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劉睿影卻并未看到厭結的邀請,他的全部精神都在注意著蝴蝶炒青口貝上。
“你也會做飯?”
蝴蝶問道。
常言道,君子遠庖廚,這句話在五大王域內很是適用。一個大男人,好端端的,在廚房里泡著,就會被人說成是沒出息……可這世上大部分的廚子,卻又都是男人,當真是極為奇怪的事情!
很少能看的女廚子,頂多廚房里會多幾個女下手,來給廚子打打雜。
而那些下廚的人自然不是君子,君子很少見,因此平常人和廚房的聯系還是很密切的。
男的比女的多把子力氣,況且女子不能豪放的出門,也不能和男丁們討論菜肴,限制很多,相比之下,男的做廚子更為合適。
而女子心思細膩,手巧玲瓏,用來切菜配料最為合適。
劉睿影不是廚子,但他是一個男人。
一個不是廚子的男人,喜歡看旁人做飯炒菜,那只能說明他也會,并且對此很感興趣。
“我不會……”
劉睿影搖搖頭說道。
蝴蝶差異的看了她一眼,這卻是自己沒有想到的……
劉睿影何止不會做飯炒菜,就連熱水都沒有親手燒過一次。
這樣說出去,旁人或許會覺得他是什么大世家的弟子,應當是前呼后擁十來個人沒日沒夜的伺候著,就像蝴蝶在豐豪茶樓中的日子一樣。
其實是因為查緝司中,這些瑣事都有專門的人去做。有人燒水,有人做飯,有人炒菜,全都不需要自己。
劉睿影不是第一次看人做飯,但如此野蠻的環境,如此龐然的大鍋,還有如此秀氣的女子,這三者結合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動人!
當她的手握這鍋鏟,在鍋里上下翻飛的時候,劉睿影覺得就是一只蝴蝶正在翩然起舞。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蝴蝶的手好看。
即便后來這雙手什么活計都得做,但皮膚的白皙卻是天生的,一輩子都改不了。
當年在豐豪茶樓里,就有無數人貪戀她的這一雙手。
這本也沒什么……有些人喜歡臉蛋,就會有些人喜歡雙手。
都是長在身上的部位,尤其是手,時時刻刻都暴露在外面,沒有任何隱私可言,更是讓人能看個痛快。
但蝴蝶卻因此很不高興……她覺得自己哪里都美,但為何旁人卻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一雙手上?
現在看來,連劉睿影都是如此庸俗……
蝴蝶將自己的袖子朝下拽了拽,徹底遮住了自己的手背。這樣一來,即便手里握著鍋鏟,旁人卻也看不到她的手。
劉睿影微微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
捂住雙手的原因有很多,何況現在天氣并不暖和。女人總是要比男人更怕冷些,所以把雙手藏在袖子里也無可厚非。
“現在還覺得有意思嗎?”
蝴蝶問道。
“有意思。”
劉睿影點頭說道。
他看的是蝴蝶炒青口貝,至于她的手,只是附加品罷了,在劉睿影這里并不能喧賓奪主。
現在她把手藏在了袖子里,可手中仍然握著鍋鏟在翻動,整體上看去,并沒有什么區別。
“你真是很奇怪!”
蝴蝶停下手里的動作,站直了身子,扭過頭看著劉睿影說道。
“哪里奇怪?”
劉睿影反問道。
喜歡看人做飯不是什么罪過,也算不上古怪。民以食為天,誰都得吃飯,只是有的人會做,有的人不會做……不會做的人,也不代表他不敢興趣,可能只是沒有機會而已。就像劉睿影,以前沒有機會,現在卻是趕上了,那當然得看個過癮。
面對劉睿影的反問,蝴蝶張了張嘴,卻又搖了搖頭。明明是有話說的,目光卻朝他后面忘了一眼,沒有說出來。
劉睿影也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人走來,回頭一看,卻是安明。
剛才他將這一袋子青口貝交給了蝴蝶后,不知去了哪里。這會兒出現,不但換了一身衣服,手里還提著刀。
那些戰師,沒有一個人帶刀。
他們全都圍在燉肉的大鐵鍋前,聞著肉香,說說笑笑。
戰師們沒有普通部眾的顧慮。
冬天對于他們而言,只是一個普通的季節,而且要比其他季節更加清閑。
他們是部落的中流砥柱,在冬天里,可以獲得充足的配額,甚至還能分到酒。
戰師們的冬天,就是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吃肉。
他們把互相的配額都放在一起,這樣就能夠有更多的酒肉。
總有人喝的少些,或吃的多些,這樣一來彼此將就,就能夠都吃的肚圓,喝的盡興!
