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刀客和劉睿影面對面站著,將刀抗在肩膀上。
劉睿影跳出了圈子,反倒是讓他輕松了很多。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劉睿影,更殺不死。
李韻在找到他們的時候就說,盡量先保住自己的命,后面還有更多的錢等著他們去賺。
一聽還有錢,他們這些亡命之徒哪里會上去拼命?更不用說在金主有言在先的情況下。
這時候拼命不是傻子嗎?錢也沒了命也丟了。
但劉睿影和他們想的正好相反。
自己來漠南蠻族部落中最大的目的就是得到安東王身中蠱毒的解藥,要是沒有得到這解藥,豈不是白來了一趟?即便凌夫人在他出發前,特意叮囑萬事小心,性命第一,解藥第二,但劉睿影卻不會因為三個阿貓阿狗攔路就索性放棄。
尤其是這三個刀客今日總得殺人。
不是劉睿影死,就是長興和厭結死。
于公于私,劉睿影都得護住這兩人的周全。
不然解藥沒有著落,還會顯得自己的人品有問題。
人一旦產生了愧疚,便會動搖本心。
本心動搖了,日后做事就不能放開手腳,反而有所顧忌。
有所顧忌后就會束縛頗深,被一切可能阻礙他的事情阻礙到,自己的心境也會很不穩,變成隨意變換。
劉睿影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此刻他能做且必須做的,就是要了這三個刀客的性命。
為首的刀客靜靜站立了一會兒,看到劉睿影還不走,反而有些疑惑。
“你怎么還不跑?”
他問道。
“跑去哪里?”
劉睿影反問。
“朝這個方向順著車轍印記一直走,就能回到下危城。”
為首刀客說道。
劉睿影搖了搖頭。
他要去的地方不是下危城,而是剛好相反的漠南深處,部落之地。
為首刀客看到劉睿影拒絕,想了想,從腰間解下一個馬皮水袋扔到他腳邊。以為劉睿影是沒有任何補寄,覺得自己走不出去,所以才遲遲不動身形。
水袋落在劉睿影身前,他看都沒有看一眼。
因為他要的根本不是水袋,而是這三人的性命。
俗話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這為首的刀客,只要一死,剩下的兩人不說方寸大亂,起碼也會沒有戀戰之心。
劉睿影的眼神一下凌厲起來。
就像是咋沙漠中忍耐饑渴行走了十幾天的人驟然發現了一汪清泉。
為首的刀客看到了這般眼神,立馬明白了劉睿影的意思。隨即沖著他微微頷首。
這是一種敵人之間的尊敬。
即便是踩死一只螞蟻,也要滿含敬意。何況這是個活生生的人,手里還有劍,要比螞蟻難對付的多。
事實上,為首的刀客沒有太相信李韻的話。
他不覺得劉睿影在自己三人的圍攻下還能活著走出大漠。
當然,前提是他不愿意逃跑。
如果剛才他逃了,為首的刀客也留不住他,更不會追趕。
錢當然要賺,卻是越容易越好。
有些錢太難賺,也就沒有了賺的必要。
為此搭進去的時間還有精力,有時候不是錢所能彌補的。
要是在受了傷,像厭結那般少了條胳膊,更是得不償失……
可現在劉睿影既然選擇不走,他也只剩下一戰這個選擇。
兩人雖然懷著不同的目的,但這目的想要完成,都得通過殺死對方才能做到。
劉睿影的眼神從他手中的刀,轉向了他的手。
刀是死的,手是活的。
不管這刀多么鋒利,沒有手的操控,也是死物一件。
兵刃的關鍵還是在于駕馭它的人。
為首刀客的這只手,皮膚很是粗糙。皸裂的皮膚上,還掛著血痕。可想而知他的生活狀況并不是很好,惡劣的很。
這樣的手握著刀,要比一只細皮嫩肉的手更加兇狠。
甚至可以說他根本不懂刀,只知道如何殺死一個人。
不論他手里握著的是刀、是劍,甚至是別的什么,哪怕是一根樹枝,一只筷子,他也會毫不猶豫、奮不顧身的插進劉睿影身上的要害,將他殺死!
