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月滿西山  第八十六章 引足救經

類別: 奇幻玄幻 | 非套路劇情流 | 俠膽酒心 | 權謀心術 | 金戈鐵馬 | 邊月滿西山 | 奕辰辰   作者:奕辰辰  書名:邊月滿西山  更新時間:2021-12-04
 
人哪里有“正在死”一說?

死這件事情只有兩種結果,死了和沒死。

它從來都沒有一個變化的過程。

或許有人寫人的死亡很慢,慢到經年累月,但對大多數人來說,死亡是一瞬間的事情,就像這院子里的所有人。

“他們的腦袋都是被你砍下來的。”

劉睿影說道。

這句話不是提問,也不是感慨,就是平靜的敘述。

他已經心里有數,也不用得到什么回答。

答案顯然易見,而她自己也這么說。

“不錯!都是我砍下來的!”

胡希仙話語中頗為驕傲,好似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樣。

那副神情,就好似小孩子一樣單純,可她做的事情,卻是最殘忍的,那是她們胡家人,她竟殘害自己的親人,并且看樣子沒有半點悔過,甚至覺得是件功勞。

親生父母死在自己手上,正常人都會傷心難過,更別提這是她親自動手。

陌生人死了旁人都能動容,她是多么的冷血與無情,才能手起刀落,看著父母在面前身首異處。

劉睿影舔了舔嘴唇,身體的麻痹和燥熱讓他覺得嘴唇很干,口中舌頭都快和上顎粘在一起,幾乎都分不出彼此。

沒想到這一舔,劉睿影卻是將舌頭黏在了嘴唇上,廢了好大的氣力才將二者分開。

下嘴唇被撥掉一大塊皮膚,鮮血滲透出來,隨著唇紋,鋪滿了整個嘴唇。

劉睿影閉上嘴去,卻是用自己的鮮血,將這個嘴巴浸潤一遍。

自己的血,沒有那么濃重的腥味。

反而有些微微發甜。

從嗓子眼里流下去了些許,劉睿影竟是覺得身體上的麻痹好了不少!

但他一聲不吭,沒有暴露絲毫,仍舊癱坐在地,用劍和劍鞘撐住身體,表現的極為艱難、

“他們真的是你爹娘?”

劉睿影抬了抬下巴問道。

胡希仙順著劉睿影的目光走到那兩具尸體旁。

她娘的頭上帶著一根朝陽五鳳掛珠釵,即便已然身死,看上去仍舊極為端莊。

胡希仙蹲下身子,從母親的頭上將這根金釵取下,轉手插到了自己頭上。

一番調整后,看向劉睿影問道:

“好看嗎?”

劉睿影搖了搖頭。

她帶著的確不好看……

不是這根金釵的原因,也不是胡希仙的原因,而是有些東西它就和有些人不般配。

不是自己的東西,更是無法融合,這釵子是她娘挑選的,即使是她搶了過來,也是像偷戴了大人的東西。

即使強硬的湊在一起,也會讓人覺得是假的。

現在這根金釵帶在胡希仙的頭上,雖然不至于如此,但卻像極了未長大的孩童,偷偷穿著大人的衣裳、配飾來假裝游戲。

著實不好看!

聽到劉睿影這樣說,胡希仙的整個面龐都扭曲在一起。

她憤憤的將金釵從頭上拔下,兩手一掰,將其斷為兩截,扔到地上。然后走到自己娘親身旁,對著她的腦袋用力一提。

那腦袋就如皮球般飛出去拉遠,滾落在林從中,湮沒了蹤跡。

就像是舉個手,抬個腳一樣的正常舉動般,連多余的眼神都沒給那張看了十幾年的臉。

劉睿影看的心里“咯噔”一下。

對于自己的娘親竟然都能如此狠心,這個女人到底多冷血?

