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陰郡城。
不知不覺,謝斬和龍晴兒已經在長生盟住下了一個月余,而長生盟人人對他們奉若上賓這一舉動也讓他們倍感受寵若驚。
龍晴兒現在和寧藏花等一干人關系也不錯,小姐妹們天天在一起吃喝玩樂,而謝斬這邊則更關心長生盟什么時候才能用到自己,等報完了恩就繼續遵照師父的意思陪師姐游歷江湖——其實在長生盟中未嘗不算是歷練中的一種,但很顯然這日子過的這么舒坦讓謝斬覺得不是什么好事。
“薛大哥。“眼見薛儼走進房間,謝斬連忙站起來迎接。
“客氣什么。”薛儼壓了壓手示意對方坐下說話,“謝賢弟,為兄知道你們二人不會在我們這里久留,也知道若是你不把當日未竟之事做完不會離開——我們這邊已經計劃好了,就在明夜。”
“那需要我和晴兒做些什么呢?”謝斬心中有些暗喜,但總不好表現出來。
“明夜我會以你們的名義將高麟約至酒樓,高麟的性格乖張好強,無論是出于對自身安全的考慮、還是為了向你們炫耀聲威,都會帶上很多人,而你要做的就是拖延住他們……”薛儼緩緩言道,“拖延的越久越好,但千萬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也會派人保護你們。”
謝斬點了點頭:“那你們那邊是什么安排?”從薛儼的話中不難看出,他要兵分兩路行動。
此時的薛儼卻搖了搖頭:“這是少盟主寫信給我安排下來的,他只讓我們帶人在高府附近等候他的指示,明日時辰到了他自然會接管這里的一切事務——所以酒樓那一邊就得靠老弟你了。”
“別人或許沒什么可以忌憚的,但高麟本人還有些武力可言,而常在他身邊左右的護院武師、也就是和你交過手的那個也算有些本事,如果真要動起手來千萬要注意。”薛儼又叮囑了謝斬一遍。
在向謝斬交代完少盟主的指示后薛儼就離開了,他還得去通知井神娘娘裴鳶和自己的副手楊玄奇以及其他的一干兄弟。
約出高麟的理由很簡單,就是“賠禮道歉”,這位高公子雖然軟硬不吃,但腦子還是有的,既然是對方主動求和,又有長生盟的面子在——就算是他頂看不上謝斬和龍晴兒,也不好不來。
更何況為了把高麟支開的久一些,長生盟至安排龍晴兒使出了美人計,以高麟平素的一貫行徑來講,這一招對于他來說是百試百靈。
約好賠禮宴的酒樓并不隸屬于長生盟,在高麟一腳踢開雅間大門的時候,謝斬和龍晴兒二人已經早早在里面等候著了。
“哎……你是……”高麟也有些傻眼,怎么今兒來的還有一個女的?
龍晴兒是打心底里討厭高麟,但因為自己的過失導致長生盟拖延了許久的計劃,所以此時也不得不假模假樣地回道:“怎么,變成女的就不認得我了?”