可惜的是,劉睿影從這只手上沒有看到任何弱點。
皮膚皸裂算不上是弱點。
初次之外,這只手寬大、厚實、有力!掌關節棱角分明,著實是一只生來就該握刀的手。
既然手上沒有任何弱點,劉睿影只得將目光再度移開。看向他的胳膊、肩膀、身軀。
蠻族人特有的寬厚身材,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這樣的身軀,可以經受得住尋常人難以經受的風暴。若是不能傷到他的要害,憑借蠻族中人的氣血之力,幾乎很難殺死。
劉睿影足足花了一盞茶的功夫觀察。
但最后還是沒有發現任何機會。
既然靜立中發現不了,那就唯有讓對方動起來。
可他又不是小孩,沒法哄騙。更不是狗,丟點吃的在地上,就會眼巴巴的跑來討好。
能讓他的移動身形的,唯有手里的劍!
劉睿影轉而看向自己的劍和手。
歐家劍比刀客手里的烏鋼刀要窄了幾分,好在烏鋼刀的長度有限,和歐家劍差不了多少。這樣一來,對方便失去了一個優勢。
劉睿影腳下微微一動。
身子驟然又挨了些許。
他忽然想到,這里是大漠,腳底下踩著的都是沙子。只要移動,腳下由于身子的重量,就會朝下壓迫,使得身子陷落。
如此這般,行動就會受到影響,最先反映的就是速度。
身子動得快,才能帶動肩膀、胳膊和手。
劍也才能快!
若是身子被砂礫影響,每一步都會陷落些許,自然就無法達到其他地面上的效果。
劉睿影原地踩了幾步。
漸漸摸清了自己的體重在沙子上究竟會陷落多少。
心中有了數,手里的劍握的更加穩健!
他朝著為首的刀客出了第一劍。
平平無奇,甚至極度乏味……
就連這刀客也沒有想到劉睿影會刺出這樣的一劍。
對于劉睿影,他有個起碼的了解,當然是從李韻之口聽來的。
旁人說話,他向來只信三分。
更何況,李韻還是個女人!
女中口中的話,他一分都不信!
之所以能耐著性子聽完李韻的嘮叨,完全是看在錢的面子上。
不過劉睿影那“中都查緝司”的名頭,還是有些駭人。
聽說鬼聽說,具體有多駭人他也沒有見過。
這般的亡命之徒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見到的,摸到的,聞到的。你若說這個酒好喝,他非得自己嘗一嘗不可。同理,你若說這個人厲害,他也得自己出刀試一試。
方才劉睿影雖然身法俊秀的從圍困中躍出,但為首的刀客知道這是因為他自己的身份著實是不夠看。
單憑身法的靈動,劉睿影遠在他之上。
李韻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說,要是劉睿影跑了,那就隨他去。不是因為她不想讓劉睿影死,而是她知道自己雇傭的這些刀客們,在劉睿影鐵了心想走的情況下,誰也追不上!
但此刻劉睿影不想走。
不但不走,他還對著刀客出了劍。
這一劍的平平無奇,在于沒有任何角度,任何技巧。即使一個從未練過劍的人,都會這樣出劍。
極度乏味是因為這一劍的速度著實是太慢了……慢到能把人看困,等睡著……
幾乎是在挪動。
為首的刀客對這樣的一劍,根本提不起任何性質。
但他潛意識里,卻猛然閃過一絲警惕。
這種感覺使得他全身肌肉緊繃,氣血之力不斷翻涌。
如臨大敵之際,他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可如今面對如此平庸的一劍,這種感覺來的過于奇怪!
不過他很相信自己的感覺。
這么多年來刀尖舔血的日子,也讓他經歷了許多死里逃生。
這種感覺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從一次次死里逃生中積累起來的一種冥冥。
沒人能說清楚原因,就連他自己也不行。
但這種感覺的確救過他許多次,讓他比危險降臨在身上時,提前了片刻。這片刻的功夫,就能讓他保下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沒有遲疑。
當即后退了好幾步!
