間!”
刻薄相的錢科長一張口,那帶著公鴨嗓的腔調脫口而出。
“呂村長,讓你的人挨家挨戶把糧食過稱倒下來吧”陸大用說道。
呂慶堯這邊得了信兒,便安排大家準備過稱倒糧食。
第一家是季連信,他今天換的糧食可不少,足足有四百多斤,過了稱之后,男人寫下了數字,然后看了一下季連信交公糧的小本,做了個加減法之后,便巴巴的望著那位錢科長。
錢科長這時蹲了下來,用手抓了一把米搓了兩下,然后放了一顆到嘴里嚼了嚼。
“特么的,什么時候柳樹莊也能產這大米了”。
錢科長嘴里罵罵咧咧的有點不干凈,不過在場的人都不當回事,呂慶堯和陸大有還在旁邊陪著笑。
桑柏此刻以四十五度角仰頭看天,不敢看這位錢科長,因為他怕污了自己的眼,真怕一時間控制不住,一個大腳板子踹他臉上去。
每一家交次糧,這位都要罵罵咧咧來上一句,鄉親們還不敢發火,個個都是陪著笑。
“這人是誰?”桑柏問道。
旁邊的陳東升小聲說道:“糧站的,這些人可牛X了,你家糧食過不過關,全都是他們說了算,你家糧就算是不過關,只要找到他塞點錢也就過關了。如果他為難你,好糧也不過不了!別說是罵人了,更臟的事上他都干過”。
糧食都過關了,這位錢科長在最后一個交完之后,又后著手離開了,院子主人一直送到了門口的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