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的府邸座落在城南,占據了好大一塊地方。雖是夜間,可門內門外燈火輝煌,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沈元景領著婠婠,也無人上前檢查請柬,就入得宅院之內了。也不知是主人家大氣,并未設阻,任人來去;還是守門之人看他二人氣質不凡,不敢阻攔。
主堂里面氣氛更是熾烈,處處可聞喧笑之聲,“石青璇”三字,時不時從眾人嘴邊道出,顯然人人都期待這位才女的到來。
廳內靠墻一列十多張臺子,擺滿了佳肴美點,任人享用。堂側的一組酸枝椅,中間坐了三個人尤為突出,身份地位顯然是不一般。
居中一位身穿長衫,一派儒雅風流,意態飄逸之態,面相雖只中年模樣,可兩鬢星霜,便知年歲不小。此位自是主人來坐,便是今日的壽星王通了。
邊上兩人一個須發皓白,穿著破爛衣裳卻氣度威猛,沈元景不用多想,便知是“黃山逸民”歐陽希夷、
而另一側之人衣著貴氣,胡人面相,婠婠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郎君,這人就是洛陽王世充哩。”
二人容貌俱是天下頂尖,甫一露面,就引得滿堂注意。王通臉上驚疑不定,站了起來,往前迎了幾步,便要開口。
這時,從人群中鉆出來兩人,上前躬身,大聲說道:“師父,好久不見你,可想死我們了。”
沈元景幾月不見寇仲和徐子陵,人長高了一截,嘴邊絨毛褪去,成熟了許多。
行過禮后,徐子陵又迫不及待的叫出了兩位年齡較他們大女子,寇仲說道:“師父,這位是素素姐,這個是貞貞姐。”
兩個女子慌忙行禮,說道:“拜見沈公子。”
沈元景伸手一托,兩人不由自主的自起身來,他說道:“無須多禮。”
寇仲也過來笑嘻嘻的道:“兩位姐姐,我早就說過,咱們華山派不講究這些俗禮,不用跟師父太客套。”
沈元景正要開口,詢問二人為何在此,這時候突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兩個小賊,原來你們也在。”
一個書生打扮的女子柳眉倒豎、杏目圓睜,朝著這邊怒喝,接著又從人群中鉆出幾人來,站到這女子身后,與寇仲這邊的六人對峙。
徐子陵輕聲說:“師父,這人是東溟公主單婉晶。”沈元景隨意掃了一眼,單婉晶身軀有些單薄纖瘦,扮做文弱書生倒也足夠,不過就算是頭纏逍遙巾,也遮掩不住一頭烏黑閃亮的頭發,以及明麗的樣貌。
特別是她有一張英氣的臉,扮做男子,更添了一分魅力,雖然比不過婠婠這般,可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
沈元景問道:“你們是如何得罪了她,不惜在此鬧事?”
徐子陵苦笑一聲道:“我們那日不是救出了素素姐么,接著便受到瓦崗寨沈落雁的追殺,驚慌逃竄,偏偏在酒樓遇到單公主,以為她也是沈落雁手上,起了沖突。”
他這一番話聲音又高了起來,顯然是說給單婉晶聽的。沈元景點點頭,說道:“既然是誤會,說清楚便可以了,為何還追著你們不放?”
單婉晶狠狠的瞪過來,說道:“誤會?誰與這兩個小賊說的是這個,我單婉晶縱然刁蠻,也不至于連這點度量也無。你怎么不說你們幫著云玉真那蕩婦,圍攻我派商船一事?”
徐子陵和寇仲臉上都露出尷尬,寇仲賠笑道:“公主,這也是個誤會。我們哪里知道那個惡婆娘心腸如此歹毒,竟然欺騙我們說東溟派的商船是倭國派來,刺探國內虛實的。后來我們不也收手,并未造成什么禍害么?”
單婉晶冷笑道:“怎么,我還要感謝你們不成?給我出來,難不成你們華山派,都是些敢做不敢當的縮頭烏龜?”
沈元景面無表情,抬手止住要反駁的寇仲,看了她一眼,說道:“便是我們做的,你待如何?”
“你們承認就好。”單婉晶說道:“我要這兩個小子,乖乖的跟我回去,接受我派的處罰。”
沈元景輕輕一笑,說道:“所謂教不嚴,師之惰。要不然我也跟你往東溟派走一趟,如何?”
單婉晶聽出這年輕人乃是兩個小賊的師父,臉上有些詫異,正要說話,旁邊王通突然道:“單侄女,貴派既然無有什么損失,可否賣老夫一個面子,此事就此作罷,如何?”
他聽到沈元景要跟去,不得不站了出來。聽說前次這位煞星,就是被人引入了迦樓羅軍的巢穴,結果就將朱粲等人一鍋端了。現下又傳出他殺了“魔隱”邊不負,聲望越發如日中天,若真到了東溟派駐地,還止不住鬧出什么事來。
單婉晶等人見是王通,連忙上前行禮,又聽他出來作保,毫不猶豫的說道:“既然是通老從中說和,今次就饒了你們一命,若下次再犯到我手上,休怪我三次賬一起算。”
她雖然有些刁蠻,可到底是大家出身,從小得東溟派精心培養,一見有武林名宿擔保,立刻便同意化解恩怨。
王通見她毫不拖泥帶水,不禁生出好感,心道:“果然是名門后裔,當真不凡。”連寇仲和徐子陵二人,也有些動容,想不到困擾他們許久的事,這么容易就解決了。
兩人正在憧憬何時能夠達到王通這般的江湖地位和聲望,就聽后者又朝沈元景拱手道:“閣下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沈浪沈公子了吧,今日肯大駕光臨,實在是蓬蓽生輝。”
沈元景還未作答,旁邊傳來一聲驚叫道:“啊,原來你就是沈浪大俠?”
單婉晶一臉驚容,立時跪倒在地,磕了個頭,說道:“還要多謝沈大俠除去邊不負那個賊子,解了娘親多年的心結。”
寇、徐二人方才還在羨慕王通的聲望,現下見這驕傲的東溟公主的態度,豈止是前倨后恭,簡直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僅呆立當場。
單婉晶抬起頭來,接著道:“方才婉晶出言無狀,得罪公子,實在是我的罪過,在這給你賠不是了。”
她又要磕頭,沈元景素來不喜如此,伸手晚上一抬,將她托起,說道:“不必了,邊不負乃是我隨手殺的,你既然要認恩情,那便恩怨相抵,各不相欠。”
單婉晶正色道:“豈可抵消?公子所為,于我母女二人可謂的天大的恩惠;貴弟子之事,說來只是小過,況且有通老出面,早就說和,怎可一概而論?”
她這般恩怨分明,毫不掩飾的性情,讓一旁從頭聽到尾的各路賓客,都生出好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