安明顯然不是那個合群的人。
因為但他剛才走過那群戰師身邊時,他們立馬閉上了嘴巴,同時極為警惕的看著安明,看著他手中的刀。
除了他以外,此刻手里有兵刃的,只有劉睿影和厭結。
厭結手里的也有刀,不過是割肉的小刀。一會兒吃肉時,盟主總得講究些,不能抱著一塊拳頭大的肉就這么硬生生的啃,卻是得用刀切割成小塊,再送入口中。
不過雖然是小刀,但若是捅進了身體里的要害,也一樣致命。
只是蠻族中人塊頭太大,這樣的小刀他們根本不看在眼里。況且盟主又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這里都是他的同胞兄弟。
殺人是立威的最好手段,可要是殺的太多,他的盟主之位也做不安穩。
更何況,這些戰師知道的事情比普通部眾們更多,他們很清楚今天的盟主,應該是不會殺人的。即便要殺人,死的也不會是他們。
但安明則不同。
這家伙平日里在部落內總是陰沉著臉,好像誰也沒有見他笑過。
部落里的生活簡單重復,著實是也沒有什么有樂趣的事情,但一個人很少笑甚至從來不笑,這也是決計不正常的事情。
可現在他正在笑。
這笑是對這蝴蝶的。
安明先聞了聞鍋里青口貝的香氣,然后沖著蝴蝶微微一笑。
“你又不愛吃海鮮,笑什么?”
蝴蝶說道。
“我的確不愛吃,但也不妨礙你做的好吃。”
安明說道。
“我記得我曾經給你說過……”
“我記得你對我說過,放心,我一定守信!”
安明打斷了蝴蝶的話說道,
蝴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安明說完便離開了,和那些戰師們湊到了一起,主動說笑,看上去很是輕松。
但那些戰師卻不這么覺得……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們死死的盯著安明手中的刀,生怕這把刀會在他們說笑到最高興時,忽然朝他們的脖子看下來。剛好下方是一口鍋,人肉也是肉。
從本質上來說,人和野豬并沒有什么大的區別,尤其是在漠南。
蠻族人要是失手,就會被野豬拱死,然后成為它們的食物。
只是野豬不會生火,也沒有鐵鍋,僅此而已。
“你來之間有不少故事!”
劉睿影說道。
“是我在還債。”
胡蝶回答道。
“你欠了他錢?”
劉睿影追問道。
“沒有。”
胡蝶說道。
“人情債,比錢更難還。”
劉睿影點點頭。
錢是個數字,即便再多,多到這輩子都還不清,起碼也有個盼頭。
但人情這東西,不知道該怎么評判多少。
有時候可能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對方幫了忙,但這件事對日后的影響卻極為深遠,那這個人情究竟算小,還是算大?
以前劉睿影在中都城里聽過一個笑話,若是這施恩的人很是好看,那女子就會說這輩子以身相許。若是長得很困難,那就只有下輩子做牛做馬。
想起這個笑話,再聯想到方才蝴蝶說的還債,劉睿影突然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鍋里的青口貝已經炒好。
蝴蝶把它從鍋里盛出來,放在一個白色的瓷盤子里。
青口貝雖然帶個“青”字,但顏色卻偏深發黑,盛放在白色的盤子里,很是襯托。
不得不說,蝴蝶的手藝的確不錯。
一盤青口貝的香味,竟然蓋住了那好幾個大鐵鍋里的肉香!