高麟在腦子里將二人的形象比對了一番——那個老成一點兒的劍客樣貌未變,而當時那個英氣十足的年輕劍客和這女子卻是同一人,而今天對方不僅換上了女兒家的裝束,還涂了胭脂——想到此處,高麟的色心又有些蠢蠢欲動。
見這二人都沒帶兵器,高麟擺了擺手,讓那一票家丁都去樓下的大堂邊吃飯邊候著,而身邊只留下了兩個人,一位就是當日與謝斬交手的苗聰,另一位比苗聰的歲數還要大一些,看樣子也是身負武功的人。
“我的名字你們應該也知曉了,不知二位怎么稱呼?”高麟裝模做樣地問道——他這人明明是個惡霸,但每次遇見相貌姣好的女子還偏偏要假裝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樣子,但撐不了片刻又會恢復本性。
“謝斬。”
“龍晴兒。”
“龍姑娘的名字真好聽呢……”高麟朝著龍晴兒做了一個自認為很瀟灑的動作,“我看二位在請帖上所說的,今日之宴是為了‘賠禮道歉’對吧?我高麟是個很大度的人,只要你們拿出了誠意,我也就不會再為難你們。”
“高公子切莫著急,我們還是邊吃邊說吧……”謝斬指了指一桌好菜,招呼著眾人。
“菜就不必再吃了吧,萬一你們在里面下了毒呢?”苗聰搶先一步說道,高麟這個公子哥兒不一定清楚,但曾經是江湖人士的苗聰對這種手段可不陌生。
“既然你們有這種顧慮,那就讓人重新做一份上來好了?”龍晴兒諷刺地說道,“主人還沒說什么,反倒是家中的狗開始叫了。”
不得不說這女人說話是真的氣人,苗聰當時就變了臉色,但高麟可不在乎——對于他來說苗聰就是家中的一條狗,往天了說就是一條很能打的狗,在他心里怎么拿下眼前這個漂亮姑娘可比幫苗聰找回面子重要多了。
與此同時,薛儼與楊玄奇正在高府附近的另一處酒樓等候著少盟主的消息。
既然少盟主說自己會在這個時候回來,那他就一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絕對不會食言。
“怎么就你們兩個在這兒?”這兩人一抬頭,正是少盟主關凌霄,“裴鳶呢?”
長生盟的少盟主關凌霄,一個掉在人堆里根本找不到的人——盡管他的身份不凡,智謀和武功在年輕一代都處于上佳,但他的外貌和氣質都太過于平庸了,如果他自己不說,想必沒有人認為他會是那樣的一個人物。而關于他的經歷,也頗有些傳奇色彩——他出生的時候正處于長生盟建立之初,所以他自小就有著很嚴重的、二世祖的習氣,自私、任性、戾氣十足,如果按照這樣的軌跡下去他或許就成為第二個高麟也說不定——但事情好就好在這人也是心高氣傲的主兒,他不辭而別離開了長生盟想要自己出門闖蕩,卻意外得到了高人傳授指點,不僅改掉了一身的臭毛病,還學得了數門堪稱絕頂的武功,而這位少盟主游歷歸來之后讓所有人都感到震驚,本來對于他的追求不屑一顧甚至感到厭煩的寧藏花在此之后反而主動與他親近不說,就連他爹、長生盟盟主都覺得十分驚奇,自己的兒子居然能變化這么大,于是也就正是立他為長生盟的少盟主。
“少主。”薛、楊二人都對關凌霄拱了拱手:“為了行事隱秘和避嫌,我安排裴鳶帶部分弟兄在另一處等候。”
“很好。”關凌霄點了點頭,自己并非不知道這一點,而是他故意把這件事留給薛儼去做,如果薛儼足夠聰明知道自己的想法,那他一定會主動安排人兵分幾路。
“東西帶了么?”
“嗯。”薛儼點了點頭,亮出了手中那“高”字的玉牌,這玉牌的主人是高峽的三兒子。
“派人通知裴鳶出發吧。”
此時正處于戌亥交接之時,關凌霄、薛儼、裴鳶這三位帶著暗潮一般的盟眾貼近了高府。
“聽到什么了么?”關凌霄突然回頭看向身后的二人。
“喊殺聲。”薛儼回復道,裴鳶沒有說話,而是仔細打量著關凌霄的神色。
“看來這高府是遭賊了啊……”不知道為什么,關凌霄的臉上竟然有一絲笑意,“既然我們是要把東西還給高家人,那么就順手幫他們把這些不速之客們清理掉吧。”
酒至半酣,謝斬打開了一個箱子,那箱中滿是銀元寶:“這是我們二人的一點心意,還請高公子笑納。”
“還有呢?”高麟正在捻著一根竹簽剔牙。
“還有什么?”謝斬不明白對方的意圖。
“就這點兒‘心意’?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呢?”高麟冷笑了一聲,“我高麟看起來像是缺這三五十兩銀子的人么?”