天上開始飄起雨水。

細密的雨滴剛好可以透過頭頂的黑紗帳。

雨水落在劉睿影的臉上、手上,是粉紅色的。

黑紗帳上掛著許多血肉,這會兒被雨一淋,全都落了下來。

這些蘊含著血肉的雨水,對草木來說是最好的養料,但對劉睿影來說,卻是人間最可怖的場景。

他就像掉進了血河里,這里面似乎有數不盡的尸體,到處都是血雨肉沫,讓人身體僵硬,無法動彈。

胡家家主旁躺著的已經是一句無頭尸身,胡希仙被雨水一淋,癲狂的眼眸中似是恢復了幾分清明。

她緩緩走向剛才人頭飛去的地方,尋摸了好一會兒,才將自己母親的人頭抱了出來,重新安放在脖頸前。

劉睿影卻注意到,這顆人頭的左邊面頰因為剛剛被胡希仙大力踢踹,所以出現一個坑洼。

面頰皮肉下的骨頭都被踢斷,皮肉跟著凹陷下去。

讓劉睿影疑惑的是,坑洼處并未出現淤青,還是原本的皮膚面貌。

人死后,血液停留在身體里,血管變脆,稍稍一用力,就會爆裂開來,鮮血從中流出,蔓延蟄伏在皮膚下,就會形成淤青。

即便是被人砍下了腦袋,流光了體內大半的鮮血,腦袋中仍然有些許留存才對。

可現在這個腦袋卻好似面團揉捏的一般,沒有任何改變。

先前一動不動的精致時,劉睿影還未發現這個異常的情況,如今看在眼里,心下止不住的開始琢磨。

誰料胡希仙卻是抱起他爹的腦袋,放在懷里。

也不顧鮮血淋漓,反而一遍一遍的撫摸過頭發,額頭和臉頰。

嘴里喃喃自語道:

“你怎么就我喜歡我呢?我那么……”

后面的話因為雨聲漸盛,劉睿影沒有聽清。

但胡希仙撫摸他父親的臉龐的時候,那手中傾注的情感全然不是一個女兒對父親所該有的情感,而是女子對自己所愛慕的情郎。

這種畸形的情感,讓劉睿影覺得匪夷所思和不解。

這種事情,竟然發生在劉睿影面前去,讓他哭笑不得。

不過,如此一來卻是確定了一件事情。

胡希仙的確是有瘋病,而且病的不淺,有時好時壞。

有瘋病的人,頭腦就會有混沌的時候,這便是胡希仙的弱點。劉睿影只要能抓住這個弱點,至少能從這園中走脫。

至于身上到底中的什么毒,有沒有解藥,卻是后話……若是從這園中都走不脫,即使有解藥也沒有任何意義。

雨勢到了最大,淋漓酣暢,讓劉睿影幾乎睜不開眼睛。

四下里一片漆黑,僅剩的燈盞也被雨水澆熄。

地面被沖刷了一遍又一遍,劉睿影終于聞到了該是雨中時泥土與草木的味道。

這種香氣難以形容,是血脈之中的依戀。

沒有人能脫離土地而存在,天空中的鳥兒也不行。

劉睿影的耳邊出現了瀑布的聲音,在雨聽后還久久縈繞。

但他卻透過黑紗帳,看到遠方的天上有幾點明亮。

雨水將空氣之中的污濁全部沖刷干凈。

雨停了,云也散了,太陽早就落了下去。

現在的夜,屬于星空。

漫天繁星,將夜點綴的豐富繁雜。

一眼看去,竟是不知道該將目光聚焦到何處。

漠南的天就是這么奇怪,昨夜雖然萬里無云,但卻一顆星星都沒有。

回過神來,發現胡希仙正在目不轉睛的盯著頭頂的星空,雙手不住的顫動,眼中淚水連連。

劉睿影試探性的叫了她兩聲,卻是都不為所動。

轉念一想,這卻是個離開此地的極好機會。

他繃直了腿腳,發現還能使得上氣力,站起來應當不是個難事。

不過該怎么繞過胡希仙的視線,從她身后溜走,卻是讓劉睿影著實費了番腦子。

劉睿影腳腕使力,先把劍鞘扔到一旁的林叢中,待其落地后,看發出的動靜沒有引起胡希仙的注意,便將左手撐在身子后面,緩緩抬起臀部。

腰跨一用力,身形翻轉,蹲在地面上。

胡希仙仍然看著星空出身,仿佛這星光卻是給她下了定身咒一般,動也不動。

劉睿影來不及思考這些,拖著仍舊有些麻痹的身子,慌忙繞到她身后準備離開。

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嗚嗚”之聲,回頭一看,卻是方才與自己交手之人。

他的左手已經徹底變的烏黑,腫成豬蹄般,嘴里已經說不出話來,唯有眼神還能看清些許大概的輪廓,發現面前閃過一道人影,本能的發出了聲音。

劉睿影瞥了一眼胡希仙,發現她仍是一動不動。

心里按耐不住……因為他也著實是好奇這人到底是誰。他先與自己動手,后來又救了自己性命,該當是認識才對。

劉睿影走上前去,觀察了片刻,發覺此人當真是喪失了行動能力,這才用劍鞘挑起他臉上蒙著的飛巾。

撩開后,劉睿影吃驚的叫嚷出來……

“金爺!”

