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賽之日,山呼海嘯,就連很多湊熱鬧的本縣居民都想混入會場之中,親眼一睹新科冠軍的斐然風采。
今日誕生之魁首,就有可能是幾十年后武林中的絕頂人物。
在賽前的預測當中,不少人都透露出自己的口風,二人之間的支持率相差的并不太高,但總體來說還是看好蕭克龍的人更多一些——一來是占了地利、也就是本國人的關系,中原武林高手們也更傾向于支持他,二來就是他在上一場的對決中,正面擊破了金鐵衣,這對于他的實力來說是一種極為強有力的佐證。
至于那猜,人們對他的印象和蕭克龍十分近似,都是一樣以硬打硬沖為標志的風格,還多了一點兒獨特的陰狠勁兒,但同一類型的選手之間很容易分出高下,那猜比起狂化之后的蕭克龍來說,似乎在力量、速度以及抗擊打能力這三個基準方面來說還是要略遜不止一籌,但若是那猜真能夠擊敗蕭克龍,那么他將會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奪魁的“外國選手”。
這無疑是一個會被中原武林歷史所銘記的時刻,所以眾人都想要親眼見證一下,到底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還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呢?
但一個并不能算得上是意外的因素,還是讓勝利的天平重新開始左右搖擺起來了……在萬眾矚目之下,兩名選手從東西兩側登上了擂臺。
今日的那猜還是作往日裝扮,干凈利落的短衣,雙手和腳踝都用厚厚的綁帶緊緊裹住,站姿凌厲。
但蕭克龍卻沒有帶上他的雙槍。
昨日的景象還歷歷在目,當時養素與蕭克龍一人一槍打的激烈,最后雙槍俱斷,但這縣城里就有現成的鐵匠鋪,這一日的時間怎么都能新購置一對兵器來,就算長度和重量沒有自己慣用的兵器趁手,但也比兩手空空地上來要好。
要是單純地比拳腳的話……蕭克龍能勝過專精此道的那猜么?
這可不是最初的幾輪,而是少年英杰會的最高舞臺,如果蕭克龍以為自己單純靠拳腳就能打贏那猜,那也太過于托大了吧?
“無所謂……”蕭克龍輕輕捏著自己的指骨,左右擰了擰脖頸,渾身活動過的關節都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兵器不過是肢體的延伸罷了……但對于這場戰斗,用兵器的話那就太難看了……”
那猜沒有聽懂蕭克龍說什么,所以仍舊保持著沉默,但他也看到了蕭克龍沒有攜帶兵器的舉動,黝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理解的笑容。
“要不要先來熱熱身?”蕭克龍兩手交叉,向前外翻,最后朝著那猜勾了勾手指。
那猜淺笑了一下,將身體逐漸放低,頸椎和脊椎高高地隆起,在中原的拳法要訣之中,這種形態被稱之為“虎弓”。據說猛虎在蘇醒的時候會做出一個類似于這樣伸展的動作,前肢長舒,后腰拱起,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喚醒肌肉——因為親眼見過老虎的人很少,所以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否可靠,但根據人們對于貓的觀察來說……差不多就是這么一回事。
如虎張弓的那猜被自己的脊柱發射出來,像是一個巨人握著無形的弓,而那猜的身體既是弓弦也是箭矢,面對郁如意真炁狂轟濫炸的時候他不敢這樣移動,因為身體移動的軌跡不能改變,如果直愣愣的向前一定會被炁浪打回來,但蕭克龍可不是那種選手,他們之間的對抗只在短兵相接。
那猜的沖刺就像是跳遠,落點被鎖在一個固定的范圍之內,所以蕭克龍只要后撤至多三尺距離就能讓這個兇猛悍將撲個空,但蕭克龍并沒有選擇這種做法,而是毫不示弱地向前對撞。
他要把這個“跳遠選手”的攻勢扼制在中途!
半空中的那猜使出了一記狠辣的飛膝踢,棱角分明的膝蓋骨就像是鉆頭,要把蕭克龍的腦殼像是打水井一樣打穿,而蕭克龍也使出渾身力氣鑿出了一拳,他這是在交換,用自己的右拳來交換那猜的右腿。
右手骨折了他還有左手,但腿骨折了那猜連移動都很困難。
但畢竟熱身就是熱身,那猜身姿的墜落速度比預料中來的快得多,飛膝頂空,那猜用小臂抵擋住了蕭克龍的直拳,又還以一肘。
肘比拳要短,但卻比拳更硬,更何況在這個距離之下手臂根本施展不開,這正是那猜所擅長的領域,貼身短打,貼身到極近的位置然后展開猛攻!