謝斬皺了皺眉,但他謹記薛儼說過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手,便好聲好氣地問道:“那您想要什么?”
高麟笑了笑,拿夾在指縫中的牙簽對準了龍晴兒:“我要她。”
“龍姑娘要是肯從了我,那我就給你們個面子,咱們的恩怨一筆勾銷,在這海陰郡里我還可以罩著你們,要是龍姑娘拒絕的話——我想海陰郡城就沒有你們的容身之地了。”高麟威脅道。
“放你娘的屁!”龍晴兒拍案而起,這一晚上高麟這家伙都在用色迷迷地眼光看著自己,此時對方提出如此過分的條件她是一點兒都不想再聽下去了。
“呦呵?你們還想動武不成?”高麟眼中兇光一閃而逝,重重地跺了兩下腳,“那咱們就看看誰的拳頭硬!”
沒想到過了片刻。高府的家丁們竟然一個都沒有露面,反而樓下居然涌起了大片的喊打聲。
“你以為只有你們會帶人來?”龍晴兒輕笑道,緊接著她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木桌,而桌面的底部赫然藏著兩把長劍。
謝斬和龍晴兒分別挽起一柄,同時向高麟攻去,而一直侍立在高麟身旁的苗聰與年長武師王洪立刻迎上,苗聰仍是用拳腳對上了劍上裹布的謝斬,而王洪用一柄砍刀直面龍晴兒掌中的纖細長劍。
苗聰練的是擒拿手,講究一個貼身猛打,摔鎖擒拿,此時他不斷尋找機會要靠近謝斬,但謝斬大開大合的劍法也沒給他任何機會。
王洪使用的則是斷頭刀法,此刀法講究的是一個招招致命,狠辣非常,再加上王洪那多年以來的經驗,逼迫的龍晴兒是步步后退。
而高麟這廝聰明的很,他知道自己的功夫不濟,怕在混戰中受傷,所以早早地就退到了一旁。
戰不多時,龍晴兒有些抵擋不住,連連向后退去,謝斬見狀趕緊迎上了王洪的刀鋒,而苗聰和高麟卻同時向龍晴兒撲了過去。
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縱然龍晴兒的長劍鋒利,但也架不住苗聰和高麟圍攻,更何況高麟這廝處處要占她便宜,頃刻間她便被逼入了房間內的死角。
“斷頭刀法,一刀兩斷!”
王洪的砍刀突然轉了個方向,忽略過謝斬,與高、苗二人一同攻向了本就自顧不暇的龍晴兒。
就在龍晴兒要被砍刀自上而下砍中之時,謝斬的布劍終于開鋒,纏在劍上的布條被盡數震斷,閃爍著寒氣的劍鋒撕裂了三人的圍攻,而龍晴兒也得以喘息,幫助自己的師弟遞出一劍。
龍首山派·升龍劍式·出云逐月、龍首山派·翔龍劍式·一波三折。
龍晴兒佯攻一式、謝斬一劍三折,硬是將三人的絞殺化為烏有,而最后一折更是直接斬在了苗聰的肩膀上,血流如注。
“你先走,我來對付他們。”謝斬將龍晴兒推出門外,自己則擋在三人面前。“本來我是不想傷人的,但看樣子你們是想要我二人的命……”
此前所有人都沒理會的是,謝斬固然是用布劍作戰以致威力不足,實際上他是因為謹記著薛儼的囑咐“拖住”對方,但現在看來自己如果仍然抱著“拖延”的心態,那么恐怕是斗不過這三人的。
高府中,一場大戰已然結束——其實說是大戰都很是夸張,這些行兇的賊人們本事都較為一般,縱然人數是長生盟眾的兩倍也是杯水車薪,以他們的水平也只能欺負欺負大半家丁都不在的高府老弱婦人罷了。
“我們是長生盟的人,前些日子在一個小蟊賊身上得到了高府的玉牌,所以今日才來將物歸原主,沒想到卻碰上了這樣的事情……”楊玄奇攥著玉牌來到了正哭作一團的高家女眷身邊,“看樣子我們還是來得有些晚了。”
高家的長男已經慘死于賊人刀下,許多女眷也倒在血泊中,只剩下高家的大兒媳護著年幼的老三躲在地窖中,她無心理會楊玄奇的話,只顧著自己埋頭大哭,楊玄奇見狀也只能把這塊玉牌塞進高老三手里然后匆匆離去。