野豬肉和海鮮都擁有自己獨特的味道,劉睿影也不愛吃海鮮,但此刻他卻迫不及待的想嘗嘗。
蝴蝶端著青口貝,輕盈的走到厭結盟主所在的桌子。
身后飄著一串兒香味,引的部落里的孩子都跟在后面。
不過這些孩子也知道桌子旁做的是盟主,所以當盤子放在桌上后,他們只是遠遠地看著,饞的流口水,卻一步都不敢上前。
厭結再度招呼劉睿影落座,這次他看見了,也沒有客氣,大大方方的坐在厭結的對面。
“真香啊!兄弟你應該吃過不少海鮮吧?”
厭結湊上前去聞了聞,然后閉上眼對著劉睿影問道。
“中都城里,各式各樣的海貨都有,但我不太喜歡吃。”
劉睿影實話實說的回答。
厭結睜開眼,看到部落里的孩子們,都在眼巴巴得瞅著這里。
展顏一笑,沖他們招了招手。
得到了盟主的許可,這些孩子們一窩蜂的涌上前來,圍著桌子。
厭結伸手從盤子里挑選了各大又飽滿的青口貝,還不忘沾上湯汁,然后一人發了一個。
這些孩子在得到青口貝后,連謝過盟主都忘了說,又是一窩蜂的離開,捧著自己手中的青口貝到一邊去繼續玩樂,等著肉熟。
安明拿來的青口貝本身也也沒有多少,被厭結一分給孩子,盤子里最多還是剩下十來個。
蝴蝶這時也坐在了桌旁,拿起一個青口貝,放在嘴里一抿,舌頭和牙齒就將其中的肉刮了下來。
這吃法極為老練,一看就是需要吃很多青口貝才能練出來的。
蝴蝶好似對自己做的前腿骨口碑不是很滿意,因為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鍋太大了,火候不好掌握……而且調料也不全,只能算是勉強。”
劉睿影沒吃,但他知道絕對不是勉強而已。
好吃的人,通常都會做飯,并且在這方面會要求很高。
他看著這一盤青口貝,微微有些走神,但卻被一杯遞到面前的酒打亂了思路。
“兄弟,請!”
這杯酒是厭結倒的。
從他和劉睿影一起面對那三個李韻雇來的流人刀客時,他就說要和劉睿影喝一杯交杯酒。本來這事早在他的營長中就能完成,卻是被安明所打斷。
這會兒已經比先前又過去了一兩個時辰,遲來的交杯酒,讓劉睿影險些都忘了這件事情!
和一個大男人喝交杯酒,劉睿影這杯子估計就只會在蠻族部落里會有這樣的經歷。
結果根本沒有什么其他的感覺,甚至絲毫沒有波瀾。
除了胳膊互相挽著以外,再無什么奇怪的地方。
“交杯酒喝了,按照漠南的規矩,咱們就是兄弟了!這就想愛你光當以你們王域中說的那個……結拜!”
厭結說道。
“盟主看得起在下!”
劉睿影說道。
話音還未全然落下,厭結卻是大怒,把酒杯在桌上重重一磕,說道:
“難道我厭結就不配和你成兄弟?”
劉睿影見狀頓時改口,厭結這才轉怒為喜,開心起來。
“兄弟啊,從這個冬天開始,我就是部落里惟一的盟主了!”
短短一句話,厭結卻說了很長的時間。
每說幾個字,他都會停下來喝一杯酒。
一句話說完,他已經喝了四五倍酒下肚。
這一杯酒,大約有半斤的分量。
厭結在短短的時間里,喝下去了這么多,卻是讓他面露紅光,精神健爍。但不可避免的,舌頭也有些僵直起來……
劉睿影看出他很是開心。
開心之余還夾雜著些感慨。
但方才那句話他卻沒有聽懂……
厭結部落中本來就只有一位盟主,而且厭結坐上這盟主之位的日子也不算短。
這樣的話聽來沒頭沒尾,甚至還莫名其妙!
“我的意思是說,以后這部落里,只有我一人說了算,再沒有人能對我指手畫腳,能騎在我脖子上拉屎!”
厭結說完,自己也變得激動不已。
他站起身來,看向遼闊無垠的大漠。
黃沙上點點白,那是先前落下的雪。
蒼茫遒勁中,這些從亙古就在此黃沙和落雪,都不知道這個冬天,漠南之上的這些人究竟會迎來什么樣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