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州城,暗道勢力,游龍會。
畢太生站在門口,抬頭看著夜色,那種隱隱約約卻又刻骨一樣的恐懼,就好像被夜色鉆進身體里一樣,控制不住的蔓延。
前兩天奇手劍門被滅門,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他想逃,可是又不敢這么逃走,不知道廷尉軍現在有沒有盯上他,如果他這個時候逃了,沒盯上他也會盯上他。
可如果不逃,奇手劍門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亂世之中,他們這種混江湖的人,看起來能呼風喚雨,可還不是隨大勢而行。
然而這個大勢,又豈是誰都能隨隨便便看清楚的?
身處冀州的人,當然覺得寧王是大勢,因為他們只看到寧王,也深知寧王的好。
可是在豫州的人就不一樣,他們能看到寧王也能看到天命王,相對來說,天命王更加像是大勢所趨。
梁州,荊州,蜀州,還有其他地方,加起來的地域之大,已經超過大楚疆域的四分之一。
再看看江南大寇李兄虎,坐擁越州,蘇州,那可是最富庶的地方。
楊玄機有大楚皇族血統,算輩分是當今大楚皇帝的叔叔,血統純正,背后有無數大家族大勢力的支持。
表面上看起來,寧王有大將軍唐匹敵所向披靡,可是很多人都看到出來寧王輸不起。
幾十萬人級別的大戰,楊玄機可以輸一次,輸兩次,甚至輸三次四次,可是寧王輸一次基本就要告別這爭霸亂世的歷史舞臺。
況且,此時此刻,說不定楊玄機背后的那些大家族,已經在不遺余力的想辦法擊敗唐匹敵。
寧王要對抗的不僅僅是一支敵軍,還有整個大楚的舊貴族階層。
所以很多人都會選擇天命王楊玄機,綜合分析來看,如果此時天下只有這兩個人在爭,勝負概率,寧王李叱連三成都沒有。
畢太生是江湖中人,可是江湖中人風光嗎?
所謂的風光,只是百姓們眼里的錯覺罷了。
盛世的時候,要想真的成為人上人,他們這些混暗道的就只能去做鷹犬。
亂世的時候,他們這樣的人唯一的捷徑,還是去做鷹犬。
游龍會的二當家常聚興走到他身邊,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后說道:“大哥,是不是該走了?”
畢太生點了點頭:“現在看來,晚走不如早走,可是我卻猶豫不定,咱們能去什么地方。”
常聚興道:“或許可以直接去天命王那邊,咱們有六七百弟子,去了難道還能不被重用?”
“六七百弟子......”
畢太生苦笑道:“在封州城里混暗道,你有六七百人,看似呼風喚雨,你到了天命王手下,這六七百人算什么?戰場上一個沖鋒,這六七百人就死光了,你又愿意去做沖鋒陷陣之事嗎?”
常聚興怔了怔,又是一聲長嘆。
“可是一定要走。”
畢太生道:“看看奇手劍門就知道,我們會是什么下場。”
常聚興嘆道:“誰能想的到,憑王謝兩家的實力,居然敗的這么快。”
“明日召集所有弟子,告訴他們,咱們繞開戰場去京州,我在京州有朋友。”
畢太生道:“到了京州,若是將來能迎接天命王入主,咱們也算是有些功勞,比去戰場上送死好。”
常聚興剛要說話,就聽到正門外有人敲門。
這般深夜,誰會來?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這敲門聲不急不躁,而且還很有韻律。
常聚興指了指大
門那邊,有弟子快步過去,在門口問:“是誰?”
門外的人回答:“送子觀音。”
這話把院里的人聽的一怔。
“別來搗亂,滾蛋!”
有人罵了一聲。
門外的人似乎是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很輕的說道:“送你們去投胎給別人做兒子,這種事你們那有資格拒絕?”
然后就是白光一閃。
一把刀精準的從門縫里劈了一下,門檔瞬間被劈開,然后外邊的人推門而入。
這個人身上穿著一套黑衣,站在門口,右手提著一把長刀,左手抓著一個人的腳踝,被他拎著的那個人,是游龍會在外邊設的暗樁。
常聚興從臺階上飛身而起,一躍丈余,輕飄飄落在院子里,看向那個黑衣人:“你是什么來路?!”
聽到這個問題,那黑衣人回頭看向身后:“公子,咱們取名字了嗎?”
曹獵在那個年輕人身后走出來,一邊走一邊說道:“還沒,需要嗎?”
那個年輕人點了點頭:“總是要有一個能唬人的名字才對,讓別人一聽就知道我們惹不起。”
曹獵道:“那我現在想一個。”
他走到門口停下來,完全無視這院子里游龍會那么多人,沉思片刻后問:“那就叫惹不起如何?”
年輕人看著曹獵,一言不發的看著,曹獵就無奈的搖了搖頭:“確實是敷衍了些。”
年輕人指了指常聚興他們:“游龍會這名字不錯。”
曹獵搖頭:“俗氣。”
年輕人嘆道:“公子,比惹不起還俗氣嗎?”
常聚興被人如此無視,怒氣立刻就爆了,他大步走過來,從弟子手中拿過一把長刀指向曹獵他們:“要么滾出去,要么死在...
要么死在這。”
年輕人還是無視他,側頭對曹獵說道:“叫君臨會如何?”