躺在地下的枯瘦黑袍人,正是千里之外,震北王域礦場中的金爺!

只是和當時相比,他變黑了,也變瘦了。

黑的不多,瘦削的卻極為明顯……

若不是從五官中還能看到曾經金爺的那種豪爽神氣,劉睿影即便是認出來卻也不敢相信。

劉睿影顧不得其他,無論金爺是要來殺自己還是就自己,畢竟是為故人,眼下的情形,兩人又共同的敵人,卻是先結伴出了這院子再說。

一把將金爺攙扶起,兩人拖著步子,一瘸一拐的繞道了園子更深處。

四下寂靜無人,連蟲鳴鳥叫聲都聽不見。

這樣一動彈身子,金爺覺得身上松快了不少。

反手拔出劉睿影的劍,將自己的傷口切成了一個十字,用力把毒血從中擠出來。

擠出了大約一茶杯后,左手上的烏黑色明顯淡了許多,本來已經蔓延至手腕處的黑線,現在重新退回到了虎口上。

劉睿影收起劍,雙臂環抱在胸前。

金爺靠著林叢中的一塊石頭,抻了抻背部,受傷的手插在胸前的衣襟里掉著,另一只手從后腰里摸出個精巧的煙桿。

他對著煙鍋用力一吹,將上面覆著的煙灰吹散,隨即對劉睿影說道:

“幫個忙。”

劉睿影想了想,走上前去。

金爺把煙桿咬在嘴里,身子側起,露出要上掛這個的一個黑布袋子,里面裝著火鐮。

煙點燃,金爺深深吸了一口,極為享受的朝天吐出。

“我瘦了很多,難得你還能認得出來。”

劉睿影笑了小,并未說什么,只覺得在酒肆中,那些雅間兒中的人說的的確沒錯。

人的體型很多時候和心情牽扯。

心情好了,胃口大開,吃的多就會發胖。心情不好時,什么也吃不下,當然就會日漸消瘦。

“我聽說了一點。”

劉睿影說道。

金爺滿不在乎的擺擺手。

曾經的暗些對他而言已經不再重要。

若說徹底放下,定然是沒有。

沒有人能夠接受這種從云端到泥土深處的落差。

“我比你來這園子要早一個多時辰。”

“你來時,這里是什么樣子?”

劉睿影反問道。

兩人都心照不宣的避開了令人難堪的話題。

“已經是這樣了。”

“沒有一個活人?”

劉睿影追問道。

“有。”

金爺思忖了片刻,點頭說道。“那些藍衣人。”

藍衣人要比金爺來的還早,他們進入園中時到底是什么情狀,金爺也不知道。

不過這些藍衣人卻是死在他的手里。

至于為何都是同樣被砍下了腦袋,是因為金爺不想被人看出破綻。

胡家的園子,早晚會被胡家中人知道其中的血腥。

對于這樣的的大世家來說,即便家主死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最多是折損顏面而已,胡家的所有產業仍舊照常運作,只要盡快選出一位新的家主,然后整個家族在新家主的帶領下,讓殺人者償命,一切就都能回歸至什么都沒發生的時候。

這道理旁人很難想通,金爺卻能。

他出生的青府也是同胡家一樣的大世家,無論規模和產業,其中的準則卻是一模一樣。

“所以藍衣人在你之前,而你殺了他們。”

劉睿影說道。

“不錯。弄出了些響動,不小心被他們發現,只得出手。”

“為什么要來胡家的園子?”