同時橫刀在胸前,護住要害,警惕的觀察著劉睿影的腳步。
腿腳一定要比身子先動。
而手上的劍又要比身子更后。
劍出的快,只能證明出劍的人縮短了腿腳和身子之間先后的時間。他的整個身子要比其他人更加協調、靈活!
刀客后撤之際,看出了劉睿影這一劍的不同尋常。
他的腿腳完全沒有動分毫!
這一劍是站在原地刺出的!
可即便他不后退,先前與劉睿影之間的距離,憑借劉睿影手中劍的長度也根本夠不到!
他想不明白劉睿影這一劍的意義何在。
劉睿影決計不會平白無故的出劍。
這樣沒有目的,沒有意義的劍,一定有隱藏的殺機,只是他沒有看出來罷了。
想到這里,刀客決定再次后退了幾步,直到背后和那兩人只有不到三尺的距離,他才稍稍安心。
劉睿影看到這一幕,手中的劍驟然變的軟趴趴的,垂下去,緊貼在身子旁側。
對著為首刀客,笑了起來。
這笑里,嘲諷的意味濃厚!
為首的刀客皺眉想了想,立馬勃然大怒!
“你小子耍我!”
劉睿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臉上還掛著笑意。
這樣子在為首的刀客看來,嘲諷之意比先前更甚!
“我以為你有多勇,結果還不是怕的連連后退?”
為首的刀客已經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想要奮不顧身的沖上前去,和劉睿影拼個你死我活。
但他左側的另一名刀客卻突然拉住他的胳膊,搖了搖頭。
為首的刀客立馬冷靜下來……
心想這絕對是劉睿影的激將法!
他平生最怕被人看不起。
在部落時,沒有成為盟主,覺得會被看不起,所以才離開了部落。身為流人拼殺了這么多年,用自己的拳頭和刀,迎來了所謂的尊嚴,終于覺得這世上沒有人再會看不起他,結果又被劉睿影這樣嘲諷。
雖然在同伴的提醒下還是忍住了脾氣,不過心里的膈應一時半會兒卻消除不了。
“劉睿影,你別以為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我就會上當!告訴你,你若是剛才跑了,我的確沒本事殺你!但你自己找死,還有什么好說?”
為首刀客越想越不痛快,即便冷靜下來,身子沒有動,但心情還是得通過言語發泄幾句。
只是他一著急,說的話中夾雜了幾個蠻語詞,劉睿影沒有聽懂,轉而又嘲笑起他的口音來,還學著他的話嘟噥了兩聲。
為首刀客怒極反笑,一揮手,讓兩名同伴率先沖了上去,一左一右,逼殺而至。
劉睿影卻是三面受敵,唯有后退才能解圍。
不曾想,他身形卻是突然暴起!
速度恍若驚鴻,在眼光下就連殘影都不存。
眨眼間,在左右兩名刀客還未合攏之際,就突破出來了,沖到為首刀客的面前。
劉睿影手中劍,勢頭不緩,當即刺出。
為首刀客猝不及防,正待起刀格擋,突然覺得自己的后衣領被一只手抓住提起,身子憑空朝側面閃開,讓劉睿影刺了個空。
見狀,劉睿影當即收住勢頭,但卻不急著轉身。
反手將劍背在身后。
“當啷!”
果然那為首刀客趁勢劈出一刀,以為劉睿影沒有堤防。
但刀鋒卻剛好看在了劉睿影的劍身上。
劉睿影除了受到些反震之力外,沒有任何損傷。
這下卻是平心靜氣的轉過身子,面對刀客身旁的空地說道:
“不管是故人還是敵人,總該出來見見吧?想從文壇龍虎斗算起,也有個把月沒見了。”
大漠中寂靜無比。
尤其是長興和厭結,都不可思議的看著劉睿影,不知他在做什么,怎么對著空地說了這樣一番話。
劉睿影也不著急,更沒有解釋什么,抬頭看了看太陽,靜靜的等著。
終于,在那為首刀客的右側,一道水汽蒸騰,讓空間都變得虛幻、扭曲,而后一個人影浮現。
“不該在這時候見你的。”
李韻說道。
“因為一見你,我卻又不想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