曹獵瞥了他一眼:“我把你從豫州調過來,不是想讓你把我送走的。”
年輕人噗嗤一聲笑了,然后問:“可是公子,你是老大嗎?”
曹獵道:“我當然......不是。”
他笑了笑道:“這么想也對,那就叫君臨會好了。”
然后他看向常聚興:“現在回答你的問題,君臨會前來拜訪。”
常聚興回頭看向畢太生,畢太生道:“寧王的人......拼了!”
“是!”
他手下人紛紛抽刀在手,朝著曹獵他們沖了過去。
大概兩刻之后,院子里站著四五十個身穿黑衣的精悍男人,蒙著面,持刀而立,院子里還跪著三四百人,每個人都抱著頭跪在那,一動都不敢動。
當然,院子里還有一百多個躺在地上的人,只是都已經沒了氣息。
年輕人問曹獵:“公子,君臨會這個名字一聽就是寧王的嗎?”
曹獵懶得理他。
年輕人走到跪在那的常聚興面前問:“你是游龍會的老大?”
常聚興立刻搖了搖頭,然后看向同樣跪在一邊的畢太生,沒敢直接說,但是眼神就已經表達的足夠清楚了。
“唔,你不是。”
年輕人手往后一伸,在他腰帶上掛著一排飛刀,這些飛刀構造有些奇特,刀柄上都有一個能把手指插進去的圓環。
他手一伸,小拇指穿過一枚飛刀的圓環,飛刀在他手上轉了一圈,下一息就完全刺入了常聚興的太陽穴。
他看也沒有的邁步往前走,常聚興的尸體撲倒在地。
年輕人走到畢太生的面前蹲下來,問:“你是老大?”
畢太生咽了口吐沫,臉色發白的點了點頭:“我......我是。”
年輕人問:“那你就是畢太生?”
畢太生又點了點頭。
年輕人嗯了一聲,語氣倒是很溫和的說道:“我叫岑笑笑,就是笑一笑十年少的那個笑,不過未來一段時間,我叫畢太生。”
畢太生猛的抬起頭,眼神里已經全都是驚恐。
岑笑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回頭看向曹獵:“公子,我們這一隊人,名字是不是都太隨意了。”
曹獵道:“你應該問令尊。”
岑笑笑嘆道:“岑笑笑,董冬冬,齊鏘奇......能把天下名字這么敷衍的人聚在一起,大概也是天意。”
曹獵想了想,自己如果按照這個方式改個名字叫什么?
曹草草?
岑笑笑看向畢太生道:“我不太會威脅人,我經過的訓練一直都是怎么殺人,所以我只能大概把我的意思表達一下,威脅這一步就免了,你答應了就能多活一陣子,不答應現在就死。”
曹獵道:“你這就是在威脅人。”
岑笑笑想了想,他居然認真的想了想,然后點頭:“好像是的。”
他對畢太生說道:“現在去寫信,分頭送去和你有勾結的各門派,暗道勢力,商行,你所知道的所有的已經被楊玄機收買拉攏的人,全都要寫,邀請他們明天晚上來你這里商議大事。”
畢太生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他不敢。
“唔......”
岑笑笑回頭問曹獵:“公子,我能殺嗎?”
曹獵道:“你確實不會威脅人。”
他指了指畢太生:“你們兩個來吧。”
董冬冬和齊鏘奇上前,走到畢太生面前,董冬冬對岑笑笑說道:“勞駕,借過。”
岑笑笑起身讓開,然后好奇的問:“你名字真的是你爹娘取的嗎?他們待你好不好?你小時候過的快樂嗎?”
董冬冬:“......”
岑笑笑見他不答,又看向齊鏘奇,還沒張嘴,齊鏘奇認真的說道:“請你閉嘴,然后走遠。”
岑笑笑嘆了口氣,走到曹獵身邊,忽然笑了起來:“公子,原來廷尉軍的人這么好玩。”
曹獵道:“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這么嘴碎?”
岑笑笑想了想,嘆氣道:“因為以前我只能在暗處,以前也不能多說話,以前必須看起來很冷酷。”
他剛說完,就看到董冬冬從懷里取出來一個小小的布包,打開之后,里邊有什么閃閃發亮的東西,看起來都不大。
下一息,他就看到董冬冬伸手去捏畢太生的眼皮了,另一只手里拿著一把很小但絕對無比鋒利的刀。
那刀薄如蟬翼,形如柳葉。
看到這一幕,岑笑笑不笑了,片刻后他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原來他們一點都不好玩。”
可是董冬冬的刀還沒有割下去畢太生就慫了,不然的話,他可能真的會看到董冬冬捏著他的眼皮讓他看看眼皮離開眼睛后是什么樣子。
沒多久,董冬冬回到曹獵身前俯身道:“公子,名單已經有了,我可以模仿畢太生的筆跡寫信,給我兩刻的時間就好,屋子里有他的筆跡可以臨摹,所以這個人殺還是不殺?”
曹獵搖頭:“先留著吧,讓他寫。”
他看向岑笑笑:“畢太生,我說你呢。”
岑笑笑嘆道:“說實話,畢太生這個名字,比岑笑笑差遠了。”
然后看向董冬冬:“比你的也差遠了。”
董冬冬抬起頭看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