等到楊玄奇來到上司身邊時,發現三位頭目正與一位全身上下裹著黑衣的男人對峙著。
“長生盟……我無意與你們作對,咱們還是各行各路的好。”這蒙面客撂下這一句話后,便施展輕功飛躍圍墻消失了。
“我去追他,你們去照顧一下高家的其他人。”不等其他人作出反應,關凌霄已然跟上,而剩下的三人都不擅長輕功,也只能看著少盟主的身姿而作罷。
這二人鷹追兔子一樣走了一刻鐘,終于在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真是萬萬沒想到,長生盟的少盟主居然是這種人。”那蒙面客面對著關凌霄,語意中不無譏諷之意。
“哪種人?”關凌霄負手而立,試探著問道。
“能與我這臭名昭著的‘血蝠王’同流合污的人。”蒙面客回應道。
“別說的那么難聽……只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關凌霄笑了笑。
“各取所需?別忘了死的可都是我的手下。雖然我手下這幫人稀松平常,但蚊子腿也是肉,這一下子折進去二十來人……關少盟主是不是得意思意思?”血蝠王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關凌霄的面色一凜,沉聲道:“之前的錢我已經給過你了,今夜你在高家也收獲頗豐,你可別太貪得無厭了……”
“呵呵……我還真以為你們長生盟都是些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的正道俠客,沒想到手段也比我們這些旁門左道之人好不到哪里去啊?”血蝠王冷笑著威脅對方。
“哼……高家在海陰郡里欺男霸女為非作歹,但卻無人能治,我們長生盟也只不過是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對付他們罷了。”關凌云似乎并不以為意。
“對、對、您說的對,都是不得不采取的‘特殊手段’。可是你說這件事我要是‘不小心’給你捅出去了……”血蝠王笑了,“我看的出來,你是真的不在乎你自己的聲譽,但長生盟的臉面你是不是多多少少得在乎一下呢?”
關凌霄斂神沉思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一張數額不小銀票,用擲飛刀的手法擲了過去:“這是封口費,別出去嚼舌根子說些有的沒的。”
血蝠王接過銀票,一看上面的數額眼睛都放光了:“關少盟主果然出手闊綽,在下佩服——以后要是有機會咱們可以再合作。”
關凌霄冷哼一聲:“我看咱們還是少打交道的好。”
血蝠王搖了搖頭:“話別說那么死嘛……”說罷,他正欲轉身離開,后心卻突然一涼。
他顫抖著扭過頭來,卻發現關凌霄的臉上帶著絲絲笑意,也是寒意:“我剛才想了一下,少打交道的最好方式就是‘不打交道’。”
“你……你是怎么……這么……”血蝠王吐出一大口血來,噴濺了關凌霄一臉。兩人之前相隔二十步的距離,就算是血蝠王自己也沒有把握一瞬之間突襲到對方。
“快?”關凌霄拔出了血蝠王后心中的長刀,任由對方倒在地上,他拄著刀柄看著對方那不敢置信的神色:“你不會真覺得……我會比你慢吧?我才是真沒有想到,綠林道上大名鼎鼎的血蝠王竟然連這么點兒警惕性都沒有,能讓你活到今天,正道俠客們真是一群酒囊飯袋……”
眼見著血蝠王瞑目,關凌霄又抽刀割斷了他的喉嚨,確保這人徹底斷氣才從懷中抽出一片手帕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