劉睿影不解的問道。

從那群藍衣人的話中,劉睿影知道暗害金爺和青府的,其實是歐家。

冤有頭,債有主,說什么卻是都不該來胡家的園子里才是。

何況現在歐家正在到處尋找金爺的下落,自從他逃出了震北王域的戈壁灘后,歐家始終擔憂不已。

若是再將其捉住,恐怕就不是苦役這么簡單……非得將其徹底了斷不可。

“歐家這樣的龐然大物,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撼動的了得……算上整個青府都不行。更不用說如今青府不存,我舉目無親,山河無故人。”

劉睿影很想問問關于他的兩位妹妹,那老板娘和小姑娘青雪青的下落,但話到嘴邊去,卻是又咽了回去。

若是金爺不想說,那問也沒用。

也許他根本不知道,也許已經有了別的變故,他不想提起。

但從金爺的話中,劉睿影卻清楚了他為何要到胡家的園中。

打垮一個大勢力最好的手段就是借助另一方。

這一方不一定要和他有仇怨,只要勢力能夠匹敵就行。

金爺知道,所有相匹敵的勢力之間,和平與友好都是暫時的。即便胡家釀酒,歐家鑄劍也是一樣。

而這種平和與友好根本不是用姻親就能束縛的住。

俗話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早就不能算是自己人。

所謂的姻親只看雙方有沒有利益沖突。

金爺想做的,無非是勾起胡家與歐家之間的矛盾。

他在其中便可猶如個繡花針般,見機行事。

沒想到事情剛剛開始,卻是就遇上了胡希仙這個變數……

左手的傷勢,起碼要半個月才能恢復。

到時候胡家的拍賣和歐家的《招賢榜》所帶來的熱鬧,應當是已經過去,整個下危城中又會恢復成從前,兩大世家堪比兩塊鐵板,橫在城中,讓金爺無從下手。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將身上的余毒出去,否則托著身子,就算胡希仙不追上來,他們也會被胡家中的其他人尋了麻煩。

解藥被胡希仙吞入了肚中,當著兩人的面,這點做不得假。

劉睿影記得,在查緝司中聽過這毒藥有三解,其一就是與之對應的解藥,其二便是與其中成分對立之物,其三便是放血自養,不破不立。

如今第一和第三,著實用不得……

解藥無法找尋,此處也沒有自養的條件,唯有從這毒藥的性質成分入手。

劉睿影仔細查探傷口,發覺這毒除了讓身體麻痹之外,還從傷口中透出絲絲寒涼。

以類型區分的話,應當屬于陰毒的一種,需以熱藥內服外敷,方可驅散

園子中,除了林叢山石,再無其他,卻是去哪里尋找?

一籌莫展之際,劉睿影忽然想起胡希仙曾說,這個園子是胡家用以釀酒的地方。

烈酒卻是最好的熱藥。

即便不能徹底解毒,起碼也能讓毒性消散不少,其余的也能抑制,不讓其蔓延開來。

劉睿影將這想法和金爺一說,兩人都覺得是個門路,紛紛在周圍尋找起來。

窖藏剛釀制出來的原漿酒,陶土是為傳統容器。

小口為壇,大口為缸,透氣性好,可以促進酒體老熟。不過容易破碎,密封性差,酒勁容易揮發。

胡家用的是血料容器。

把荊條或竹條編成的筐,內壁糊以豬血料所支撐,稱作酒海。

用豬血加石灰調制而成的一層膜,就能防滲漏,不容損壞。

放入酒窖儲藏時,窖坑的大小,通常有一至兩丈深,墻壁通常是用泥土或石塊砌成墻壁的,否則酒味就不濃。

窖坑頂端用本地的黃泥封住,不能透氣,不過每個坑洞都會留出一個出入口,在窖期時經常檢查、灑水,防止干裂進氣只用。

胡家的酒,并沒有挖坑儲藏在地下,而是用山石搭建出類似天然的山洞來儲藏。

“山洞藏酒有三不選,奇異干洞不選,洞中必有水,方具其魂;其二濕洞不選,水勢洶涌則魂不純;其三小洞不選,洞天廣闊方容“洞神”自在清居。”

窖洞內唯有恒溫恒濕,酒體才能夠自然老熟緩慢而均勻。而空氣干凈,可以幫助催熟,酒越放越醇香。

無論藏的多么隱秘,都不能掩蓋酒與外部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憑借金爺剛才說的訣竅,劉睿影很快找到一處山石搭建的洞穴,借著星光朝里一看,里面全是一個個排列整齊的大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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