蕭克龍勉強接了幾招,然后只能后退,不然那猜的臉都快貼到他的臉上了,“熱身”的結果明了,力量和速度上二人平分秋色,但技巧上那猜更勝,所以在后撤的過程中“狂化”已經開啟。
狂化的開啟本來就不需要很久,蕭克龍和冉淵的那一戰著實是為了營造氣氛互相扯皮才顯得有些拖沓,天地之炁流入蕭克龍體內的脈絡之中,暴戾的青筋頓時凸起,但卻沒有前日那種夸張的幅度。
“他這是……發揮不出全部的實力?”臺下有人看出了蕭克龍的異常,依照以往的經驗來看,狂化會給渾身的肌肉群都帶來劇烈的增幅,但今日的蕭克龍顯然只是變快了一些而已。
“昨天的消耗太大了吧……”有人附和著前者的聲音,蕭克龍在把養素推出擂臺的時候,自己的模樣比對方還慘,幾乎已經失去全部意識,而如果仔細看的話他的手背和指骨上還有土黃色的藥漬和未完全愈合的崩裂傷。
誰也不知道蕭克龍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再回過頭來看過場上的局勢,那這個“削弱版”的狂化也十分有價值。
雖然看上去增幅的并不多,但蕭克龍仍然憑著這股新生的力量和速度扳回了局勢,那猜的攻勢戛然而止,反過頭來是蕭克龍的回擊。
劈里啪啦的擊打聲不絕于耳,二人拳腳所帶出的聲勢就像一瓢水被潑進了熱油鍋之中,而兩人都要爭當大廚。
蕭大廚明顯是北方菜系的名廚,大火爆炒,每一次揮動鍋鏟的氣勢都像是要把鍋底掀開,而且放的都是重口味的輔料,如果把重拳當作大蔥來量化的話,那現在的鍋里應該放了大概有五斤蔥,大蔥炒大蔥。
而那猜你看不出來像是要做什么菜的廚子,更像是案板上的魚、屠刀下的豬和蒸鍋里的螃蟹——總之都是特別有求生欲的食材,就算拼了命也不要被人送上灶臺。
在場的人都來自各大門派,平日里沒準兒都有過輪流到后廚幫工的經歷,親手殺過人的也不少,但罕有親手殺過豬的——長生盟的灶君薛儼應當算一個,可以說是武功最高的廚子,也可以說是廚藝最好的武者。如果把這種比方對薛灶君說,他應該會笑出聲來。
其實殺豬比殺人難多了,薛灶君甚至親眼見過被豁開一半脖子的豬突然暴起,帶著一把卡在脖子里的殺豬刀跑了幾里地直到血被放干才倒下的景象。
當然,這只是拿普通的豬和普通的人來對比,要是一頭豬會武功的話,三五個大漢根本拿這頭神豬沒有辦法。
這世界上沒有會武功的豬,但是眼前的那猜會武功,不但會,而且還很強,所以蕭克龍拿不下他。
就算狂化之后的蕭克龍,也只是用力量和速度來彌補上了技巧的劣勢,把戰斗的主動權接管到了自己手中而已,還遠遠到不了“完全壓制”的地步,而隨著時間數字的攀升,蕭克龍那狂放的攻擊似乎越來越難以為繼,那猜甚至捕捉到了幾次相當漂亮的反擊機會。
“嗯……蕭克龍看起來……”寶相大師評論道:“有些每況愈下啊……”
“倒不如說是那猜打的越來越好了,他逐漸適應了蕭克龍現在的力量和速度,很快地調整了自己的應對方式。”夫子祝詰說道,他的弟子蘇崇就是被那猜淘汰掉的,所以祝詰也就一直對這個其貌不揚的新暹國少年倍加關注,要么看著他登上頂峰,成為第一個非本國的少年英杰會魁首,要么就看著他落敗,讓仍然為自己找借口的蘇崇也知道這個戰勝他的對手并非無敵。
“寶相禪師,容老道士我說一句話……”另外兩外都有的聊,當然也不能缺了齊小乙:“這孩子的防守技巧……可稱本屆大會最強了吧?”
尋常人聽了,可能會誤以為老道士在借此挑釁寶相大師,畢竟養素的金鐵衣可是公認的“金剛不壞”,唯有被蕭克龍玩兒命才打破過一次,而此時戰局未定,就這么把那猜置于養素之上也太過于武斷了。
但寶相大師是個明白人,他立刻就明白齊小乙指的是什么了——單論防御,養素的確可以稱得上最強,但他的防御力是依托在“金鐵衣”之上的,只要金鐵衣還存在,那么大部分攻擊養素都可以視之為無物,連做出防御或者閃避動作的必要都沒有——但眼前的那猜,是實實在在的通過“技巧”來消化著蕭克龍的每一次重拳出擊,將那一鼓作氣的爆發力拖到如今的地步。
回過頭來想,那猜在對陣郁如意的時候便早有了端倪——小郁的攻勢囂張跋扈,那猜遍體鱗傷看著也很是唬人,但終究還是后者贏得了勝利。
都說那猜是個和蕭克龍類似的、以兇猛粗暴著稱的家伙,但實際上,他可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真正以技術作為勝利基石的“防守大師”!